第七十九章 一路惊尘往句容

夕阳西下,已近黄昏,天际蓦然闪现出一道璀璨夺目的晚霞,刹那间,天空都被渲染成了血红之色,就像是一片波澜壮阔的深红海洋,蔚为壮观。

一片绿草如茵的坡地上,忽然疾风一般地驰来两匹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一路之上也不知碾倒了多少劲草,踏碎了多少野花。

冲在前面的是一匹枣红骏马,骑者黑衣如墨,英挺不群,正是那箭术如神、孤傲清高的雷!他远远瞧见前方数丈之处赫然突现出一道深沟,有潺潺流水顺流而过,但见他不慌不忙,猛然一扯手中缰绳!

刹那间,那枣红骏马一身长嘶,四蹄骤然腾空而起,便如飞鸟滑翔一般地跃过了深沟!雷再向左一扯缰绳,枣红马轻轻落地后便朝左一个折身,平稳地停在了对岸!

紧随其后的是一匹膘肥身健、油光水滑的黑色骏马,马鞍上却是坐着两人。只见段新眉柔弱无力地偎依在燕然怀中,虽说一路风尘仆仆,倒也不减她分毫丽色。

行至深沟前,燕然皱了皱眉头,小声叮嘱她握紧缰绳后,随即翻身下马,以刀试那流水深浅。幸而水流虽急,但却不深,燕然索性牵过黑马,小心翼翼地淌过了这道深沟。

雷傲然端坐马背之上,嘴角却是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鄙夷不屑,冷声哂道:“燕公子倒是温柔得紧,我要是个娘儿们,说不定也会缠上你!”

燕然倒是乐了,抬头笑着回道:“哎呦喂,没事儿便板着脸装酷的雷少爷,也会揶揄人,还会说笑话了咧?”

雷冷哼一声,伸手指指前方的岔路,沉声说道:“姑孰城距那梁溪府实则也不过三四百里,咱们这一下午紧赶慢赶,却也不误行程,如今已是梁溪府地界了!”

燕然喜道:“如此甚好,眉眉的这一截惊精香至多只能维持到明日午时,我就担心山高路远误了行程呢!”

雷却是满脸讥诮地摇摇头,道:“燕公子,你可知道梁溪府又有多大?你所说的那长春真人又在梁溪府哪处所在?前方便有一处分岔路口,一通句容,一通丹阳,咱们又该往何处走?”

燕然挠挠头发,思索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应该是句容吧,那老儿在我面前也就提过一次,当时只觉得那地名甚是绕口,定然不是丹阳!”

雷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回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但愿句容这地名真如你所说,偏就绕口难听!”他侧头又想了想,接着说道:“天色将晚,咱们一路颠簸二百里,料想小郡主定然劳累之极,横竖离那句容仅余五六十里路程,咱们不如寻个地儿,用些晚膳歇息歇息?”

燕然瞅瞅马背上的段新眉,确然已是人困马乏,他忙点头应道:“一切但凭雷少爷安排便是!最好再寻辆马车,省得眉眉在马背上颠簸受累!”雷点点头,双腿在马腹上一夹,那枣红马便撒开四蹄,往那左边岔路奔去,雷回头说道:“倘若我所忆不差,前方不过十里许,应该有处小市集,咱们这便去吧!”

但听得马蹄哒哒,两匹骏马已一前一后便往那左侧岔路口,一路惊尘而去。

不多时,三人便昂然驰入一处小小市集。问过路人,方知此地名曰小池集,乃是往来句容镇交通要冲之地,从来商贾俱是熙熙攘攘,倒也不失为一处热闹繁荣的小市集。

雷寻了处清幽雅静的小客栈歇了下来,吩咐伙计张罗了几碟清淡寡味的小菜,三人便坐在了一处,准备共进晚餐。

燕然不免抱怨着晚餐无酒,清汤寡水,这顿饭瞅着就食之无味。雷冷冷斥道:“有你吃的就不错了,你看看小郡主此刻模样,大鱼大肉你觉得合适么?”燕然这才哑口无言。

左右主食未上,三人便也未动碗筷。燕然无聊地左右看看,却无意中发现邻桌坐着的三男一女,俱是点苍剑派中人的装束打扮,他再定睛一瞧,依稀想起了这几人正是点苍剑派凌恒之走散的师弟师妹!

燕然向来爽朗大方,忙伸手打了一声招呼,那四人先是大起警惕之心,纷纷抓起身边剑鞘,但见到燕然笑容坦诚,并无不轨之意,这才渐渐放松心情。

燕然说起当日与凌恒之一道大闹隐贤山庄的往事,点苍剑派那四人却是无动于衷,其中一名老成持重的汉子,不咸不淡地回道:“燕公子,凌恒之既已背弃师门,委身于公孙大小姐门下,那么这个人便与我点苍剑派再无任何干系!”燕然顿时语塞,讪讪地无语以对。

点苍剑派向来门规森严,这些点苍弟子吃饭时非但不说话,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桌子上的菜肴并不丰盛,但他们本就粗菜淡饭惯了,再加上连日奔波,腹中饥饿,所以都吃得很多。

燕然见他们吃得酣畅,也是啧啧称奇,他是世家子弟出身,从来皆是无肉不欢无酒不喜,何曾见过有人青菜豆腐也能吃得这般香甜?

正胡思乱想时,伙计已是端上了一盆稀粥、一盆米饭。燕然殷勤地为段新眉盛了一碗稀粥,笑道:“眉眉,恐伤脾胃,你不妨先喝碗热粥?”段新眉欣喜无限,冲燕然甜甜一笑。

雷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米饭,先挟了块香薰豆干,刚挟道嘴边,却又放下,变色道:“这菜吃不得!”

燕然大感意外,愕然说道:“雷少爷,这满桌的菜可都是你点的,如何吃不得呢?”

雷仔细端详筷上挟着的豆干,缓缓说道:“菜里有毒!”雷眼角一扫,却见到段新眉用调羹舀了一勺热粥,正要送入口中。雷心里一惊,忙伸筷打落了她手里的调羹,那一勺热粥便撒得满桌皆是!

燕然怒道:“这是为何?”雷摇头不答,却是长身而起,警惕万分地左右环顾四周。燕然见他一脸煞气,情知必然有异,便也不自禁地也转头四望,却见雷骤然顿住,就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咙。燕然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竟也是骤然惊愕失色,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语!

窗外天色已是晦暗,树梢昏鸦几声凄鸣,烛台灯火跳跃不定,客栈坐席油漆犹新,很多年后,燕然回忆起小池集阴森诡异的那一幕,犹自毛骨悚然不已!

因为他赫然发现,那四名点苍弟子的脸色已然变成死灰色,他们的七窍隐隐在流血不止,他们的须发暗暗在脱落不休,但他们却似毫无感觉,仍然低着头在吃饭不停!

燕然手指着那几名点苍弟子,惊恐万分地失声叫道:“几位师兄,快以丹田之气护住心脉!”点苍弟子听得均是一怔,纷纷停住了手中筷子,方才那名老成持重的汉子不悦地应道:“燕公子可是在吩咐我们么?”

燕然急声喝道:“赶紧按我说的去做!你们中了毒,难道连一点都感觉不出么?”那汉子哂道:“中了毒?谁中了毒?燕公子开什么玩笑?”但四人对望一眼,却又同时叫了起来:“你的脸怎么了……!”一句话未说完,四个人已同时倒了下去!等燕然起身再看他们,只见那四名点苍弟子的脸都已变得面目全非,竟是连那眼鼻五官都似抽搐到了一起!

他们中的毒委实令人觉得匪夷所思,此毒非但无色无味,不痛不痒,而且中毒的人竟会一切如常,并无丝毫异样感觉,但等到他们发觉之时,立马毒发身亡,便是想救亦是救之不及了!

段新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颤声问道“这是什么毒?怎地如此厉害?”燕然更是急怒攻心,腾起一步便窜了出去,如提小鸡一般,将方才那名伙计提了进来,厉声问道:“你们开的可是黑店?在菜里下的又是什么毒?”那伙计瞧见地上的这四个死人,早已吓得连骨头都酥了,牙齿一个劲地格格打颤,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雷叹了口气,冷声道:“动动你的脑子!若是他下的毒,他早就跑了,还会在这里瞧什么热闹?”燕然一愣,讪讪地放下那名伙计,低声问道:“雷少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也不知这下毒之人是不是冲着我们而来?”雷沉声回道:“厨房r许能找出些线索。”

客栈里食客不多,厨房便早已空闲下来,大厨炒了两碟小菜,掌柜弄来一壶小酒,两人正跷着腿在那里享受着这一天中最愉快的一个时辰,当燕然二人冲进厨房时,两人犹在兴高采烈地大声吹着牛皮大口喝着烈酒!

二人虽是急怒交集,但见到他们时,却仍是惊骇得瞠目结舌,皆因这两人的面色竟也赫然变成那死灰色!那掌柜已有了三分酒意,笑着招呼道:“两位公子莫非也想来喝两盅?欢迎6迎……”

但话未说完,他人已是仰天跌倒,大厨一惊,忙伸手去扶,却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也是就此死去!雷冷声道:“找!毒,绝对应该就是下在厨房处!”

二人翻箱倒柜似地将这处小小厨房翻了个遍,终于在炉灶上一壶菜油里,发现了异样之处。燕然捧起油壶,将壶里菜油“哗”地一声全倒在了炉灶上的大铁锅里,赫然竟是倒出了一只鲜艳似火、腹圆如鼓的大蜘蛛!

蛛毒,原来就下在菜油里,每炒一道菜,也便下了一道毒!二人怔怔地望着那只面目狰狞的大蜘蛛,毒源总算找出来了,但下毒的人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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