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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命

少年固执的把拎着玉牌上皮绳的手,伸在窄小的洞口外:“拿着吧,权当我的一点儿心意。”

阿柔望着少年明显比自己大的多的手,十分羡慕:“让我拿着也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接过去,我举着手酸。”

阿柔把玉牌接过去:“那就算你答应了。”

“什么事?”少年蹲在黑漆漆的炕洞里。炕洞很矮,他除了躺下,就是蹲着或者坐着,根本站不起来。

“你别做南人了,留下来给我当哥哥。”

少年透过洞口,望着女孩儿认真的脸:“为什么?你们那么恨南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阿柔刚要张口,猛然想起那是自己家的秘密,话锋一转:“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家没男孩儿,会被别人欺负。有了哥哥,就有人给我撑腰了。”

少年毫不犹豫道:“行。”

阿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认真的,不骗我?”

少年虽然是蹲着,可是胸脯拍的响当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啥意思?”阿柔听不懂。

“就是说话算话的意思。”

“哦。”这下阿柔明白了。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哥哥。”

少年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阿柔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失望极了:“就知道你们南人都不是好人。”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阿柔别过头去,生气的不再搭理他。两人离那么近,没听清,骗鬼去吧。分明是不想应她。

少年见她恼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炕洞中,躲了快三个月了。三个月来,除了躺着趴着,就是蹲着,坐着,连站立起来都不能够。如果换了常人,怕是早就疯了。

如今又是年下。每逢佳节倍思亲。他的心情可见一斑。

他下意识的往颈项上摸去,才想起玉牌刚刚送给阿柔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那玉牌也就没甚重要了。可到底是自己家族身份的象征。

“唉……”他轻叹了一声:“妹子,哥哥拜托你一件事。”

阿柔听到他叫自己妹子,脸上还在生气,心里早已高兴起来:“你说。”

少年幽幽道:“哥哥身上就剩那一块玉牌了。你可要保存好,千万别丢了。要是哪一天哥哥死了,你也好有个念想。”

阿柔听在耳中,被少年语气中的哀伤感染,不由心里也跟着难过:“哥哥,我会好好的看着外头,不会让人发现你的。”

少年又叹了一声:“谢谢!”

两国交兵,身为将门之后,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炕洞里苟且一生?他不走,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忽然,他感觉到一片熟悉的震动。他迅速的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是马蹄声。乱纷纷至少百十骑。

寻常百姓养不起马,也不敢私自豢养马匹。这么多马匹奔腾而来,只有一种可能,官兵。

少年顿时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他就算要死,也是要死在战场上。

他推了推垒起炕洞口的土坯。太结实了,推不动。

少年唤道:“阿柔,让老爹放我出去。村里来官兵了,怕是要出事。”

“不行,你会被那些村民捉住打死的。连同我们都会被打死。”阿柔也察觉到了不妙。因为从村子另一头传来了人喊马嘶,鸡飞狗跳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孩子的啼哭,男人的怒吼和不知道什么人的惨叫。

这种声音,阿柔不止一次听到过。

朝廷征兵纳粮时,会有这样的动静。土匪进村时,也会有这样的动静。南兵进犯时,也是这样的动静。

她迅速的将炕上铺的谷草扒平,挡住通往炕洞的那个小口。然后跳下炕准备藏到屋角的地窖里。

这套动作她不知道做过多少回,娴熟的很。但是,这次她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就听见屋外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爹……”

阿柔顿时浑身一僵,想也没想就向门口冲去。刚刚那声惨叫,出自母亲之口。

她的手还没碰触到紧闭的房门,外面又接连传来两声惨叫,是母亲和奶奶。

一瞬间,阿柔泪流满面。她伸手抓住了门闩,用力一拉。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外力从外面撞到房门上,砰的一声将房门撞开。猛然弹开的房门将抓着门闩的阿柔撞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

“狗贼,有种冲我来。”炕洞里的少年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对头。用力踹炕洞口堵着的土坯。

土坯竟然被他踹松动了。

阿柔听见少年的声音,下意识往炕洞口爬。就算没有亲眼看见,她也知道父母和奶奶凶多吉少了。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少年。

但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那个冲进屋子里的人时。绝望顿时将她淹没。

闯进来的是个南国兵。

马良辰也是南国兵。

她又默默的向旁边挪去。透过凶神恶煞挡在门口的那个南国兵双腿之间的缝隙。她看到院子里俯卧着的三具尸体。

父亲的头不见了,母亲倒在他身边,而奶奶就死在距离门槛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头仰着,眼睛瞪的很大。嘴巴大张,一只手前伸。仿佛在催促阿柔快跑。

哗啦一声,堵住炕洞口的土坯终于被少年踹开了。土块飞到阿柔身上,疼痛令她瞬间回神。

她快速的匍匐下身子往前冲,蜥蜴一样从那个劈腿站在门口的南国兵胯下爬了出去,起身就跑。

迎面一个明晃晃的枪头,当胸而来。阿柔本能的低头弯腰,后背贴着枪尖躲了过去。

于此同时,她听到少年的呼喝:“别伤她。”

声音那么近,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她顾不得查看,没头没脑的撒腿就跑。

“阿柔……”少年唤了她一声。

阿柔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少年弯腰站在房门口,怀里抱着两杆长枪。枪尖已经没入他的腰腹,鲜血淋淋漓漓从他嘴角向下淌。

他的脸苍白如纸。阿柔明白,他大约也活不成了。

“别伤她……”少年几乎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在嘶吼。

一把钢刀带着死亡的气息向阿柔颈项间斩来。

人在危机时刻,身体的反应会快于脑子。阿柔矮身蹲到了地上。那把钢刀咔嚓一声斩在栅栏门的门柱上。将碗口粗的门柱斩成了两截。

阿柔不敢再停留,撒腿就跑。

她家本来就住村尾。出村就是荒郊野地。这些年,战争,徭役,赋税,天灾人祸赶在一起,村里青壮锐减,村子周围很多耕地都荒芜了。蒿草长的十分茂盛。

此时虽是隆冬,可干枯的蒿草依旧簇拥挺立,望不到边际。

阿柔一头扎进荒蒿野地里,就好比鱼儿归入了大海。想在漫天野地里找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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