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妖女不妖

沉央眉头大皱,不知这女子为何说他是恶魔。盈儿把他上下一看,噗嗤一声笑将起来:“姑爷,姑爷。格格格……”

她一笑,白静虚把沉央一看,也嘻嘻笑起来。他一笑,盈儿顿时不乐意了,立即骂道:“呸,你笑甚笑?你也是个小恶魔,小鬼色塔尼。”

“是,师尊,静虚是色塔尼,静虚是小鬼。”白静虚低下头去,看似可怜兮兮,其实仍在偷笑。

盈儿笑道:“姑爷,这妖女毫无见识,看不来盈儿手艺,只把姑爷当那甚么恶魔色塔尼。”

沉央看了一眼被盈儿画得稀奇古怪的白静虚,恍然大悟。暗想,我定也如白静虚,脸上东一团红,西一团青,眉毛又粗又长,嘴巴通红如血。这般模样,莫说是她,便是我乍眼一看,也会认为是妖魔鬼怪。

“蹄它,蹄它……”

这时,忽闻阵阵马蹄响起。盈儿跳起来一看,叫道:“姑爷,巡城卫来了。”沉央低头看去,这女子气息微弱,显是伤得不轻,若是把她留在此地,定被巡城卫捉了去。

“蹄它蹄它!”马蹄声越来越急,沉央顾不得许多,探手把那女子抱在怀中,腾身而起,飞入长孙府中。盈儿与白静虚当即追去。

盈儿嘟嘴道:“姑爷,门上有锁,主人未归,我们怎能随意进出呢?”

“救人要紧。”

沉央抱着女子大步疾走,一路上,那些鬼物见他抱着一女,都围过来瞧,见不是长孙熙月又都散去。

来到后院,忽听吱吱叫声不绝,只见那白猿又被吊在墙上,张牙舞爪。临走时,盈儿恐它逃走,便把它吊了起来,饿了一日一夜,它自然要叫。原本,沉央想放它自寻生路,盈儿却是不愿,定要把它留下来,养大了,看守山门。

小丫头说,这白猿很有几分本领,一爪子便抓瞎了原阳那恶人,也算是替正义道立了大功,当得养着它,待它长大,盈儿大法师骑着它,四处除魔卫道,定是威风得紧。

沉央知道,小丫头很是羡慕清儿骑着一只大黑鹰。是以,她也要养只白猿骑骑。

“吱吱吱,吱……”一见盈儿归来,白猿叫声愈发凄婉。

“呸,叫甚么叫,再多叫一声,便多吊一日。”盈儿骂道。

白猿顿时不叫,捧着肚子看她。盈儿骂了一句:“又是个贪吃鬼。”从怀里摸出半只猪蹄扔给它。白猿探头一衔,嘎吱嘎吱一嚼,三两下即已入肚,当真是迅捷无比。

沉央抱着女子走入屋中,把她放在床上。女子犹未醒,便是昏迷之时也皱着眉头。沉央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把脸,取出一瓣鸡心状花根,对盈儿道:“蛊便是蛊,毒即是毒,先替你除蛊。”

盈儿猛地后退一步,摆手道:“姑爷,还是先救她吧,盈儿不急。”

沉央摇头道:“先替你除蛊,再助她调息。”

“姑,姑爷,盈儿,盈儿害怕。”盈儿一躲再躲,也不敢抬头看沉央。

沉央柔声道:“盈儿是大法师,岂会惧怕疼痛?”

盈儿轻声道:“盈儿不怕疼,盈儿怕,怕……”

“怕甚么?”沉央急道。

白静虚忽道:“掌教师伯,师尊她是怕疼得大叫。那样却是不美得紧,也丢人得紧。”

“呸,谁说我会叫来?”盈儿大怒。

白静虚立即低头:“是,师尊是大法师,断断不会叫得,便是万虫噬心也不会叫。何况还有掌教师伯在呢,大法师更不会叫。”

“要你多嘴!滚出去,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把你也吊起来。一辈子也不放你下来。”

盈儿勃然大怒,脸蛋通红。白静虚吓得浑身一抖,当即嗖地一下窜出屋去,逃离了是非之地。

盈儿见他逃得快,又骂了一句胆小鬼,回头又看向沉央,怯怯道:“姑爷,盈儿不怕疼,也不会叫。只是,只是姑爷你替那贵妃娘娘除蛊时,她叫还是未叫?”眼睛忽然一亮。

沉央听得一怔,摇头道:“她外柔内刚,极是好强,纵是万蚁加身,也未叫上一声。”他心想,我虽制了杨玉环哑门穴,她想叫也叫不得,但她连嘴巴也未曾张一下,确是倔强无比。

盈儿点头道:“是了,她若是叫起来,那可就不得了啦。姑爷定是制了她哑门穴,她才叫不得。姑爷,你,你把盈儿也给制了吧。”悄悄看向沉央,神情怯怯。

说来说去,小丫头还是怕疼得叫出声来,在姑爷面前丢了大法师颜面。

沉央温笑道:“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大痛大悲也算是其中一味,若是强行按耐,又岂合自然之道?”他能制杨玉环,却不愿制盈儿。

盈儿急道:“自然,自然得很。”

“这,这是哪里?色塔尼之域么?”

突然,一个微弱声音说道。沉央与盈儿回头一看,便见那女子已然醒了,正幽幽四看,她转眼看见沉央与盈儿,眸光渐渐清明,忽然道:“是你?”

“是我。”沉央道。

那女子眉头一皱,咬了下嘴唇,又把眼睛闭上,喃喃自语:“凡有血气者,都要尝死之味。安拉说,本无生,也无死,心灵若是纯净,便能得见安拉。”

说完,睁开眼睛,看着沉央道:“我打了你几掌,又嫁祸于你,你定是恨我,我也不再纯净,想来是见不到安拉了。我只求你一事,待我死后,用白布将我包裹,或是埋于地下,也可,也可随水而流。”

又把眼睛闭上,轻轻道:“师傅,师傅,徒儿再也见不着你啦,你老人家可会怪我,既未寻得古兰经,心灵也染了污垢。还,还见了色塔尼……”泪水轻轻溢出,沿着脸颊流下。

听她说得凄切,沉央皱眉道:“我为何要杀你?”

女子道:“你当杀我,我心灵已不再纯净,死又何惜?”一说到心灵不再纯净,泪水更急。她闭了眼睛,睫毛又密又长,稍一震动,颗颗泪水便自滚落。

盈儿怒道:“你这妖女胡说八道,我姑爷救了你,你却说我姑爷要杀你。我姑爷既然救你,干嘛还要杀你?这不是多此,多此那个甚么来,姑爷?”

“多此一举。”沉央接口道。

“不,不杀我么?”

女子睁开眼来,泪水犹自流个不休。

盈儿道:“我家姑爷心底最善,便是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你虽有心害我姑爷,我姑爷却不与你计较,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女子愣愣道:“阿里娅信奉安拉,是安拉虔诚信徒,一生只拜安拉,不拜他人。便是大唐皇帝也不拜。”

盈儿气道:“呸,谁要你拜我姑爷来。再说,那皇帝有甚么好,哪里比得上我家姑爷?”

“阿里娅只拜安拉,不拜他人。”阿里娅摇了摇头,神情执拗。

盈儿道:“你这妖女,怎么还不明白呢?盈儿大法师是说,你要记得我姑爷的好……”顿了一下,又道:“你也不要记着我姑爷的好,只消你不再起坏心思害我姑爷,那便好啦。”

“我,我怎会再害他?我,我已不再纯净。你,你们杀了我吧。”

阿里娅声音一颤,又闭上眼睛直流眼泪。

沉央心想,她信奉安拉,那安拉定是教谕甚严,是以在皇城时,她只伤人而不杀人。如今她痛不欲生,人不自救便无药可救,遂道:“你并未杀我,心灵自是纯净。”

阿里娅闭着眼睛道:“阿里娅在安拉圣像前起过誓,此生当不爱不恨,不痴不怨,不嫉不妒,不怜不忧,不起害人之心。若违此誓,便入色塔尼之域,生生世世受色塔尼尼侵扰。我虽未杀你,却有心害你,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见着色塔尼了。”

“色塔尼?你是说他么?白静虚,给我滚进来。”盈儿喝道。

白静虚悬在窗户外,探头探脑,听得盈儿大法师传唤,当即一溜烟窜入屋中,朝着盈儿一拜:“师尊有令,弟子听命。”

盈儿道:“把脸给我抹干净了。”

“是,师尊。”白静虚胡乱抹了把脸。盈儿道:“你这妖女,说你没见识便没见识,现下你再瞧瞧,这是不是那甚么,甚么色塔尼?”

阿里娅睁开眼来,看向白静虚,摇头道:“他是镇尼,不是色塔尼。”

“那镇尼又是甚么?”盈儿听不懂,大是恼怒。

阿里娅道:“镇尼无垢,是安拉得精灵。色塔尼悖逆,是邪恶之魔。”

“邪恶之魔,长着三个脑袋五个头么?”盈儿奇道。

阿里娅道:“邪恶之魔,凡人不可看,看了必染污垢。阿里娅,阿里娅看见了。”又把眼睛闭上,轻轻哭泣。

“唉哟姑爷,这妖女真是盘杂不清,她是不是……”盈儿大是气馁,跺了一下脚,突地眼睛一亮,指了指自己的头:“姑爷,她是不是伤得太重,傻了呀?”

“阿里娅没傻,阿里娅看见色塔尼了。”阿里娅道。

盈儿头一歪,很是泄气。

沉央忽道:“你不是舞姬。”

阿里娅蓦地睁开眼睛,惊道:“你,你怎知?”

沉央道:“你来大唐,也不是为给皇帝献舞,而是为那古兰经。你去皇城,是去寻人。”

阿里娅更惊。

盈儿点头道:“是呢,那日在街上,你便说有人偷了你东西,是以寻到长安来。想来,那东西便是甚么古兰经了。咦,你不是说那型尚身上有你要寻得人气息么,你怎不去寻型尚,反倒寻到皇城去啦?”

阿里娅道:“型尚厉害,阿里娅斗他不过。他不肯告诉阿里娅。来长安得路上,阿里娅听人说,皇城有龙气护佑,凡人看不真切。阿里娅想,说不定那人便藏在皇城里,型尚既然不肯说,那我便去皇城寻一寻。”

“那你倒底是谁?”盈儿突然问道。

“阿里娅是安拉最为虔诚的信徒,是受人尊敬得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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