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最后的那一缕阳光(一)

杨铮手腕一翻,那离别双钩便如幽冥地狱中的死神镰刀一般,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诡异莫名的血红钩影,钩钩不离红日法王的关节要害,钩钩直啄红日法王的周身大穴。

红日法王后撤一步,骤然圆睁双目,眼中妖异红光一闪而过,那瘦小身躯里顿时迸射出无穷无尽、气势磅礴的炽热真元,竟是逼得这漫天钩影,没来由地顿了一顿。

红日法王桀然暴喝道:“业火红莲,诸天霸邪!”他双掌上下翻飞,数道赤红刀芒便呼啸斩出,径直破入杨铮血红钩影之内!

杨铮武功却也了得,双钩改啄为绞,向内交错相格,借着巧劲便卸去了红日法王第一刀赤芒!再双钩左右各划道弧圆,从中向外猛然一扯,又卸去了红日法王第二刀赤芒!

第三刀赤芒却已是避无可避,无奈之下,杨铮只得拼着断去一条手臂,侧身护住胸腹要害。同时右钩斜挑,直褥日法王右膝!

只听晁错大喝道:“好一记赤火炎焰刀!”衣袂飘飞声中,晁错已鬼魅般地闪至杨铮身前,右爪霍地向前一探,便接住了那道长虹贯日般地炽热赤芒!

红日法王眼中赤红妖光愈发耀目,他双手朝天一举,宽大的火红僧袍下便露出了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只听他口中喃喃默诵佛宗真言,桀然暴喝一声:“唵!”

但见他手臂突兀地暴起一圈,横肉之上青筋虬结,经脉之内真元激昂,身前三尺之地炙热异常,仿似下一刻便要燃烧起来。

晁错足不沾尘,飞身掠到红日法王身前,双爪忽上忽下,紫影飘忽之间,眨眼便是连变三十七式,骤然聚为一爪,直扑红日法王咽喉!

红日法王不动如山,喝出佛宗真言第二声“嘛!”同时他将右臂向下一挥,刀锋过处,一朵炙热焰火所化的小徐莲凭空而生,恰恰挡住晁错的紫电爪影!只听“嘭”地一声轻响,红莲碎作一瓣一瓣,流萤飞舞般地洒落当空。

晁错却也被这朵小徐莲震得气血翻腾,有心想探前一抓,锁嘴日法王咽喉,但丹田气海之中突然燥热难耐,强自出手不免两败俱伤,他只得向后纵身跃起,避开红莲业火的侵袭。

红日法王侵掠似火,喝出佛宗真言第三声“呢”,他身形微晃,骤然向前趋进九步,复又趋退原地!电石火花之间,竟似在原地从未动过一般!他双眼中妖异红光愈发刺目,双掌上赤红焰火暴涨,沿着一道古怪奇诡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朵惟妙惟肖的红莲!

此莲乃红日法王本命真元所炼就,赤火炎焰刀的真谛,是为红莲业火,焚尽天下霸邪!

便是强如晁错,亦是骇然失色,浑没料到红日法王重伤于全无敌剑下后,仍是如斯可惊可怖!晁错无暇多想,也是低喝一声“紫气东来!”

但见厅堂之中,骤然风云变色,丝丝紫气自天际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聚于晁错右爪之上,翻腾旋转,肆意狂虐,瞬间便凝作一团紫气风暴,正是晁错赖以成名的得意绝技——紫微凝真印!

此印既出,紫薇星动,天摇地裂,莫不可御!眼看这紫微凝真印便要印上那朵妖艳夺目的红莲,突有两道血红钩影斜斜向上交错划过,楞是生生地钩落了两瓣红莲!

杨铮只觉得一道沛然莫御的炽热真气,沿着自己双钩,重重地反震在自己全身经脉之上!离别双钩霎时滚烫得双手难以拿捏得住,他的衣袖瞬间被灼成碎片,他两只手臂上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异常,仿似雷火击过的枯木一般!

他大叫一声,咬牙紧握住离别双钩,却仍是扛不住那一波接着一波的烈火侵袭,终于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可他还是为晁错赢得了先机,那朵红莲终于还是在空中顿了一顿,黯然失了颜色!

晁错足踏奇步,起身上前,温柔地就像拂过情人的发梢,将蓄势已久的紫微凝真印轻轻印上了那朵红莲!

时间仿似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弹指顷,重重紫气顷刻之间四下缠绕,竟是结作成一个茧,将那朵红莲包裹其中,生生切断了业火红莲与红日法王之间的那层神秘诡异的心灵感应!

红日法王其徐如林,低声喝出佛宗真言第四声“叭”,他双掌合十,默运玄功,那红莲骤然涨大如斗,将包裹其上的那团紫气撑作丝丝缕缕,妖艳火光又透影而出!那红莲随着红日法王真言默诵的节奏,在空中狂躁不安地左冲右突,直欲脱出那团紫气风暴!

晁错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抢前一步站正紫薇星位,双手结作凝真印,将那丝丝缕缕的紫气又重新凝聚而起,渐渐结作紫气缠绕的一团圆茧。

红莲复破茧,紫气复结茧,再破!再结!如此这般破茧结茧三次后,空中的真元碰撞渐渐平复下来。红日法王赤目似火,晁错面上紫气纵横,紫气包裹不住蠢蠢欲动的红莲,红莲挣脱不出绵密柔韧的紫茧,二人角力竟成相峙之局,此时便是一人想抽身而退亦不可得了。

燕然却已是险象环生了,他真实功力不过而立之境,而秦商侯毕竟是无量剑派掌门人,在南梁也是江湖上一方雄主。倘若不是他有青龙之魄暗自护体,月灵之力灵光乍现,恐怕早已是落败于秦商侯剑下。

秦商侯剑法之刁钻、身法之奇诡、内息之深厚、出手之老辣,确然已修炼至无量剑派所能达至的巅峰。每一步进退,每一剑削刺,无不机巧灵变,卓然成家,令燕然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但燕然三气聚元,内息绵长,且每每在秦商侯逼得他无路可逃之时,月灵之力便不自禁地驱使他使出天马行空似地奇门怪招,却又往往是别有后着,反逼得秦商侯不得不退,心底愈是焦躁。

燕然与秦商侯两次交手均是全面落于下风,并无任何可胜之机。但他心志向来坚毅执着,纵然秦商侯剑气如虹,杀意似霜,他仍是咬紧牙关,死死守着己身每一处,努力不退一步!

秦商侯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回身撤步,放缓剑势,慢慢找寻燕然刀法破绽,再一击奏功。

不嗔僧人与刁辰春的酣斗已到了刺刀见血、生死立判的关键时候。不嗔僧人的铁拳,一拳拳地锤在刁辰春的长剑剑刃,那刃口已卷,那长剑已曲。刁辰春空有一身轻灵飘忽的七曜剑法,却遇上不嗔僧人这蛮不讲理的重锤拳击,犹如满腹经纶的秀才遇到粗鄙不堪的大兵,竟是处处受制,眼看着落败在即。

杨铮悠悠醒转,只觉得天旋地转,口渴若狂,他双臂犹如雷火灸烤过一般,焦黑如炭,幸而经脉未断,尚可缓缓动弹。他双手仍紧握着自己的离别双钩,左钩已扭如麻花,右钩倒是完好无缺。

他试着运行体内真气,稍一吐纳,便觉得似有一记重锤猛然锤在自己胸口,止不住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来!但他向来性子倔强刚烈,仍是凭着自己一息傲气,坚持着立起身来!

厅外的落雨终于还是停了,厅堂也似乎明亮了许多,杨铮默然环顾四周,默然凝聚真气试着冲破阻滞的脉络。

他是戈壁荒漠上的一名弃儿,万劫不复之际被晁错所救,从此这条性命也便卖给了晁错!他是长乐帮姑孰城分舵的舵主,他也是长乐帮肆虐天下的急先锋,倘若方才不是他悍不畏死地钩离了红日法王业火红莲的两瓣莲花,晁错仓促之下,未必接得住那朵妖艳欲滴的红莲!

此时,晁错与红日法王这两尊大人物的真元相峙正是比拼得如火如荼之时,他功力浅薄且身负重伤,却是插手不得,他也没有愚忠到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地步。

这边秦商侯步步紧逼,趋退如电,剑光密如群蜂狂舞,那年轻的公子哥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兀自在剑雨中苦苦支撑罢了。

杨铮摇了摇头,他出身苦寒,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等世家纨绔公子,此刻见燕然处处受制于人,心底竟隐隐有过一丝快意。

他转头再望向刁辰春这一边,却发现那不嗔僧人竟是越战越勇,声声怒吼中更是出拳如风。刁辰春左格右挡,但凭着身法轻盈方才闪过不嗔僧人的一记记重拳,只是渐渐已被逼退至墙壁角落,翻滚腾挪已是空间受限,捉襟见肘。

杨铮又摇了摇头,甚是鄙夷不屑,堂堂一方剑派掌门,竟被一名无名僧人逼到如此田地,实在无能之极!难怪乌蒙山一脉,江湖上如此不受待见!

他猛然一吸真气,强行冲过剧痛欲断的奇经八脉,强忍住胸口烦闷欲呕的真气反扑,壁虎游墙般地冲着不嗔僧人贴地滑去!

他悄然无声地滑至不嗔僧人身后,足尖突地在地上一点,身子已是跃至半空!他再强吸一口真气,运尽全身气力,将那右钩斜着向下一划,再顺势向上一钩!

随着一道血红钩影一闪而过,不嗔僧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怒吼!杨铮的离别钩先是一钩钩断他的左手手腕,再是一钩钩入他的左肋上部!鲜血暴雨似地从他手腕、左肋激射而出,泼墨似地泼了杨铮一头一脸!

杨铮笑了笑,“大和尚的血,也是热的啊!”他眼前又一黑,就此又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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