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湖事,从来痴(二)

小酒肆里又安静了下来,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除了墙角里全无敌隐隐传来的阵阵鼾声外。高智早已将镖师那桌收拾干净,上前问询道:“各位客官请坐,可是用些酒菜?”

凌恒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是转头对着那一行人和声说道:“大伙儿奔波辛苦,都坐下歇息歇息吧。可用些酒水,切记不可过多,江湖风波恶,万事须得小心为上。”,众人齐齐大呼道:“谢过大师兄!”,这才一一落座。

其中一个圆脸少女娇声呼道:“店家,随意拿些酒菜上来,清淡些的,再备些茶水。”高智应了一声,却是发现凌恒之大有深意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更是忐忑,只听那凌恒之轻声说道:“店家,我小师妹既然吩咐了,那就赶紧去忙吧。离乡背井这多日子,他们也馋家乡味那一口!”

高智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莫非这厮已是看破了自己来自南梁?有心想试探一二,又是心牵小郡主的安危,只得强自隐忍。心想,赶紧胡乱去弄些酒菜,尽早打发这行人上路才是正理,免得徒生枝节,多惹事端,反而不美。

凌恒之却是走到无量剑派那两名汉子那一桌,负手而立,好整以暇。那两名汉子忙起身立定,年长汉子大声说道:“点苍山大师兄果然威风!只是这辱人斯文、滥杀无辜却非君子所为,未免有损点苍山侠义道声名!”

凌恒之摇头笑道:“两位无量山的师兄有所不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矮胖者名唤李天霸,亦是江都府一霸!平日里好色贪杯,仗着那武威镖局之势,背地里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小弟先礼后兵,便是取了他性命,只怕江都府无不拍手称快!”

他负手踱了几步,继续说道:“至于那郑云龙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且管教不严,驭下无方,但罪不至死。所以小弟也是略施惩戒,也让他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他得享天年,说不准还会感激小弟此时的良苦用心。”

那年长汉子哂道:“你是读书人,嘴皮子功夫在下自承比不过你,或许你是对的,但那也与在下没有任何关系。点苍无量,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告辞!”

凌恒之却是一皱眉,幽幽说道:“慢!听师兄言下之意,除了这嘴皮子功夫,其他倒是比得过喽,譬如这剑术……”

那年轻汉子接口大声说道:“想我入无量山止有三五年,无量剑术也只略习个皮毛,倒也自问不输于你……”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剑光一闪,凌恒之那黑蛇似的剑便已是抵在那年轻汉子的咽喉,只消轻轻一送,立时便可了却那年轻汉子的性命。

那年轻汉子汗如雨下,一动不动,浑没想过那凌恒之的剑法竟是如此之快!年长汉子一声暴喝,便欲拔剑相助,手刚握住剑柄,便是传来一阵剧痛。原来那凌恒之眼明手快,剑尖仍是抵着年轻汉子的咽喉不放,却是抽出剑鞘重重抽在年长汉子的手背上!

那年长汉子后撤一步,再度拔剑,凌恒之亦是抵前一步,用剑鞘又是抽在他手背上。那年长汉子怒极,翻身跃起,再度拔剑,凌恒之亦是鬼魅般地跟上,又是一记剑鞘,重重地抽打在他手背上!旁边的年轻汉子一时竟不得反应,待到想着纵身跳开,却不想那剑尖又鬼魅般地抵在了咽喉上!

那年长汉子连换七八种招式,意欲拔出长剑与凌恒之过上几招。只可惜凌恒之趋退如电,似鬼似魅,每每就是一记剑鞘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手背,那年长汉子竟是连剑拔出都亦是不可得!这凌恒之的剑术委实出神入化,高明至极。

那年长汉子突然跳过一边,只见他右手手背红肿,似已骨裂,立在一旁黯然叹道:“技不如人,自取其辱,凌兄好剑法,在下甘拜下风!”

凌恒之的墨剑仍是抵着那年轻汉子的咽喉,淡淡笑道:“先前也说过,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现在两位无量山的师兄,可以收回刚才的话了吧?”

那年长汉子颓然说道:“凌兄好手段,在下今趟认栽,还请凌兄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师兄弟一马!”

“好说!”,凌恒之收回墨剑,“回去告诉你家长房执事,就说江都这事儿点苍剑派已是全盘接了,就不劳无量山的朋友再多费心,就此别过吧!”

那两名汉子拱拱手,便欲转身离开,凌恒之却又冷哼一声:“这便走了?”

那年长汉子惨然一笑,“是我们不懂江湖规矩,见笑了!”,倏地抽出腰间长剑,剑光一闪,竟是生生切下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

凌恒之满意地点点头,却是把眼斜望着那年轻汉子。那年轻汉子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冷汗频冒,紧咬下唇,显是在犹豫不决。

霍地,那年轻汉子伸手握往那腰间剑柄,反手拔出剑来,身子却是向外飞窜而去,口中大呼道:“士可杀不可辱,老子……”

话没说完,只见凌恒之一溜烟似地追身便是两剑,一剑断其手,一剑断其腿!那年轻汉子怦然倒地,不住地泼口大骂,渐渐竟是晕了过去。

黑剑如墨,刃上血迹却是鲜红,红黑相间,惊心动魄,凌恒之持剑在手,整个人似乎也妖异了许多。那年长汉子不敢多留,抱起同伴,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柳荫之中。

凌恒之凝望着自己手中的墨剑,却是向着燕然叹道:“闻道有先后,修行无止境。技不如人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敢正视不敢承认。人在江湖,哪能万事顺心?做错了便得认,挨打了却要站得更稳!这位公子,可是这个道理?”

凌恒之自踏入这家小酒肆后,便是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施展种种手段,接连逼退武威镖局与无量剑派这两帮人马,更何况他剑法精妙,手腕高超,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度,果然不愧为点苍剑派第一大弟子!

此番凌恒之挟两战全胜后的余威,言辞直指燕然,声势更是惊人!只可惜燕然不是普通人,他是西凉大都督燕赤行的五公子!燕大都督冲冠一怒,血流成河,气吞万里如虎!那声威那气势他尚且不怕,岂会在意这么一个区区南梁小国的江湖门派?

燕然也是长身而起,却是丝毫不惧凌恒之咄咄逼人的气势,坦然说道:“理虽如此,但事有从权,岂可一概而论?总是失之偏颇。”

凌恒之顿了一顿,颇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着燕然,良久,哑然失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凌某倒是走了眼了。未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燕然拱拱手,谦逊地回道:“不敢,小可燕然,来自凉州,今日得窥凌兄绝世风采,实是三生有幸。凌兄处事有理有节有勇有谋,只是出手略欠重了些。”

凌恒之一愣,倒是来了兴致,“燕公子,那镖师污言秽语,我便割了他舌头;那汉子耍赖想逃,我便断了他一腿。至于那只手,原本就是我的剑挣来的彩头,何来出手过重?”

燕然挠挠头发,喃喃回道:“都是小事罢了,大可一笑了之。再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凌兄既是讲道理之人,自然深明大义。又何必残人肢体?也给自己结下解不开的仇怨。”

凌恒之哈哈大笑,摇头道:“有趣,有趣,燕公子果然是个妙人。哼,江湖!有人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纠葛,有纠葛便有恩怨,有恩怨自然一怒拔剑!一剑既出,自然心无旁骛,自然一往无前,倘若如燕公子这般瞻前顾后,首鼠两端,那江湖不混也罢!那还奢谈什么堂堂丈夫!”

燕然不屑地哂道:“既是大丈夫,当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欺凌弱小,肆言詈辱,非是丈夫所为!”

凌恒之怒极反笑,手腕一抖,剑指燕然,森然道:“唯有强者方有资格定人生死荣辱,燕公子卓尔不群,想必也是武道上的强者。凌某不才,便来见识见识燕公子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拔出你的剑,倘若凌某输了一招半式,但凭公子处置!”

燕然再次挠挠头发,很认真很无奈地回道:“可是我没有剑,我只有一把刀,长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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