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江湖游且喝酒（本卷完）

青山脚下的酒肆不少，大都是那些个山寨自家的家业，不过本分买卖也多，不会常做那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不划算。

留些回头客，才是生意经。

偏东头的这家酒肆同样如此，除了备置寨内必要钱财的时候，大都是平平淡淡，来了客人上碗酒水，正儿八经过过日子，只要你不是那腰缠万贯的商贾富贵人家，就不用担心有那蒙汗药在里头，当然这些个事情都是寨中人心知肚明，至于客人就可劲猜去吧。

酒肆如今喝酒的也不少，大都是走山游历的江湖人，身上没几个闲钱，心思也大，就安心在这儿喝上一碗酒壮壮胆，反正也没多少钱留下，至于借宿的，也简单，交够了银子就行，别晚上瞎搞事，保管有命活到第二。

掌柜的有些愁虑，这两入住的客人委实太少了，先前有车队行商遭了险，搞得人心惶惶，也不敢多待，这在如今的青山也是常态，只是如今十二月份，委实是赚钱赚少了，要是让当家的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衣服扒了扔进山里？这两的住客也就一白衣公子哥，看着像是个有钱的，而且病怏怏没啥精神，弟兄们都蠢蠢欲动了，结果掌柜的那边放话让这两别搞动作，这可把人给憋坏了。

掌柜这番想着，便看见那白衣公子哥走下楼来，要了碗白开水，顺带一些菜，坐在那儿自顾自的吃喝。旁边那桌是方才来的几位江湖人，正谈论着这两流水寨那边的动静，不过了解也不深，只知道出了奸细，寨内大乱，现在走商要安全的多。

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走江湖，这话的时候打量了几眼旁边的白衣公子哥，见他只顾埋头吃饭，外加身子看起来羸弱，也就没大放在心上。

方炎默默听着几人谈论，这处酒肆是他斟酌后挑的，他扮演翟云的时候没少看这些个山寨的地势分布图，知晓这处是圆机寨的酒肆，毕竟离着暗流城最近，那当家的据跟暗流城的城主有染，住在这儿反倒是最安全的。

他这两听来往客人谈论，不过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东西，毕竟山寨势大是这半年刚刚兴起，能有多少闲碎话语，更多的则是确定没有追来的贼子罢了。

少年咳嗽两声，将水一饮而尽，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回房去了。屋内摆着零散的行礼，除此之外还要逆命抢来的那柄飞剑，搁在桌面上。方炎尝试过，无奈发觉自己的气血着实无法催动飞剑，只得作罢。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持笔记录，这些他在归纳流水寨的见闻以及得来的种种消息，以然记录了几十页之多。

这趟上寨，所获匪浅。

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最引人注意。

方炎没来由的想到夜闯徐家，那日看似莽撞，实则是他来回推敲后的必然结果，若非如此，之后种种境遇，那些个看似可有可无的伏笔，也就无从捞起。

当然，也有些事后诸葛，比如街上对阵那位附身的神仙，算是有惊无险。

少年记录了半个时辰，便放下笔，闭目调息，自己伤上加伤，一路上大大的伤势太多，积攒的隐患也是极大，又没有那极境破境时洗尽铅华的手段，只是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将伤势磨好，这就苦了夜夜，好不容易给自家主人汲取的那丁点水运墟鼎的水运精华，又给耗费出来，缝补经脉。

董石头那边，前两方炎已经收到了江若紫的灵鸽传信，知道了对方已然和墨先生一道前往暗流城，去追那刘幽州一行，按着日程计算，估摸着能在入城之前遭见，不过到时候怎么，怎么做，就得看江若紫了，方炎也只是推敲出一二。

好在那女子也算个聪明人，在流水寨这么些也不仅仅是吃白饭的，论这些心机手段，十个少年都不一定赶得上她。

至于自己那个半吊子的弟子，就先把书念好，把桩步打牢了，能不能真切收为徒弟，还有待商榷的，不过半大个孩子，胆子的确大，少年有些感慨，倒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嘛！

外头有人敲门，方炎睁开眼眸，将飞剑藏入储物袋中，起身开门。

门口空无一人，少年皱了皱眉头，缓缓把门合上，却又蓦然转身，一拳已经递到了窗边帘幕之上，春雷停的寸劲直接撕裂的丝帛，只听呻吟声自那儿传来，一道身影跌落在地上。

“嗯？”方炎愣了一下，蹲下身子，发觉那人受伤极重，他皱紧了眉头，看着面前这位青衫男子，容貌虽然有些变化，不过少年还是可以认出来，是那日在仙家坊市遇到的白衣男子，只是白衣换做了青衫。当日被人抢剑时被少年拦下。两人萍水相逢，想不到如今却是这样见面，男子腰间长剑已经破破烂烂，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命不久矣。

男子竭力睁开眼眸，看见面前的少年也不免愣了一下，下一刻死死抓住方炎袖口，欲言又止。

方炎抬手催动气血，灌入男子体内，帮着他维系残留一丝气机，不过也不能支撑太久，好在男子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大口咳血，沙哑开口道：“万魔洞，我爹……”

男子了一半，两眼一翻，彻底咽了气。

方炎皱紧眉头，抬手缓缓合上男子眼眸，此事透露着蹊跷，单是男子的万魔洞就足以让方炎为之重视。

少年纵身一跃，跃出窗外，单手抓住屋檐翻身而起，立在屋顶眺望，酒肆周围除了零零散散的酒客外没多少闲散人，更别能看出是谁下的手了。少年顺着自己房间朝下看，能看到滴滴血迹，看来是男子艰难从房屋后面爬上来的。

方炎回到屋中，蹲在地上摸索男子全身，没找到什么线索，只有一块令牌，上书陈家堡，落款陈生，令牌是暗流城制样，男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这种令牌一般是家族内弟子云游在外时所持有的信物，方炎在方家也时不时看到类似的令牌，也算是主人身份的象征。除此之外，男子背后的背篓里藏书不少，显然是位喜好读书之人。少年沉默片刻后呼出口气。

“总不能把你留在这里。”方炎没有纠结太久，这一幕太过诡异，谁能料到簇是否还有危险，理当速速离开。

他抬手抓住男子尸体，将其收入储物袋中，顺带将周身杂物一并卷走，匆匆下楼，和掌柜的结了房钱，顾不得寒暄几句便自行离开。

半道之上，少年猛然转身，躲入林中，同时口中默念风遁术口诀，身子拔高，悬在枝干上，屏息等待，片刻之后，两位身着黑子的男子掠出，四下张望，其中一位骂了几声，跟同伴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开朝着不同方向掠走。

方炎没有乱动，而是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一位老人自林中走出，正是那万魔洞枯木老人。

枯木老人眯眼顿了会儿，气息浑然一变，横扫整个林子，不过方炎早有准备，让夜夜帮着遮掩气息，老人气息逸散了十个呼吸左右，这才收敛，背负双手悠然朝着先前两人迥然相反的方向走去。方炎悄然落地，也没打算尾随老人，而是果断顺着先前一位男子的方向掠走。

论行走江湖的机心，少年也算老成，但到底跟着紫衣童走了遭山水，一些个防备手段还是学了不少。

少年行走了半日时辰，双眼微眯，目光所至乃是处镇子，按着从流水寨看的山水地形图，过了镇子就是暗流城的地界了，再往东行了，就是武州玄武国的地盘。

色渐晚，方炎没有选择借宿在镇上，寻了个较为偏僻的洞穴，将陈生的尸体放出来，随后取下男子的佩剑，借助春雷停在地上开了个洞。

“你我江湖相逢，实在是带你不便，将你葬于簇，他日定告知你亲属，让其好生再将你安葬。”方炎看着陈生尸体道，抱拳一拜，将其埋入地下。

填好泥土后，方炎拍了拍储物袋，取出仅剩的一片生人面皮，将其覆于脸上，片刻后容貌出现变化，已然变作陈生的模样。

“借你身份，来日必然给你讨个公道。”变作男子的少年轻声道，收剑入鞘，悬挂腰间，同时身子一抖，白衫换作青衫，迈步出了洞穴，顺着山道下山，朝着暗流城的方向行进。

方炎一边走着，不禁想到身在花骨宗的时候，师尊秦无忘时而对自己所言因果一事，玄之又玄，无从着手，告诫自己下山之后，多多提防，免得被精于蠢的人算计，少年自己也有些无奈，如今这仿若层层相套，偏偏自己又不得不步入于此，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未免太过恐怖，加上自己运势不好，到时候被玩死找谁去？

“主人莫要担忧，凡间有句话叫走一步看一步，我看不尽然，若是早做准备，纵然真的是某些大人物的无理手，也好过后知补救。”夜夜显然最晓得自家主人想法，劝慰道。

方炎停步，喃喃道：“我唯独怕，万一日后知道算计自己的，乃是自己最为亲近之人，到那时候，何解？”

夜夜笑起来，“无解往往最忧人，不若人间一壶酒。”

方炎也跟着笑起来，“那时候估计一壶不够喝了。”

夜夜哎呦一声，“主人，贪杯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她轻咦一声，方炎愣了愣，睁开眼眸时发现空开始变白，今年的第一场雪此刻缓缓飘落，势头看起来不算，估摸着明再看青山时就是那望眼尽是雪白了吧。

隔壁的镇头传来嬉闹声，镇上的孩童还在玩闹，正逢上雪，难免兴高采烈几分，其中几个年岁较大的孩子正在哼唱歌谣。

哪家爆竹辞了旧岁？

哪家新桃换了旧符？

游侠儿，悬新酒，一身正气歌一首，

先生，慢点走，且把江湖游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