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闲话

狐帝夫人所驾的云彩降落在青丘西边的桃林的时候,戚晓风已经被颠的晕眩,以前常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故事,故事里的神仙衣袂飘飞,驾着祥云别提多自在。他也曾幻想过自己脚踩祥云得道成仙的样子,只是这一回遭遇,戚晓风却打消了所有念头,就他这个样子,别提驾云,没准刚踩上云端,不消一刻钟就会从云彩上翻下来扑向大地,成为载入史册的第一只驾云摔死的半血狐狸。

戚晓风在桃林边吐的酣畅的时候,一只手伸来帮他顺了顺脊背,戚晓风道了声谢,抬头瞄到狐帝夫人复杂的表情和犀利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又躲出去一截距离。

“您老……”

“嗯?我哪里老?”

狐帝夫人的长相和白九樱非常相似,只是更媚一些,狐帝年轻时真是艳福不浅,也不知道是凭什么本事,勾搭得到这样的美人胚子。但就像他娘生前跟他说的一样,漂亮女人都不好惹,就像现在,戚晓风被捆着手脚,而这位曾经漂亮的女人……啊不,是曾经漂亮的母狐狸,仍旧咬文嚼字,为了一称呼都能纠结许多时间。

戚晓风太年轻,所以并不懂得怎么讨女人(母狐狸)欢心,好在狐帝夫人体谅他年纪尚轻,也没有埋怨他无礼,设了道仙障罩住了整个桃林,才将捆住他的仙绳松开,戚晓风刚被绑了一路,对这条捆仙锁又爱又恨,他也发现这条和之前狐帝捆自己的那条虽然相像却有些区别,狐帝那条的柄端挂着条浅蓝的丝带,缠着手柄,收起的时候可以用丝带缠住挂在腰间。

而狐帝夫人这条的丝带是红色的,比这桃林里盛开的桃花要浓艳,却比他身上火色的衣袍要淡雅。戚晓风猜想这两条捆仙锁应该是一对,而且这诺大的桃林,从踏入时起就只有他和狐帝夫人两人,狐帝也是一样,守着一方狐狸洞,这么些年都是独居。

由此看来,这两人当年应该爱的深沉,只是关系怎么闹到后来僵持,甚至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架,其中原因连青丘子民也说不清楚。

在黄潮浅滩时,戚晓风倒是听应龙神君说过些‘闲话’,其实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过,神君也是个喜欢传闲话的神仙。

神君说这对老狐狸分居的最初原因是在子女的教育上出了分歧,狐帝和狐帝夫人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而在其余子女的教育上,狐帝刻板,狐帝夫人偏向开明,这刻板开明之间,就教导出四个狐狸崽的性格分歧。

神君这么一说,戚晓风就发现真的在狐帝的四个孩子身上,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老大和老二相比白狐狸兄妹,就显得更加无趣些,可能也因此,白九樱更喜欢和白慕卿这个哥哥腻在一起,却极少看到她和其他两个兄弟举止亲昵。

但子女的教育应该不至于让一对恩爱夫妻分道扬镳,开口再问,神君一巴掌拍在他前额,道一句“孝子不要总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悠然飘向天际,化成白龙扇动翅膀在云里兜了几圈,又窜下来张嘴噙走竹上嬉戏的青鸟,冲天的水柱卷起扑了戚晓风一脸,他抬手抹了把水珠,深觉神君才是只老狐狸,这真是让他闭口的绝佳方式。

神君不肯说,戚晓风心里就更好奇的厉害,也是机缘巧合,有一次去青丘的集市闲逛,听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狐狸说,原来狐帝和狐帝分居的真正原因,是狐帝醉酒劈腿,在另一个母狐狸的洞穴里住了一夜。

狐帝年轻时,也是青丘出名的才俊,狐族大都长的不错,尤其狐帝又是老狐君的儿子,是非常难得的贵族血统,自然长相就更出类拔萃一些。

狐帝在婚娶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伴的,只是这只母狐狸家境一般,老狐君在为狐帝择亲,自然考虑更多的也是巩固势力,像那个母狐狸那样的家境,自然不会在老狐君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狐帝夫人所属的家族让老狐君更加青睐,一方面是她本就出身九尾白狐的贵族,母亲又是火狐统领的女儿,青丘这个地界,排得上号的狐狸世家也就那么几家,狐帝夫人的娘家独占两家,老狐君觉得让这只母狐狸配他儿子,必然是上乘的婚配了。

别说是个神仙,就是凡人也掂量得清楚这抽姻的实质就是一场政治联姻,但凡有点良知,有点担当的,总会丈夫一回,毕竟神仙的世界里不像凡人那样,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谁想狐帝年轻的时候,偏偏是个从不违背父命的孝顺儿子,就这样和狐帝夫人成了亲,而和他青梅竹马的那只母狐狸,也在狐帝成亲前随家里人搬到了很远的地方,狐帝夫人训夫有方,婚后和狐帝生活的也算美满,又有了狐狸崽子,他们的关系就更加和美了。

只是狐帝夫人的个性有些强势,而且大抵是自小家教原因,并不像狐帝那样刻板守旧,两人过了最初百年的举案齐眉之后,因为性格因素,矛盾一触即发,有一次狐帝外出去青丘的外郊处理公事,喝了些酒,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就碰上了婚前的相好。

那只母狐狸保养的很好,可能是始终未嫁的关系,身上也没有沾染柴火烟气,百年不见,狐帝想起婚前种种,难免多生感慨,母狐狸秋波暗送,狐帝趁着酒醉,当夜就留宿在母狐狸洞穴,自然水到渠成,背着狐帝夫人劈腿初恋。

回了狐狸洞,狐帝和平时一样去逗狐狸崽,本以为掩饰的很好,甚至还计划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外郊陈仓暗度,但可惜的是自家的狐狸崽子被他抱在怀里,抬爪就从他怀里扒拉出个物件来。

那物件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滚在狐帝夫人脚边,当时狐帝的脸就黑了,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自个的那个初恋,趁自个睡觉未醒时,在衣服里塞了个手缝的荷包。

狐狸崽子仰着小脸舔了舔亲爹的下巴,又从亲爹怀里蹦下来蹭到娘亲那边去了,狐帝夫人捏爆了茶壶,拽着狐帝的胡须将他从狐狸洞里拽到洞外暴打一顿,狐帝心虚,压根没还手,想着回头道个歉也许就过去了,毕竟这种事情无论在仙界还是人间都很常见,只是酒醉做了糊涂事,夫人气消了就好。

但狐帝夫人那脾气根本不是狐帝能够揣测的,狐帝夫人留下一封“休书”,休了狐帝收拾几件衣服连夜走人,抛下四只嗷嗷待哺的狐狸崽子消失在夜幕之中,先是跑到外郊狐狸洞,将勾引狐帝的母狐狸打得半死,又跑到西边的桃林盖了间茅草屋过活,扬言跟狐帝老死不相往来。

那只造成亲爹亲娘关系分崩离析的狐狸崽子就是白九樱的三哥白慕卿,大抵也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桩事情,纵使白慕卿是狐帝三个儿子中资质最高最聪明的,也从来不被重视。与其说是狐帝因此和他有了芥蒂,不如说,狐帝是在逃避自己以往的过错,在不敢正视自己过错的同时,也不敢正视揭露自己过错的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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