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千算计万谋虑枉费心机2
“朋友慢走,我等有事讨教!”一声断喝由道旁草丛中传出,旋见五个蒙面人由草丛中窜将出来,阻住了一儒士装束者与一书僮打扮者的去路。蒙面人中的一灰衣老者似是几人的头儿,他身子上前一步,仔细地打量了儒士装束者一眼,拱了拱手,大声招呼道:“请问朋友贵姓?”
“哈哈,这倒奇了,剪径之人也要问被劫人之名,岂不令人好笑!”儒士装束者无端被人阻住去路,又无端被人吆喝,心中自是有气,但他修为极高,虽是有些不悦,却也并不动怒,只是瞟了灰衣老者一眼,口中发出一阵大笑声。他敛了笑容,又调侃道:“合字,手头紧么?问某家的万儿,敢是今日借了某家的钱,日后要寻某家还账么?可惜啊,你们找错人了,老朽一介寒儒,却是穷得紧,如今身无分文,正想寻人讨些钱糊口度日哩。”
“朋友休得罗嗦,老夫不缺钱花!”灰衣老者大声呵斥道。他阴冷冷一笑,又道:“朋友,老夫五人今日至此,只为请教朋友一件事儿:朋友可是姓张与否?”
“哈哈,学生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面’,竟使朋友五人专程请教老生的贱字儿,真是三生有幸!”儒者大笑道。他笑了一回,又道:“朋友,老生姓张与否,因年岁已大,老生倒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未忘了‘弓长’二字。”
“嘿嘿,张朋友好雅兴,竟说起笑话来了!朋友既然姓张,便有些麻烦了。”灰衣老者冷笑道。“哈哈,朋友,姓张便有麻烦,好不吓人哉!此是哪门子王法规定的?”儒者笑道。
“哈哈,王法算个甚?老子说有麻烦便有麻烦!”灰衣蒙面人“烦”字才出口,便“呼”的一掌,向了儒者推了过来。
“哎啊,强盗谋财害命了,快救命啊!”儒者身子退后一步,口中大叫道。他见灰衣老者不由分说,猝然出手,心头不禁火起,却也并不立刻发作,只是出言相讥道:“朋友好爽快的性儿,说找麻烦便找麻烦?是恼羞成怒了么?是狗急跳墙了么?”他身子退后一步,原为护住身旁的小僮儿。他见得灰衣蒙面人掌势袭来,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左手以七成功力迎了掌风推出一掌来。
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传出,两股掌风相撞,见得灰衣老者的身子晃了几晃,看儒士装束者时,却是岿然未动,且是显出神定气闲之态。
灰衣老者似是未料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竟有如此功力,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身子退后一步,口中怪笑道:“嘿嘿,真未想到,朋友倒真有一些道业C,再试试!”双掌运足十成功力,拍了过来。
儒士装束者一试之下,见敌人功力不过尔尔,不由心神大振,见得敌人招式攻来,口中发出一声大笑之声,一手携起身旁的书僮,另一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
灰衣蒙面人见他招式才出,掌风便呼啸而至,自然识得历害,哪里还敢硬接?疾忙收回攻出之掌,身子横里一蹿,避了开去。他在躲闪中,向了同伙厉喝道:“愣个甚,还不快并肩子招呼?”他口中吆喝,伸手取过背上之剑,向了儒士装束者招呼过来。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大声道:“大哥,我看此人并非真正的点子:朝廷一品大员能只带一个僮儿出门么?小弟瞧他的武功路数亦不大像。大哥,咱们在此与他纠缠不休,若放走了真正的点子,大人怪罪下来,你、我弟兄可担当不起啊!”
“老二,嘟哝个甚?还不快上!”灰衣蒙面人呵斥道。他见“老二”四人各自挥兵,向了儒士装束着招呼过来,顿感压力大减。他舒了口气,冷笑道:“老二,大哥的招子里未蒙猪油,他是人是鬼,大哥还瞧不出来么?你忘了么,这点子自出道出来,每逢外出,均是简便而行?此除他不喜招谣外,亦是他狂妄之处!他武学渊博,以大哥一人之力,怎可逼他施出家传绝技来?咱们五人合力,非让他现出原形不可!”他口中说话,手下加劲,长剑直似灵蛇一般招呼过来。他得四人相助,精神大振,功力、招式无不发挥得淋漓尽致,威力陡增。
儒士装束者见得蒙面人五人全力出手,招招均向自己要害处招呼,口中冷笑一声,以一条胳膊挟起书僮,身子晃动,在五人丛中飘来逸去,竟似闲亭信步,一手轻出,或掌、或指、或爪、或拳,任意施为,偶尔又攻出一腿来。双方五人虽无一弱手,但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他不得。
但这亦只是一时之势。儒士装束者武功虽高,终因身挟一人,转动不若昔日灵便,出招亦不如往时迅猛,且是以一手出手,手中又无一兵可用,又哪里及得对方五人之势,是以数十招一过,便失了先机,由上风转为平局了。五蒙面人功力均是不弱,只是开始交手之时,在儒士装束者武功路数变换频繁、快捷的形势下,一时有些不适,才显得有些不及,随着拼斗的继续,渐渐地,便已适应过来,并开始反攻。双方力量如此彼长此消,是以便将局势扳成平手之势了。
又斗一时,儒者装束者已是守多攻少,明显处于下风了。他身负重命,见久战五人不下,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着急,他躁心一起,便不自觉地使出家传武功来。
灰衣蒙面人正斗间,忽见儒士装束者招式陡然一变,当下心头雪亮,口中大叫道:“张大人,你这堂堂的朝廷兵部尚书,怎的竟藏头缩尾,装扮成儒生来了?嘿嘿,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向了手下四人大喝道:“弟兄们,既然张大人不愿留于此地,咱们便只有强留大驾了!”口中说话,手下加紧,与另四人一起,拼命抢攻过来。
儒士装束者识得自己一时不慎,露出了行藏,被灰衣蒙面人识出了身份,却也不惧,只是大笑道:“合字,好大的牛气,识破了张某的身份,便能将张某留下来么?合字如此说话,显见是有为而来了?朋友既想留下张某,可敢报个万儿来么?”
“哼哼,张大人休得使激将法,老夫不上你的当!”灰衣老者冷哼道。他“咕”地一笑,森然道:“张大人,老夫五人留得住留不住大驾,倒要试试看了!不过,张大人要走倒也并非不可,只是要将背上的物事留下来作抵押!”他口中说话,猝然一剑,向了儒士装束者背上的黄绫包裹挑了过来。另四人亦随了向儒士装束者背上招呼。
儒士装束者闻得灰衣蒙面人之言,心头一凛,旋又大笑道:“阁下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这个物事的主意!哈哈,这个乃是张某的命根子,岂能给你?”他敛了笑容,又沉声道:“如此说来,阁下自非道上的朋友了!”他口中说话,手下却不放松。“呼呼”数掌施出,将五人击退。
“嘿嘿,张知礼,算你聪明,倒识得老夫五人是善者不来了!你既不愿留下物事来,便只有将人留下了!”灰衣老者阴阳怪气地笑道。陡听他大喝道:“弟兄们,施杀手,了账!”手中剑运足功力,绝招迭出,专向张知礼要害之处招呼。另四人与他紧密配合,亦对了张知礼痛下杀手。
张知礼见五蒙面人招招想要自己的性命,识得若与他们苦斗不休,岂不误了皇家大事?他眉头一皱,便有一计想于心中。见得他左臂一扬,将小僮儿凌空抛起,口中发出一声大喝之声,双掌运足十成功力,向了五蒙面人直拍过来。
蒙面人合五人之力与张知礼单掌相斗,只是略占上风,今见得他神威凛凛,屹立有如天人,又见他双掌推出,掌风鼓荡,直似大海波涛,汹涌澎湃,直压过来,哪里还敢招架,身子各自退后数步。五人如此一退,便已然闪出一条道来。五人情急之下,拼命后退,不自觉地便使出本门身法来。
张知礼见得五人身形,登时心头雪亮,心中暗叹一声,手出如电,将空中落下的小僮儿接过,双足猛然一点地面,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身子腾空跃起,趁五蒙面人一愣神之机,由他们头顶之上飞越而去。
灰衣老者见得行藏已露,心中又惊又怒,且是恐惧,他一顿足,大喝道:“还不与老子快追?毁了大人的大计,老子要你们的狗命!”率先追了下去。另四人紧随其后发足狂奔。几人虽是将吃奶之力都使了出来,但功力毕是比张知礼逊了半筹,是以与张知礼之距却是愈来愈远了。灰衣老者识得追之不及,只得收足停身,恨恨地发狠不止。
“当当当”,叩门声虽轻,但在静夜中听来,却是格外震耳。
“何人如此大胆,深更半夜竟敢叩打宫门,活腻歪了么?”沉沉的呵斥声起自门内。
“公公,劳您大驾,将门开它一开,下官有要事要求见皇上。”宫门外一人低声赔笑道。
“求见皇上?哼哼,求见皇上便不能等到明日么?如此大呼小叫的,真不懂规矩,惊了圣驾,你吃罪得起么?”门内,尖尖的声音又响起。
“公公未听出来么?是下官。”门外之声虽甚谦恭,却也透着几分威严。
“哟,原来是四镇节度使大人大驾光临。咱家耳朵有些失聪,竟未听出是您老的声音,怠慢了您老,请您老担待则个!咱家这便为您老开门。”尖尖的声音未歇,便听“哐当”一声声响发出,见得两扇宫门打了开来。
借着门房内传出的灯光,见得一紫衣汉子大摆大摇地步入宫门来。他见得守宫门的衅门,拱了拱手,春风满面地道:“有劳公公了,多谢!”
“哎啊,咱家怎敢当大人问候?咱家见过大人。”衅门忙不迭地施礼道。他笑了笑,又细声细气地道:“人道大人身为朝廷四镇节度使、皇上御弟,却是一位一向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大人在此稍候,咱家这便去寻总管大人。”
“如此,多谢公公费心了!”
良久,才见衅门陪一年老宦官走了过来。衅门以手指了年老宦官,对了紫衣人恭声道:“大人,此位公公便是总管田大人。大人求见皇上之事,还是由大人亲自向总管大人说上一说吧。”
紫衣汉子见“田总管”昂首挺胸、仰面向天,一副目中无人之态,心中不免有些气愤,暗骂道:“一个臭宦官,好大的架子,有甚了不起?有朝一日,某家要你的好看!”口中却低三下四地道:“下官见过总管大人。下官深夜打扰公公清休,多有不敬,请公公恕罪9烦公公代下官启奏皇上,便说下官有紧要之事禀报。”口中说话,面上堆满了笑容,却又躬身施一礼。
“哈哈,听小鲁子说,大人乃是皇上御弟、朝廷四镇节度使,怪不得大人不奉诏便敢夜闯皇宫!”“田总管”阴阳怪气地笑道。他道“御弟”、“四镇节度使”与“夜闯皇宫”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他睥睨了紫衣汉子一眼,又冷笑道:“御弟面子既然大如天地,便自己去见皇上便是了,还用得咱家禀告么?”
紫衣汉子听他言语不善,又见他独目之中,幽幽地发着凶光,不觉心头火起,但此时自己有求于他,却也不敢发急,只得轻声软语地央求道:“田总管请息怒,下官也是出于无奈,才惊动总管大人的大驾的,请总管大人海涵9请总管大人为下官通报一声皇上。”
“嘿嘿,‘总管大人’?咱家不敢当!只是咱家正做着一个升官发财的美梦,却被‘御弟’打破了,实是有些可惜!”
“下官扰了总管大人清梦,实是抱歉得紧!为示下官歉意,下官特备一件物事,献与总管大人,为总管大人压惊,请总管大人笑纳!”紫衣汉子口中谄笑着,双手将一物事奉于“田总管”面前。
“哟,大人客气了,老奴怎敢受四镇节度使大人之物?”“田总管”口中说话,手却伸出老长,将物事接了过来。他接物事在手,以独目瞧时,不禁惊叫出声:“啊,鸡齿白,祖母绿,胭脂红……”他藏手中的一串物事于怀,独目中的凶光尽消,换成了柔和之光,龟壳似的老脸皮笑成了褶扇,口中发出欢愉之声:“大人深夜求见皇上,想是有些紧要之事吧,大人能否对老奴说上一说?”
紫衣汉子听“田总管”语气已善,心中便也放松下来。他笑了笑,低声道:“田总管大人,并非下官不愿奉告总管大人,实是下官要启奏皇上之事乃军机要事,不便被外人知道,请总管大人恕罪!”
“哈哈,要机要事,不便被外人知道?如此说来,咱家便成外人了!”“田总管”大笑道。他又恢复了目空四海、不可一世之态,狂笑道:“大人,咱家乃皇上‘阿父’,也是‘外人’么?朝廷之事,哪一件不是咱家处分,还有劳什子军机要事不便为咱家知道的?”
紫衣汉子听他如此说话,又见他盛气凌人之态,虽是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作,只是装聋作哑地道:“还是请总管大人带下官这便去拜见皇上的为是。”
“这便去拜见皇上?哈哈,大人站着说话不怕腰疼J上是可随便见的么?大人虽是贵为皇上御弟、朝廷四镇节度使,大概亦非想见便见的吧?还是请大人在此耐心地等上一等,看皇上圣意如何,再定行止吧!”独目宦官“田总管”口中大声冷笑道。他招了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搀了,入宫而去。
“哼,某家一串价值连城的物事,便只换来你去禀报,真是岂有此理!”紫衣汉子见“独眼龙”扬长而去,心中虽是千“奸宦”、万“奸宦”地骂个不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身子一踅,躲过门房中避寒去了。
却说“独眼龙”来到寝宫,在门口唤得许久,方听宫内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将出来:“何人如此不晓事儿,半夜三更的惊扰孤家入寝?还不快与孤家退下!”
“皇上未听出老奴的声音么?老奴是……”
“啊,原来是田阿父。阿父有话,明日再启奏吧。”寝宫内的语气松了下来。
“皇上,并非老奴要惊动皇上圣驾,只是皇上的‘御弟’要见皇上。”“田总管”语声中带着委屈,却又有几分不悦。
“荒唐!孤家哪个御弟如此不懂道理?不见!”寝宫内的声音明显带了怒气,旋又变得柔和了些:“阿父请回吧。”
“田总管”转过身子,才举足,便听宫内的声音又起:“阿父,是朕的哪个御弟要见寡人,想是有些紧急之事的了?”
“皇上,还能是哪个御弟?除了四镇节度使如此胆大包天,谁人还敢身外长胆!”
“哎啊,阿父,是朱御弟来了么?阿父先带御弟去思政殿用茶取暖,寡人这便过去。”宫内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了。随之,便是一阵索索的穿衣声。
“哟,皇上,何人来了,令皇上如此激动,如此急不可待?人家不让你走嘛。”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嗲气。
“小乖乖,寡人的这个御弟乃国家柱石、朝廷栋梁,寡人岂可怠慢了他?爱妃听话,寡人去去便回。”
“田总管”鼻子轻轻“哼”了声,怏怏而去。
紫衣汉子在思政殿才等片刻,便见一弥勒佛似的老者,身披龙袍,一步三摇地拽将进来。他见了这笑哈哈的大胖子,身子抢前一步,对了他跪了下去,叩头赞贺道:“臣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弟平身!”“弥勒佛”待紫衣汉子行过大礼,挥了挥胖胖的龙爪,命他站起身来。他慈颜一展,“哈哈”大笑一阵,温言道:“御弟,此处并无他人,卸弟不必行君臣大礼,只以兄弟之礼相见便可。御弟坐了叙话。”
“皇上面前,焉有臣之座?”紫衣汉子身子一躬,惶恐道。他拱了拱手,又不安地道:“如此深夜,让皇上犯严寒移驾,臣罪该万死!”
“看看,御弟又客气了不是?咱们弟兄之间,还须如此么?御弟但坐无妨。”“弥勒佛”笑眯眯地道。他伸出龙爪,指了指对面的绣墩,命紫衣汉子坐了。他以龙目瞧了他一眼,和颜悦色地道:“御弟深夜见皇兄,想是有些急事的了?”
紫衣汉子偷偷地向了皇上龙颜上瞧了过去,见他兴致甚高,却也心中一宽,当下由座上立起身子,躬了躬,恭声道“回皇兄,臣弟亦未有他事,只是臣弟数月未见皇兄龙颜,心中着实想念,极欲见皇兄一面,是以情急之下,未奉圣命,便私自入京,请皇兄恕臣弟死罪!”
“哈哈,蒙御弟惦念,皇兄欣慰尚觉不及,又焉会治御弟之罪?御弟忠心可嘉,无罪有功!”“弥勒佛”肥胖的大肚子一挺,放声笑道。他敛了笑容,又柔声问道:“御弟除欲见皇兄一面外,只怕还有一些事要与皇兄说吧?”
“看来何事也瞒不过皇兄法眼!”紫衣汉子望了望龙颜,见依旧是笑呵呵的,于是轻笑道。他老脸一红,又讪讪地道:“皇兄听说‘浪荡军’之事么?”
“啥子‘浪荡军’?”皇上龙颜上现出惊疑之色。
“皇兄,‘浪荡军’之事便无人向皇兄启奏么?”紫衣汉子诧异道。他叹了口气,当下将南疆义军崛起之事对“弥勤佛”细细地禀报了一回。
“哦,原来如此。”“弥勒佛”龙须上惊疑之色尽褪,换上了轻快的笑容,龙口启动,发出不急不缓之声:“御弟啊,小小毛贼,鸡鸣狗盗之辈,成得何事?提它作甚?免得搅了咱们弟兄的情趣!”
“皇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眼下的逆贼已非小小草寇,却是拥有数十万之众的一支劲军,且是贼势猖獗。皇兄,若是任其发展,只怕……”紫衣汉子小心地瞧了瞧皇上龙颜,未有说下去。
“御弟,只怕什么?”“弥勒佛”面无表情地道。
“只怕……”紫衣汉子暗中又瞧了皇上几眼,见他龙颜平静,于是小声道:“皇兄,恕臣弟斗胆,若任南疆逆贼之势任意蔓延,只怕便同于当年的黄巢叛逆了!”
“哈哈,御弟,有如此严重么?只怕是御弟有些杞人忧天了!”“弥勒佛”开怀大笑道。
“皇兄忘了养虎遗患之言了么?”紫衣汉子见得他若无其事之态,心中大急,语声不觉大了些。
“御弟胸怀朝廷,心存社稷,先天下之忧而忧,着实难得,但逆贼据池、庐二州乃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治下,逆贼之事,杨行密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此事儿用不得咱们费心,咱们岂不乐得个清闲自在?”“弥勒佛”以肥胖的龙爪捋了捋稀疏的龙须,龙口中发出漫不经心之言。
“唉,皇兄,咱们只怕清闲自在不了!”紫衣汉子高声道。
“咦,御弟何出此言?”“弥勤佛”心中虽是感觉诧异,肥胖的龙颜上却依旧笑眯眯的。
紫衣汉子似是觉得自己有些放肆,面上一红,苦苦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皇兄,此时的杨行密与钱鏐、高季兴斗得正炽,他还顾得问叛贼之事么?唉,此事恐怕还脱不了咱们来管上一管了!”
“御弟,杨行密与钱鏐、高季兴不是休战了么,怎的御弟还说他们斗得正炽?杨行密既已罢兵,怎的还顾不得贼军之事?”“弥勒佛”龙颜上现出一丝惊疑之色。
“休战了?此事臣弟倒是未听说。”紫衣汉子口中说话,心中暗叹道:“看来何事亦瞒皇上不得了!”他面容一肃,又道:“皇兄,杨行密便是停战了,亦是无法顾及叛贼之事的!”
“哦,却是为何?”“弥勤佛”龙心大感诧异,龙颜上的惊疑色又重了些。
“唉,皇兄请想:此时的杨行密虽已罢战,但他浑身伤痕累累,财库空虚,兵源枯竭,还有力再剿逆匪么?皇兄,千万莫让逆匪成了气候啊!”说至此,紫衣汉子戚戚欲泣。
“御弟啊,皇兄岂识不得养痈成患之理?只是池、庐二州远在千里之外,朝廷只怕鞭长莫及了!”“弥勒佛”敛了龙颜上的笑容,轻叹一声。旋又见他恢复了笑逐颜开之态,听得他和声道:“逆匪之事,御弟有何高见?”
紫衣汉子料不得他会陡然转变话题,又听得他如此发问,心头猛然一颤,身子一抖,慌忙跪倒于地,诚惶诚恐地道:“皇兄如此说话,臣弟便是死罪了!臣弟再加几个苦胆,也是不敢在皇兄面前妄言的!此事全凭皇兄圣裁!”却又叩头不止。
“弥勒佛”扶他起来,温声道:“御弟,你、我弟兄,还用客套么?皇兄让你说,你尽管放胆说来便是了。”
紫衣汉子战战地于座上坐了,抹了把面上的汗水,语声抖抖地道:“皇兄让臣弟说,臣弟便斗胆一言了!臣弟拙意,欲除南疆逆贼,须以大军征讨。”
“大军征讨?御弟啊,此事谈何容易?”“弥勒佛”叹声道。他龙眉一蹙,又道:“御弟,大军征讨,粮草军饷出自何处?兵马出自何处?便是匆匆之间,又到何处去寻统兵之人?”
“皇兄,臣弟愿为皇兄效忠!”紫衣汉子猛然站起身子,二目之中精光四射,口中发出慷慨昂之声:“皇兄只须传一道圣旨,臣弟愿率所属兵马,自筹军饷,自备粮草,前往南疆,与逆贼作一死战!”
“弥勒佛”听得紫衣汉子之言,安静恬默的龙颜上现出宽和欢乐之色,竖一根龙指,轻笑道:“难得御弟对皇兄如此忠心耿耿,如此兄弟情长,且又如此豪气冲天,令皇兄感动不已!但御弟想过么,大军征讨,所费甚众,岂不劳民伤财,皇兄之心何安?且是杨行密属地内之事,御弟插手处置,岂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与磨擦?此事似是不妥。”说至此,龙头轻摇。
“皇兄,此事难道咱们便不管了么?”紫衣汉子心中激动,出声不觉又大了些。
“御弟,此事咱们还是要管的。”“弥勒佛”兹祥的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御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行密眼下虽是伤了元气,但他毕是据二十数州之地,具百余万之兵,对付一个小小的叛军,自是绰绰有余的。皇兄早想有一策,待皇兄传一道旨,着杨行密奉旨征剿便是了。”
“皇兄,不可!”紫衣汉子心中大急,高声叫道。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放低了声音道:“皇兄,若是杨行密不奉朝命,那便如何?”
“御弟莫急!”“弥勒佛”龙颜上似是掠过一丝愠意,旋又变得眉开眼笑的,龙口启动,不急不缓地道:“御弟,杨行密一个武夫,有勇无谋,谅他也是不敢心存异志、违背皇命的。孤家命一能臣为使,料来是不会出得差错的。”
“皇兄,是臣弟多虑了。”紫衣汉子口中说话,心内寻思道:“杨行密不敢违背皇命?哼哼,朝廷之命,他哪一次又遵奉了?他若将朝廷放于眼内,便不会与钱鏐、高季兴开战了!”心中虽作如是想,口中却恭声道:“皇兄拟以何人为使?”
“这个么,皇兄倒未想好。”“弥勒佛”龙爪轻轻揉了揉肥胖的龙腹,笑吟吟地道。他龙目望了望紫衣汉子,反问道:“依御弟之意,何人为使最适?”
紫衣汉子向皇上龙颜望去,虽是见他笑嘻嘻的,却猜不透他龙心之中想些什么,哪里还敢多言,只是惶然道:“皇兄,皇家之事,臣弟怎敢妄言?”
“你看,御弟又见外了不是?御弟,皇兄让你说,你便直言便是了。”“弥勒佛”龙颜现出雍容安雅之态,悦声道。
“皇兄以为左仆射如何?”紫衣汉子见皇上满面春风,却也少了顾虑,小心地试探道。
“御弟,论得尚让之才与资历,足可担此重任,只是尚让身居要位,怎可远离?且是此事属兵部所管,是以皇兄以为兵部尚书最适为使。”“弥勤佛”龙口发出愉悦之声。
“张知礼?原来皇兄早裁定钦差人选了!”紫衣汉子身子一震,面上现出些惊恐之色,冲口叫道。他定了定神,心中寻思道:“苦也,苦也,原来皇上早设好了套儿让我来钻了!”
“弥勒佛”见紫衣汉子如此模样,龙口一张,发出一阵大笑之声:“哈哈,御弟多心了,皇兄亦是方才受御弟启示,临时想起张知礼来的。御弟以为皇兄之意如何?”
“皇兄圣明,皇兄圣明!”紫衣汉子心中一阵戒惧,身子早已抖成一团。
“御弟还有他事么?”“弥勒佛”伸了伸懒腰,打一哈欠,轻声问道。他龙体站起,来回踱了几步,龙颜上又现出喜眉笑眼之态,柔声道:“御弟若无他事,你、我弟兄便在此吃酒消夜,那便如何?”
紫衣汉子见皇上龙颜现出倦意来,虽是有些事儿要奏,却也不好再开尊口。此时,他心中但觉有些莫名的烦乱,面上不觉出现一丝鹰瞵鹗视之态。他心中悚然一惊,面上又换成诚惶诚恐之色,口中发出毕恭毕敬之声:“臣弟怎敢再扰皇兄圣驾!”疾忙叩头辞去。
“弥勤佛”见他去远,龙口一张,发出一阵声震殿宇的大笑之声,旋又“呜呜”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