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惊吓过度

黑衣女子双目赤红,脸侧、手背上浮起根根黑色的羽毛,显然处于暴怒之中,颇有些控制不住形态。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黑衣女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进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白衣少女推门而入,盈盈一礼,“姽婳大人,主上请您立即前往大殿。”

她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完美,所说的话亦十分得体无可挑剔,但不知为何,姽婳就是觉得瞧这少女颇不顺眼。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般白衣丫髻,在万妖大殿当差。

比起眼前的少女,那个女人可就笨拙得多,动辄发呆走神耽误差事不说,打碎器物制造混乱更是家常便饭。

可就是那样一个百无一用的蠢女人,却入了妖主的眼……

若不是妖主护着,凭那毛手毛脚的女人为万妖大殿带来的损失,足够让她打回原形八百次。

“大人?”见姽婳站着不动,少女忍不住微微抬头。

“谁准许你抬头看我?”姽婳冷冷说道。

丝丝寒气爬上后背,少女膝盖一软立即跪倒,失声道:“请大人赎罪,只是主上他……”

“不用你催,我自会去见他。”姽婳轻蔑地睨她一眼,翩然拂袖而去。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少女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都说姽婳大人很讨厌万妖大殿的侍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姐妹们都不愿接这个差事,她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被坑了。

幸好因为讨厌,姽婳从来不要她们这些侍女服侍,否则……

少女打个哆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正打算离开,却看到房间正中的石台上有粼粼波光闪动。

“咦?”

想起方才抬头时不经意瞥见姽婳面上的狰狞之色,少女的好奇心被勾起,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蹑手蹑脚向那处石台走去。

嗯,她就看一眼……

这一眼却是吓了她一大跳,身后不受控制地冒出一截炸毛的白绒绒兔尾。

画面中浓烟滚滚烈火燎原,满地断臂残肢,角落里更是躺着一个她恰巧认得的人。

夜叉族的首领,罗刹!

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仿佛……仿佛死了一般……

少女不敢再看下去,拼命捂着嘴,跌跌撞撞夺门而去。

万妖大殿上。

“主上。”姽婳低头行礼。

妖主白川稳坐于宝座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无情。

“本尊接到密报,方才无望之野兽潮忽起,继而天降雷云,你带人去查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姽婳面上一闪一抹讶异之色,随即抱了抱拳,“领命。”

她正欲转身,白川却再度开口。

“本尊记得你与夜叉王交情不错,不知他近日可好?”

姽婳身子一僵。

她摇摇头,若无其事般应道:“属下与他不过平平之交,恐怕无法回答主上所问。”

“是么。”白川修长的食指轻轻在扶手上叩着。

姽婳伏身下跪,“属下不敢欺瞒主上。”

“无妨。”白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将一块玉牌扔到她手中,“罗刹善御兽,你带着本尊的令牌,到夜叉部落寻他与你一同前往调查。”

“是。”

姽婳握紧令牌,退出大殿。

一名白衣侍女低着头同她擦肩而过。

姽婳原本不甚在意,然却在身形交错的瞬间,瞥到了一根圆滚滚的兔尾,瞳孔骤然一缩。

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敞开的房门,姽婳心底猛然一沉。

她挥袖收回附在水镜上的法术,眸底露出一抹冷意,转回到方才偶遇的地方。

大殿内,白川正在案前处理日常事务,数名侍女静立于大殿两侧等候听命。

那兔妖亦在其中,且已将兔尾收回去。

“姽婳。”伏案看玉简的白川突然出声,“你还有事?”

姽婳一惊,从门后转出,镇定道:“主上,属下想起一事,想向您汇报。”

“说。”

姽婳目光自那名侍女面上掠过,果然见她脸色发白,身子僵硬,心底不由冷笑。

“属下听闻夜叉族生性风流喜爱美人,且又桀贪骜诈,追名逐利,极难掌控。主上对待各部族一向宽厚,此次请夜叉王出山,若不许其嘉赏,恐怕罗刹不会尽心。”

白川闻言肩头耸动,发出几声低低的轻笑。

“罗刹若是知道你这般评价他,怕是会起兵攻入万妖大殿,直接将你掳回去。”

“……”姽婳僵硬地道:“主上说笑了。”

“那么你有何提议?”

“属下以为,若是带上几名美貌侍女献给夜叉王以表诚意,事成之后再赏赐几样法宝,夜叉王会对主上更加忠心。”

白川望着她,“你与罗刹一同出身无望之野,本尊以为你才最是了解他。你将侍女献给夜叉王,是将她们往死路上推啊。”

姽婳浑身一颤。

“卟”的一声,一根圆滚滚的白兔尾从其中一名侍女臀后蹿出来。

殿中之人皆面色古怪地望向那名侍女。

只听紧接着“卟卟”两声,又有两只长长的兔耳从她头顶长出,脸蛋上亦呲出了几根胡须。

侍女眼眶一红,慌张下跪,“主上饶命,奴婢,奴婢……”她不想死啊!

白川盯着这侍女,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以及怀念。

这兔妖胆子忒小,就像当年的盈妙……每次他说狠话吓唬她时,她总会控制不住,头上长满叶子。

白川叹息一声,“起来吧,本尊恕你无罪,亦不会将你送去夜叉族。”

就这德性送去夜叉族,还不得站着进去跳着出来啊。

侍女大喜,涕泪横流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主上开恩!”

姽婳嘴唇动了动,不甘地低低道:“主上——”

“好了,”白川打断她,“此事不必多说。听本尊的,只要你去请他,罗刹定然尽心竭力在所不辞。快去吧。”

他重新拿起玉简看起来,显然不愿再与她缠说。

“……是。”姽婳咬紧后槽牙,隐晦地瞪了兔妖一眼,退出了大殿。

果然遇上这些妖艳贱货她就要倒霉。

她讨厌侍女!

殿内再次陷入静谧。

兔妖想着姽婳临走时的那一瞥,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宁。

她真不该多事去看那水镜,更不该接下这倒霉的差事,现在可好,姽婳一定会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不过,方才主上提到夜叉王罗刹……主上莫非已经猜到了什么?

姽婳明明在水镜里看到了无望之野的情形,更是清楚地知道夜叉王罗刹身负重伤生死不明,主上问起时,她却撒了谎。

用脚想都知道这破事与姽婳有关。

兔妖欲哭无泪。

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主上呢?

可如果,姽婳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呢?如果她在水镜里看到的不是夜叉王呢?毕竟她只是匆匆一瞥而已,许是看错了说不定。

倘若果真如此,她这般贸然告状,便逃不开小人进谗的嫌疑,事后姽婳同样不会放过她。

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女!

妖主不会出面拯救她这样一个得罪了心腹大护法的心机侍女。

兔妖觉得牙齿有些凉,偷偷抬手摸了摸……好嘛,她连牙都变回原形了。

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现在只想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待在主上身边当差,哪怕累死,也比被姽婳弄死要好!

兔妖这厢心事重重摇摆不定,姽婳那头出了万妖大殿便招来心腹手下,下达了恁死她的命令。

自从霍七召了雷云劈了兽潮,核舟一路再也没遇到阻碍,平安穿过无望之野进入妖界。

警报解除后,湛离重新开始给孩子们上课。

灵葭坐在甲板上吹风,把玩着汤圆,频频向霍七投去欲言又止的目光。

来来去去好几回,霍七先忍不住了,“想问什么?”

“咳,”灵葭把手里的汤圆扔到一边,“霍七,你是雷灵根?”

“不是。”

灵葭心道果然,霍七念的那段口诀,与她自修真以来见过的任何一本秘籍,在风格上都有很大区别。

但她听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异样之感,因为,这风格与她前世的知识意外地吻合了。

霍七念的那段口诀,很……神棍。

“我是五灵根。”霍七说道,“在修真者眼里,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步入练气的凡人。”

踏入修真界最低的要求是四灵根,五灵根的人,已经与没有灵根的凡人没什么太大差别,亦被认为完全没有修炼可能。

至少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见过五灵根的修士。

“可你如今已是化神。”灵葭难掩好奇,“怎么做到的?”

霍七沉默了许久,久到灵葭开始觉得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那啥,你可以不说。”灵葭尴尬地扯着辫子。

“无妨。”霍七淡淡开口,“因为我的修炼方法与你们不同,我是修道者,使用的是道术。”

“呃,有什么区别?!”

“在你们修真者看来许是没有区别,但在进入珍珑阁之前,我生于茅山派,我们更多称呼自己为道士,而非修士。”

灵葭:“WTF?”

“……?”

“我的意思是,你出生在茅山上?”

“那倒不是。不过,我们的祖师爷曾说过他来自茅山,因此才有了这个名称。为此,茅山后人曾游历天下去寻找,但始终未曾找到茅山。”

灵葭哦了声,心道找到是肯定找不到的,因为,这座山它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

这个消息正经让她震惊了一把,但稍微想想也就释然了。既然她能穿过来,还穿到一颗种子里,凭什么别人不行?

霍七看了一眼认真听故事的灵葭,继续道:“祖师爷开创了修道之法,唯有五灵根之人方能修习,一旦修炼有成,我们的实力不比真正的修真者差。”

灵葭赞同点头,“看出来了。”

谁能相信一个五灵根的人能召唤出那等程度的雷云?

“你们不但不比修真者差,甚至,也许更厉害些。”灵葭由衷说道。

至少她从未见过霍七打架输给过同等修为的修士。

“但你们这么厉害的门派,为何默默无闻?”灵葭疑惑。

“因为,茅山派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了门。”霍七轻声回答。

灵葭愣了愣,迟疑道:“我能问一下怎么回事吗?”

“谁知道呢,”霍七凉凉地笑了笑,“也许是有人看不惯我们这些五灵根的废物竟然妄图修仙,还修得比他们好吧。”

修真最讲究资质,能够步入仙门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天之骄子。

当有一天,那些被他们视为蝼蚁废物的凡人突然拥有了同他们对抗的实力,使得他们这些天才不再特殊,他们便会感到倍受侮辱。

茅山派因此被视为邪教异端,人人得而诛之。

经历了几千年的口诛笔伐,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一举将茅山派灭门。

“茅山派的最后一任掌门,是我的生父。惨案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黄口小儿,是封九救了我,将我留在身边,指导我修炼,并且助我追查当日的真相。”

“后来呢,你们查到了吗?”

“查到了,”霍七语气转冷,“我修炼有成后,亲手将当日的策划者一一送入黄泉。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我这个废物五灵根的手上。”

“那么,”灵葭小心翼翼道,“你现在放下了吗?”

霍七静了静。

“不放下又能如何?”

灵葭不说话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块禁止触碰的区域。

性子沉闷的霍七,今日破天荒对她说出这些,已是不易,将心比心,她不愿也不忍再追问太多。

只要他如今愿意好好生活,那就是他对人生最大的宽恕。

不远处的厨房里,握着长勺已经许久没动的湛离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块废柴,今日才终于明白,无论他如何妄自菲薄,他在很多人眼里依旧是可望不可即的天才。

资质是与生俱来的,他根本无需因为自己生而有之或是没有的东西患得患失,更无需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模样以及身份而感到羞耻。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这也是那个人所期望的吧?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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