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洞(二)

文字狱,多么恐怖的字眼儿,可是它却赤/裸裸的摆在了我的面前。就在胤禛庆祝五十寿辰的时候,就在我们悲痛的送走福慧的时候,京城里却有一个自称为“张倬”的人,给川陕总督岳钟琪呈上了一封书信。信中列举了胤禛的十大罪状,即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虽然只是一封小小的书信,却好似在平静的湖面上投掷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一时之间竟激起了千层波浪。它甚至将胤禛心里所有的魔障、晦涩、阴暗统统掀翻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此次事件中最冤枉的非吕留良莫属了,只因写这封书信的人十分敬重吕留良,并自称受了他的思想的影响,胤禛便下旨将已然过世多年的吕留良挖墓开棺,挫骨扬灰,对他的弟子与家人也进行了严厉的打击。原本胤禛对于民众的思想控制便极为严格,在他即位初年就先后处理过几件文字案。如今有人胆敢如此嚣张的列举出他的十大罪状,简直就如同在他的隐痛处深深的捅上了一刀,让他痛得疯狂到了极点。他一面撰写《大义觉迷录》,一面严厉的打击文人士子,到最后竟演变成只要出现他认为可疑的文字,他皆会严厉无比的处置。一时间冤假错案此起彼伏,文人士子更是个个望政生畏。最让我觉得无法理解的就是他在《大义觉迷录》中提到康熙驾崩和传位于他的整个过程,书中陈述当时康熙在畅春园宣召了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隆科多当面宣布遗诏传位于他,而当他赶到畅春园时康熙已然驾崩了。或许他是要将自己的即位听起来更加名正言顺,不但找来了大把的人证,更将自己完全摘除在外。可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除了让人们倍感疑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望着他倔强寥落的背影,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儿,他的坚韧让我心疼,可是他的疯狂更让我忧虑。只是我深知他的个性,如果我直言劝谏,他非但不会接受,也许还会适得其反,更加变本加厉。

福海中央有座蓬莱瑶台,孤置于福海之中,无依无靠,雾气缭绕,真的好似神仙岛屿一样。我劝了他好久,才将他从西暖阁拉了出来,美其名曰是陪我散心,其实我是希望让他能够换换心情,不要一直沉浸在政治的漩涡里,挣扎在争斗的深潭中。

我急步赶了上前,走在他的身侧,装作生气的模样,酸溜溜地说:“皇上要是这么不想陪着臣妾就不要勉强了,臣妾知道皇上刚选了新秀女,恐怕心里恨不得陪您去蓬莱瑶台的不是臣妾,而是那位刘答应吧!”

他一愣,挑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没想到他居然要发火,我赶紧换上笑脸,温声道:“臣妾开玩笑呢,您这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脸色缓和了一些,有些抱歉地说:“朕的心里烦闷!”

“所以臣妾才想让您出来透透气,舒缓舒缓心情啊J上,”我小心地说:“其实您不用太在意今时今日别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因为历史就是一面镜子,它会做出最公正的评论。”

他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脚步也不禁放慢了许多。

我瞧他的神情还好,便继续说道:“您是一位好皇帝,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难道您对自己竟没有信心不成?”

“哦?那你说说看,朕如何是个好皇帝?”他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几分兴趣。

我一笑,“您实施了摊丁入亩均地役的政策,以拥有的田地多寡来征收税赋,拉近贫富差距,有利于稳定社会秩序;实施耗羡归公、高薪养廉的政策,减轻百姓的负担,使官员有足够的薪俸养家糊口,避免贪污受贿;豁除贱籍,调节满汉之间的矛盾;提倡节俭,并且以身作则;不固步自封,永于接受西洋新鲜事物;勤勉政事,殚精竭虑。最令臣妾佩服的就是,您看待事物决不一概而论,比如鸦片,您知道那是一种毒品,必须要禁止它的输入,可是并没有因此而忽视它的药用价值。”我越说越得意,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许多,一抬头,却看到他一脸惊讶,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有些微微发怔,心里暗想:“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激动就口无遮拦,毕竟他前朝的事情,我了解的相当有限。

调整了下心情,我有些不自然地说:“其实您还有好多的政绩,只是臣妾口拙才疏说不周全。”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仿佛在看外星人一样。我的脸有些微红,突然意识到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虽然我从来都不会对他的政事参与意见,可是这会儿我竟一口气说了许多前朝的事,他会怎么想我、看我呢!

好半晌才听他无限惋惜地说:“你要是个男子多好!”没过两秒,又听到他无限欣慰地说:“幸好你不是男子!”

我诧异的看向他,发现他的脸上掺杂着两种不同的情绪,看起来相当怪异。我有些好笑地问:“皇上,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他敷衍着,率先踏上了停靠在岸边的游船。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深深的迷惑,他的话如此矛盾,他的情绪如此怪异,这说明他在生气,还是在高兴?我的脑子不停的思索着。

从岸边到游船上搭起的跳板有些狭窄,我心不在焉的走在上面,无意中一低头,猛地发现脚下的跳板如此狭小。心里一怕,没想到越是害怕,脚下就越不听使唤,突然一脚踩空,我顿时向水里栽去。身边的太监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失足,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的身体已然失去了重心。

“啊!”一声惊叫,我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游船上,而胤禛却站在了水里。“皇上!”我惊慌的叫着。一边的太监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跪在了地上,有的来不及上岸就跪在了跳板上,有的甚至直接跪在了水里。幸好水并不深,胤禛站在那里水只没到了小腿处。他几步走上岸来,我也从船上又走回了岸边。“皇上,您没事吧?”我担心的问。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扯着嘴角叹息着说:“就算你是男子,凭这般的毛躁,朕也不敢对你委以重任。”

“谁要当男子,臣妾只想也只愿是您的女人。”我轻描淡写的说,眼睛却一刻不离的盯着他已经浸湿了的靴子和下摆。“咱们先回去换衣裳吧!”

见他点头,我忙让那些跪着的太监们起身。一群人又转而向九州清晏殿走去。

一边帮他更换衣裳、靴子,我一边道歉,“对不资上,都是臣妾扫了您的兴致。”

他一笑,“早就知道你会如此毛躁,这又不是头一遭了!”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他突然一挑眉,神态有些顽皮的转头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次选秀朕选了一个很奇特的女子。”

我心里有些微酸,垂着眼帘,掏出他的辫子,绕到他的身前,一边帮他系着纽襻儿,一边赌气说道:“知道,不就是刘答应吗!”

他一怔,随即歪着头去看我的眼睛,坏笑着说:“是啊!就是她,朕当时一看到她就立马留了她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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