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龙游
彩鱼是个洁癖，这一点看这座每天都要被水雾洗过一遍的流波城就知道，洁癖的程度到了连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下都一干二净的地步，明心从下水井口一路走来，看到的最不干净的东西就是眼前这只老鼠了。
在下水道的深处，滚烫的火炉熊熊燃烧着，火炉上面用一根3大铁签驾着一只足有三丈长的巨大龟兽，一只毛秃了一半的灰老鼠站在火炉边的高桌上，大声指挥着一群小老鼠在火炉上方的木架上奔跑着，往那龟兽的身上淋洒着某种亮晶晶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焦胡的味道。
如果不是那只老鼠叫做林奇的话，明心会以为这是某场失败异常的烤肉。
“哦！林奇看到了什么？他的仙器！”几乎是明心刚从拐角中出来，林奇就尖叫着从高桌上跳下来，跳起来往明心身上扑过来。
明心轻轻抬手，准确地抓住老鼠的后襟将他提起来，一边送出一股灵力，将那龟兽抬高了些，以免它真的被烤成烧烤。
“快点儿快点儿，拿出来看，林奇的仙器在哪？”
“不在我身上，我把它留在昆仑山了。”
手中的老鼠一下子陷入了呆滞，明心随手将他丢出去，准确地一屁股落在高桌上，自己漫步着打量着这座地下工坊：“你现在混得比以前好了。”
“林奇不跟白痴说话。”老鼠自言自语地转过去，从桌山跳起来对一群不知所措的小老鼠吼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干活，干活！”
火炉上有忙碌了起来，明心耸耸肩，推开一扇活板门走进内室，内室里瘦弱的蛮族少年正埋头在一把刀状的法器上雕刻铭文，他雕地太过投入，以至于连明心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明心走过去，符文是常见的增强符阵，雕了大半，正到最关键的部分，明心微觉讶异，因为这符文和她印象中的增强符阵似乎差了几笔，要知道符阵都是浑然一体的，哪怕一个笔画的顺序有差错都会大变模样。
论理这件法器该是废了，但神奇的地方就在这里，符阵似乎没有因为这缺少的几画被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反而更加自然了一些。
明心也不急，安静地守在旁边看少年把符文画完，当最后一笔合上的时候，明心不禁眼前一亮，脱口道：“有趣。”
“见过二宫主。”少年站起来，有些羞涩地低头道。
“你认得我？”明心奇道。
“先前您和大师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大师常和我们说您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啊不……我是说，他最完美的作品在您身上。”
专注于一物本身就很难，专注的同时还能体察到周围的其它事物则是难上加难，最难的是，即便注意到了这些却能不扰乱其心。
明心赞讯地点了点头，“你不用为他开脱，他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问你，为何不再参加测试了？”
少年抬起头来认真道：“他们都诋毁你，我觉得这样不好。”
明心愣了一下，大有哭笑不得之感，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你就为这个放弃去昆仑神宫的机会？”
“也不是我想去的……”少年小声嘀咕着，冷不防外面的林奇尖叫道：“谁叫你留在这儿的？！那个谁，马上把他带走！林奇不想再看见这个徐蛋！”
少年耸耸肩，丝毫不慌：“您别见怪，大师经常这样，其实他不想让我走的。”
“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没什么为什么啊？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大师身边，听大师说我是那些年打仗的时候他捡来的，这些年一直是大师照顾我，教了我许多东西，况且大师老了，常常忘东西，脾气又不好，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明心是知道林奇的岁数的，以一个结丹期的鼠妖的寿数来论，确实已经步入老年，只是他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真实年龄。
只不过一个结丹修士的老年和练气修士概念中的老年可能不太一样，若无意外发生，以林奇的身体状态至少还能活百年，这期间若是修为能突破，还能活得更长，说不定等到眼前这少年垂垂老矣，林奇那老鼠还活着。
但她何必做恶人呢？明心回身道：“林奇，想不想回中洲玩儿一趟？”
“林奇哪儿也不去，白痴！”
“真可惜，我最近想打一件新妖器来着。”
老鼠一阵风冲过来，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明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心遇过他，微笑着望着老鼠背后一脸错愕的少年：“要一起去吗？”
……
中洲南岸，自十年前天地异变以来，时有海兽从海中来，侵扰沿岸的渔民
为了防备海兽侵袭，以附近几家大宗门为首，沿着海岸线建立起一条绵延万里的长城，因为工程量太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落成。
虽然海边的渔民都知道，仙人老爷们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修建这堵长城，肯定不是为了帮他们防备那些零星的海兽，但谁也不知道这堵墙真正防备的是什么。
直到这一天，风暴降临的时候。
海上的风暴很常见，但靠近海岸处，如此迅疾的却几乎从未曾有过，青天白日一下子浓黑如墨，海边出海的小船被浪头掀飞回来，即将摔在海岸上时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凭空接住，轻轻落在柔软的沙滩上。
惊魂未定的渔民们向天空望去，就见到他们此生无法忘却的一幕。
翻滚的乌云当中，两颗巨大的龙头从其中出现，随后是长而有力的龙身，璀璨的龙鳞，和刀锋似的龙尾，一青一红两条千丈巨龙破云而出，紧紧只是被巨龙的眼角余光扫到，海滩上的所有人都不由神魂战栗，瑟瑟不敢动弹，连思考的能力也去了。
在两条巨龙的中间，被粗大的绳索捆绑在两条巨龙的脖子上的，赫然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华丽宫殿，宫殿之上轻纱浮动，金碧辉煌，隐隐约约有仙乐从其中传来。
仙乐从空中降下，被巨龙的威压恐吓住的众人只觉浑身一松，前所未有的舒泰，也不知道哪一个带的头，海滩上的无数男女老少接连跪下来向着天空叩首，口中不佐唤着“仙人，仙人！”
高空之上的飞天宫殿里，兰馨望着从幻镜投影中传来影像，乐不可支地指着下面道：“姐姐你看，那些人怎么那么傻啊？”
明心却是意兴懒懒，下面万众朝拜的情景，还不如她手中的琴更有吸引力。
一边抚琴奏出更华美的乐章，明心一边向兰馨道：“人在面对他们不了解的事物时，恐惧往往是第一反应，恐惧过后就是盲从，自以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并为之坚信不疑，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人类可真怪。”兰馨摇摇头，不知为什么，听明心这样一说，自己也不想笑了。
“姐姐你看，那些人到了！”
明心稍来了些兴趣：“嗯，来的倒是不慢。”
从远方的天幕上，百多道灵光分成五个方向飞速飞来，与此同时，下方的长城顶端突然升起一道结界，遮挡住整片前方的天空，挡在两条巨龙的前面，虽然那结界微弱的青光，在两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面前显得那般脆弱而可笑。
巨龙显然不能忍受这样的挑衅，红龙扬起头来，半张开口，从张开的牙缝当中，炽烈的火光散发出来，惊人的热力弥漫开，冲着结界就要吐出这一击，明心突然在琴弦上一划，一抹无形的音波从宫殿中飞出没入到红龙焰红的龙头，焰红轻哼了声，打了个嗝，将即将吐出的龙炎又收回腹中。
“焰红道友莫急，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明心从琴台后面站起来，穿过重重的纱帘，从宫殿中飞出来，来到焰青焰红两龙之前，对着刚刚赶到，正在结界后面严阵以待的众修士道：“诸位道友莫慌，我等今日不是来打架的。”
“是她！”结界背后有人惊呼道，随后诸如“白马书院”和“明心”等等字样就在众修士的低声交流中露了出来，明心皱了皱眉，没想到她在中洲已经这么出名了。
讨论了一会儿，为首的唯一一个元婴修士沉声道：“既不是来寻衅的，那你今日带着大兵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受大唐太女殿下邀请，带着我昆仑神宫的弟子，去长安参加白马会罢了，这是通关玉牌。”明心从袖中取出一块雕着金龙的玉牌，轻轻往结界里一送。
玉牌触碰到结界表面，结界仿佛不存在一般任由玉牌穿过，落到为首的元婴修士的手心，元婴修士心头一沉，玉牌只是普通的传讯玉牌，最多材料名贵一些，能穿过结界，说明对方根本没有将这他们耗时十年建成的防御阵法放在眼里，挥手就能破去。
莫说此地只有他一个元婴，而对面却又三位元婴的妖修，单单是眼前这一位白马逆徒，就不是他能够匹敌的了的，若是冲突起来……
“如何，这玉牌可是真的？”
正思索利弊的元婴修士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正见到结界对面那一青一红两条巨龙，四只窗子般的大眼目光不善地盯视过来，龙口张开，大有他说错一句就要冲过来吃人的架势。
当下也不敢再迟疑，随意看了看，假装检查过那玉牌，实际哪有功夫却求证这是不是那位远在天边的太女殿下的令牌，恭敬地将令牌还过去，带着人让开到一边，冲下方主持大阵的修士道：“打开阵法，让他们过去。”
倒是个聪明人，明心有些失望地接回玉牌，冲着那元婴修士淡淡地点了下头，反身回到宫殿中去。
双龙仰天长吟一声，遒劲的龙身伸展，拉着那宫殿耀武扬威地穿过大开的结界，往北方辽阔的大地飞去。
守护结界的一众修士低下头来，战战兢兢地恭送那巨龙从身边游过，直到巨龙的身影在远方的天空变成一个小点，才有人面带不忿地问那元婴修士道：“元君，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
元婴修士抚须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四大宗门惹下的祸，想要我们帮他们守大门？哼，没那么好的买卖！”
时隔十年之后，昆仑来客重返中洲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散播开去，不快也不行，毕竟如此招摇的两条巨龙从空中穿过，目睹的人简直不计其数，于是乎，明心一行刚刚回到中洲大陆两个时辰，有关他们归来的消息就一直传播到大陆对面去。
于是乎，当明心满心期待地等着大批的中洲元婴元灵上门挑战的时候，沿路的各大势力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护山大阵全开，坚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只当天空飘过巨龙和宫殿只是两片云彩。
如此飞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阻拦，明心终于回过味来，敢情儿是装的太过了，把人都吓跑了！
“中洲这些人有没有骨气啊？！正一宗的呢？普济寺呢？不是号称三百元婴吗？我们才三个啊！这都快到长安了还没人敢来，活该道感吃败仗，都是群胆小鬼！”
行宫之内，明心气冲冲地向兰馨抱怨道。
兰馨哭笑不得地道：“没人来才是好事吧？你也说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打架的，再说真有三百元婴来对付我们，不是要被轰成渣儿？”
“就是要杀鸡儆猴啊！我们这次来是展示实力的，若是一场都没打就让我们过去，过后被那些人说起来，还不是要说整个中洲被我们侮辱了，又召集一大票人去找我们麻烦。”
好歹跟在明心和二号身边磨砺这么多年，兰馨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他们此次来，就是要恩威并施，既要表明可以合作的态度，又要展示出足以让人畏惧的实力，这其中的平衡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就比如现在，他们不能主动寻衅滋事，否则就要被视为宣战，而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些人类一时因为种种原因避让了，心中必定更加不服，毕竟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你？
最好的情形就是，人类主动来截杀他们，到时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反击，若能大杀四方，那么无论是态度还是实力就都展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