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与虎谋皮

姜府重现以前的热闹风光,作为今日寿宴的主人,吴氏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在看到姜千娇独自前来,秦萧并未陪同在侧时,嘴角的笑意顿时微微凝了下。

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同客人们寒暄了一会儿后,便借着更衣的名头拉着女儿去了内室打算说几句私房话。

姜千娇不等吴氏开口,便主动解释道:“他本是要来的,只不过早上宫中来使,陛下急召,这才来不成的,您别多心。”

“我怎么能不多心?”

吴氏抓着她的手背捏了捏,皱着眉头道:“如今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的,都说镇北王瞧上了秦将军,点名让他来当女婿,那可是二十万的兵权啊,若是秦萧他当真动了心,要休妻再娶可怎么办?”

“不会的。”

姜千娇柔柔的笑了笑。

“您也知道那是二十万的兵权,非同小可,镇北王不会轻易放手,陛下更不会轻易放手,哪会就那么容易白送到秦萧的手里啊?外头那些流言都是别人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

吴氏并不懂什么朝局政势,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可能会被人休弃,听了姜千娇的话,心里仍是半信半疑,安定不下来。

“可是空穴不来风,这些流言传的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阵势,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似的,就像上次那个道长说的,秦萧他的八字克你,只怕是······”

“娘!”

姜千娇略微提高了下声音,神色有些无奈。

“我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信那些旁门左道的瞎话,秦萧他若当真是我的克星,早在咱们被抄家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沦为奴婢,生不如死了,又哪里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听您说这些杞人忧天的话呢?”

“你这孩子!”

吴氏脸色一顿,有些不悦。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这里死呀活的,也不怕晦气?”

姜千娇一时嘴快,倒忘了这茬,忙向母亲赔了罪,又挨过去抱住吴氏的手臂轻摇着软语撒娇,终是哄的吴氏转阴为晴,忍不住在她的额头点了点,笑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了你夫君,连亲娘的话都不愿听了。”

“哪有?我这是帮理不帮亲嘛。”

姜千娇倚在吴氏肩膀,抬起头含笑看她,语气绵软娇糯。

“女儿这回可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做寿礼,里头有一串碧海潮珠挂链,据说是深海鲛人之泪制成的,不仅珠圆玉润,美不胜收,还能在暗夜生光,万年不灭呢。”

“是吗?”吴氏惊叹。

如此稀世之宝,哪是寻常人能买的到的?想也知道,这定是秦萧的大手笔。

吴氏望着笑靥如花的女儿,心里的滋味儿颇有些复杂。

若是前朝未灭,以姜家的门第,女儿的才貌,无论哪个勋贵世家迎了她做媳妇儿,那都是得爱着敬着,高高供起来的,哪会像现在这样,要靠她一人之力,保住整个姜家的平安富贵,明知那秦萧身上有着深不可测的危险,作为她的娘家人,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呆在他身边犯险。

是我们姜家,亏欠了她啊。

吴氏正自伤感,耳边却又听到女儿带着轻笑的打趣。

“到时您把它戴在脖子上,晚上出门,就再也不用使人点灯笼照路了,省了多少蜡烛香油钱呢!”

这俏皮话逗的吴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那丝愁绪也立时消散,同女儿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后正欲携手出去,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止住了脚步。

“对了,差点忘了,你待会儿去席上露个脸应个景儿,就去后头园子里走一趟,你父亲要见你。”

“父亲?”

姜千娇想到一直闭门不出,如同销声匿迹一般的父亲,心头微微有些疑惑。

“父亲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

吴氏道:“他只说让你去见他,还嘱咐不能让人跟着,只能你一个人去,没再说其他的,我猜,估计也是为了镇北王那事来问问你吧,他到底也是心疼你的,哪能当真不管不顾自己的亲生孩子啊?”

心疼我······

真是如此吗?

姜千娇垂了垂眸子,并未多说什么,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嗯,女儿知道了。”

今儿来的人多,姜家特意选在在前院一处宽敞地方设的筵席。

这儿在正前方有轩台,两边有阁楼,男客和女眷分开而坐,一边觥筹交错的谈笑闲聊,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戏台上的名角们粉墨登场,长袖善舞,端的是一派喜庆热闹的好气氛。

姜千娇听了会儿戏,手边的一盏金丝燕窝还没尝上两口,便有丫鬟悄悄的给她递眼色。

这是暗示她赶紧起身离席去园子里呢。

父亲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要这般的催促她呢?

不知为何,她现在对于与同姜如盛见面,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沉重感,心里头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她虽不知道姜如盛要跟她说什么,可下意识的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关心她担忧她的意思,而是会让她为难,困惑,伤心的话语,就像前几次那样。

可偏偏,她还不能不去,谁让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呢。

只能希望,难得两个人能见一次面,不要再闹的不欢而散吧。

大约是被姜如盛吩咐过,从进到园子里这一条路上,姜千娇就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徒留满园的鲜花异草在这明媚的春日里独自美丽。

同前院的热闹欢欣比起来,这里还真是一片空寥寥的寂寞孤独。

姜千娇走到园中的锦鲤池边时,恰巧看到不远处静静立着一个人影,正在侧眸看她,目光沉静,气质温和,神色面容如暖玉生光一般,俊雅不凡。

“你来了。”他含着淡淡的笑意朝姜千娇说道:“娇娇,是不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表哥?”

姜千娇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睛微微惊讶的睁大了下,不过片刻间,她就已经猜出了这里头的关窍,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悲哀。

苏凌一个被朝廷通缉的钦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儿,还能借着姜如盛的名头把她诳到这里来,自然是得了姜如盛的默许的。

她早就该想到,姜如盛从来都是视当今新帝和秦萧为乱臣贼子,一门心思的想着扶持苏凌东山再起,夺回江山的,如今苏凌回来,他又怎么会不全力相助,百依百顺呢?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姜如盛偏执如此,当真能为苏凌做到这个地步,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拿出来双手奉上。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姜千娇蹙起秀眉,缓缓的看着他道:“我以为,上次在慧元寺,我已经同你说的很清楚了,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苏凌立在那碧水游鱼的池塘边上,轻衣缓带,发丝微扬,沉静美好的犹如当年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一般。

只不过细看之下,他的面色比之从前,却苍白了许多,身形也十分的孱弱,眉眼间不复春水流淌般的雅致从容,倒多了一丝阴森和佞妄。

“娇娇,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他仍然微笑着,嘴角温柔的向上扬起。

“今日是舅母的寿辰,她向来待我极好,我这个做晚辈的又怎么能忘恩负义,不来给她贺寿呢?”

“你若是当真想为她贺寿,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姜千娇直视着他,声音软绵绵的却带着一丝尖锐,并没有打算拐弯抹角。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一旦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半点风声,整个姜家就都要为你陪葬,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冒险,轻易在人前露脸?”

苏凌与她澄净的双眸对视,脸上的笑意不变,温和的启唇道:“娇娇,你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嫁的那个秦萧,现在可是伪帝身边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姜家犯了收容钦犯,意图谋反这样的大罪,他也会为了你,保住姜家安然无恙的,不是吗?”

姜千娇的眉尖轻蹙着,缓缓看着他道:“你找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秦萧?”

“那倒不是,你这样揣测我的用意,可就有失偏颇了。”

苏凌微笑着摇摇头,音色清润,徐徐说道:“看来,许久不见,物是人非,娇娇如今对我是有着诸多误会呀,这样吧,你既是嫌此处说话不便,那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如何?”

“不必了。”

姜千娇下意识的便拒绝。

“表哥既然明白物是人非的道理,那就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要回去入席,就此告辞了。”

说罢,她便轻轻福身朝着苏凌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苏凌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不动声色的暗沉了下,随后掏出袖间的一方帕子,朝着她刚刚迈腿追上去一步,却见得她身形突然一个踉跄,摇椅晃的站立不稳,几乎是要倒在地上去。

“娇娇,你怎么了?”

他拖着询问的尾音,一步步的朝她走了过去。

“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怕,我扶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姜千娇揪着胸前的衣襟,眼前已是一阵阵的发黑,心口处又闷又疼,让她几乎是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犯病?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隐隐觉得不妙,想要勉力站稳,尽快离开,可这次的发病,好似来的格外的迅猛,她感到一阵的天旋地转,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软软的向后倒去。

苏凌适时的接住了她,垂眸望向她紧闭的双眼和额上密闭的冷汗,若有所思的出了会神,将手中的那方帕子重新又塞回了袖子里。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厥,但总归是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接下来,殿下要怎么做?”

蓦地从苏凌的身后传来一个略带苍哑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她,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苏凌回头,望着来人,温雅谦和的笑了笑。

“请舅舅放心,我从来不做无用之功,更不会浪费时间在儿女私情上面,我虽喜爱娇娇,但也绝不会为了她,就忘了我的复国大业。”

“那就好。”

姜如盛点了点头,皱眉望了眼病弱娇软的女儿,又沉沉道:“只是苏谨此人,狡诈奸猾,与他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殿下还需万分小心才是,可别反过头来被他所利用了。”

“我明白。”

苏凌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眸色幽幽淡淡的,隐含暗芒。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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