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脉承三清

众人正欲上山,盈儿忽然指着远处奇道:“姑爷,快看,有人。”

沉央听得一惊,回目看去,果见远处有几所茅屋,炊烟徐徐而起。往日这山下十余里方园,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今日怎会有炊烟?

沉央与盈儿俱奇,三人便朝茅屋走去,渐行渐近,只见那几所茅屋也是新起,屋顶上的蓑草绿中带露。屋外拦着排排篱笆,几只黄狗在篱笆内追来打去,见得人来,齐齐大吠。

听得犬吠,屋中人走出来,男女老幼皆有,竟有十五六人。领头者是一个老叟,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笑道:“少年郎打哪来?”

沉央朝着老者一礼,答道:“老者安好,沉央便住在这山上。”

“山上?”

老者皱了下眉头,继而恍然大悟,匍匐在地,拜道:“原来是仙师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

老者一跪,众人即跪了一地。

沉央大急,忙去扶老者,说道:“沉央不是仙师,当不得老者大礼。”

“不是仙师,那也是大法师。”老者不肯起,屈起双腿又要跪。

盈儿道:“老爷爷,我姑爷虽是大法师,却不喜人拜的。老爷爷,你们几时来的呀?”

老者道:“大法师容秉,小老儿姓杜,原本便是此地人,因此地被禁,便迁到附近凤凰镇。昨日,忽闻县上传讯,说紫阁山上有大法师居住。圣旨已下,解封紫阁山,并令紫阁镇人回迁旧地,供奉大法师,小老儿连夜便引了族人回来。

老朽今年七十有六,一生不忘落叶归根,原本无期,只盼死后魂魂归故里。不想竟能在生前回到故地,实乃大法师所赐,怎能不拜?”说着,又往下拜。

“圣旨?姑爷,你见过那皇帝啦?”盈儿奇道。

沉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盈儿更奇,便道:“那他怎知紫阁山上有大法师?难道是臭抹布所为?不是,臭抹布没有那般本事。哦,盈儿知道啦,姑爷,定是那贵妃娘娘。”

沉央摇了摇头,心想,救她之事,她定然不会告与旁人。

老者却道:“小老儿听说,确是贵妃娘娘。县上传闻,贵妃娘娘夜里梦见咱们紫阁山了,说山上紫气东来,定有大法师将要入驻。便请天子搬了圣旨,解封紫阁山。”

“果然是她。”盈儿撇了撇嘴。

老者又道:“小老儿一心归故地,是以来得急。待得两日,镇上得人都会回来,或耕或渔,定是好一番兴盛。大法师仁厚,若肯减些田赋,小老儿感激不尽。”说完,又拜下去。

众人也拜,都道大法师仁厚。

看着众人跪地,沉央心下惴惴难安,忙道:“老者为尊,快快请起,沉央当不起你得礼。”

老者只跪不起,沉央也不敢强行拉他起来,唯恐伤了他,只得道:“百废初兴,田赋自然得减。若沉央真是那大法师,紫阁镇中人,五年田赋尽免。便是五年后,也当十不取一,只取其半。”

“姑爷!”盈儿瞪起了眼睛,心想,减便减了,怎好一减五年?五年之后,还只取半成。

“大法师仁厚!”

“大法师恩德!”

煞时间,众人齐齐大呼起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沉央更是难安,忙把老者扶起来,涩然道:“若那大法师不是沉央,沉央也当与他说,尽减五年。”心里则想,修道之人本不该让百姓供奉,只是天下尽皆如此,若是一点不取,必为人所忌。

盈儿嘟嘴道:“姑爷,便是你啦。那贵妃娘娘谢你呢,故意说梦里见着。”

“那贵妃娘娘没说谎,正是紫气东来。”阿里娅忽道。

“姑爷,咱们走吧。”

一下减了许多银钱,小丫头很是闷闷不乐。

当即,众人告辞,往山上去。

入得山中,小丫头兴致忽起,定要与沉央比试谁先到顶。沉央哈哈一笑,也即由她。小丫头嗖地一下窜到树梢上,踩着绵云树梢往飞云崖纵去。

待她去得半刻钟,沉央正要飞身而起,忽见阿里娅皱着眉头,走得甚慢,这才知道小丫头为何要与他比。

阿里娅笑道:“你先去吧,阿里娅定能寻上去。”

“姑爷,姑爷……”远处响起盈儿呼唤声。

沉央心想,她虽受了伤,但一身本领仍在,山中飞禽走兽倒也伤不了她,我若不去追盈儿,指不定又会再起事端,便道:“你朝着那团紫气走,见了牌楼便到。”

“阿里娅知道了。”阿里娅笑道。

沉央飞身上树,往山颠掠去。浮云绕树梢,夕阳与白云交融,蒸腾如滚,沉央身形极快。远远一看,只见一团黑影穿梭于青山白云之间。

不多时,便已来到飞云崖下。盈儿落在他身后数十丈,眼见他要飞身上崖,心下一急,唉哟一声,竟然一脚踩空,朝树下栽去,好在她身姿轻灵,又在树杆上一蹬,再度腾身而起。

沉央看得分明,故意停在树梢上喘气。

“嘻嘻……”

盈儿大乐,原来她是故意踩空,引得姑爷停下来。沉央一停,她却不停,嗖嗖嗖几下窜到飞云崖上,格格笑道:“姑爷,盈儿胜啦。”

“盈儿大法师了得,沉央甘败下风。”

沉央掠上飞云崖,小丫头双眼笑眯眯,额头滚着几颗细汗,被夕阳一照,颗颗晶莹,脸颊俏红,头上沾着两片树叶。沉央知她好胜,微微一笑,替她摘下头上树叶。

二人离得极近,盈儿又闻到了姑爷身上气息,脸蛋更红,嘻嘻笑道:“姑爷,那阿里娅指不定今日也上不来呢。”心想,给她个下马威,也好让她知道,这紫阁山里除了姑爷,那都是盈儿大法师说了算。

“阿里娅已经来了。”

小丫头话刚落脚,阿里娅即已飞身上崖。盈儿怒道:“呸,原来你是装得。”

阿里娅摇头道:“阿里娅没装,阿里娅服了圣药,这才能追得你们。”

“圣药,那是甚么东西?”小丫头大奇。

阿里娅道:“圣药是安拉所赐,生于大漠之中,藏于镜湖之内,千年难得一见。阿里娅也只有一颗。”

一听只有一颗,小丫头顿时没了兴致,不屑道:“不就是疗伤金疮药么,有甚么了不起?先前,我姑爷有许多清风玉露丸,那可是万年难得一见。姑爷不乐意吃,盈儿拿来当糖豆吃。姑爷,你说是也不是?”看向沉央。

沉央一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哈哈一笑。

阿里娅看着浮云悠悠,声音也幽幽:“圣药不是金疮药,是师傅舍命去柏拉尔湖取来。临行前,师傅与阿里娅说,人心险恶,要我当心,还说我谙事不深,圣药必能救我一命。”说着,面朝西方,慢慢跪下来,按着左胸,喃喃自语起来。

盈儿本想说,既是你师傅去取来,又怎么便是那安拉所赐了?但见阿里娅神色悲伤,她话已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飞石孤悬于外,阿里娅沐浴于夕阳与浮云中,身姿娇盈,神态虔诚而素雅,直若烟幻。过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嫣然一笑:“方才我听见安拉声音了。”

“你那安拉又说了甚么来?”盈儿道。

阿里娅道:“真神安拉说,阿里娅便如那柏拉尔湖,处于荒漠之中,凝冰三尺。然而,只消夏去秋来,便会破冰而出。”

盈儿皱眉道:“休得欺我不知,分明便是冬去春来。”

阿里娅笑了一笑,并未反驳。

“掌教老爷!”

这时,从远处突然奔来一群人,朝着飞云崖即拜,齐声唤道。

数十人齐唤,倒把小丫头吓了一跳,险些坠下崖去,幸好沉央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扯回来。

盈儿大怒,回头便骂:“叫得如许大声,成何体统?”

这一群人由莫虚有领头,正是莫步白手下那帮小乞丐。如今,人人一身光鲜,再不是以往脏兮兮模样。仔细一瞅,那道袍也颇是讲究,通体淡青绕白云,左胸绣着紫阁山,背后是太极阴阳图,衣襟上则是八卦云纹。

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乞丐穿上道袍,气势也是一变。

盈儿跳下飞石,绕着人群转了一圈,笑道:“甚好,甚好,银子没白花。”

莫虚有心想,花得可不是你盈儿大法师得银子,而是我义父所掏。

沉央笑道:“沉央是代师立道,至今而后,你们切莫唤我掌教老爷。当唤我为师兄。”

“是,掌教老爷。”众人齐声道。

沉央无奈,举步朝殿群走去,只见前殿已然修葺一番,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破墙也已堵上,唰了白浆。正殿仍自空着,未放神像,只在殿门口罢着一具两人高香炉。走入厢房,里面焕然一新,各式家什齐全。

莫虚有道:“掌教老爷,时日仓促,师兄弟们只翻修了前院。”

沉央道:“有劳了,前院便已够住。”

沉央四人一猿,众乞丐也不过五六十人,这前院极大,容纳他们那是绰绰有余。

莫虚有看着正殿,又道:“那神像,不知掌教老爷要供三洞尊神哪一尊?开山大典之时,若未供奉,怕将惹得人笑话。”

此时天下,道门中人尽供三洞尊神,太清、玉清、上清。宗圣宫供得是太清圣人,茅山派供得是上清圣人,昆仑神山则供玉清圣人。

莫虚有这一问,倒把沉央难住。老道士道法博杂多端,所承也不知是三洞尊神哪一脉。兴许,便是老道士复生也说不清楚,何况他来?

众人尽皆看他,便连盈儿也不例外。

沉央想了一阵,说道:“把正殿名字去了,改为三清殿吧。”

“这……”莫虚有眉头大皱。

盈儿道:“姑爷说得极是,咱们紫阁山日后也不比谁差了去,要供,那便得全供。甚么太清、上清,玉清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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