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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冷月问心

这是一个幽深无底的山洞,从那个窄窄的洞口,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壁而下,到底就发现里面居然有个诺大的空间;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无光无声,唯有沿着内壁缓缓而下的水流凝聚成滴落到石头上的滴答声。

但在某时某刻,这个深不见光的黑暗之地会得到月光的一丝垂怜,清澈明净的白光从一个缝隙处落在这个山洞中,成了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在这光明之下,一人匍匐在地。

那人全身赤裸,无丝缕蔽身,但额头上却绑着一个脏破不堪的麻带;

丛生的乱发和胡须掩盖住了整张脸,那双眼睛中只有迷惘和对这月光的渴望,他颤巍巍的举起瘦弱的手臂,想在这光中抓住什么,手指在不停抽动,但月光是抓不住的,那时那刻过去之后,山洞又重回黑暗,那人也被黑暗淹没。

在水滴声之外,山洞一角又传来一阵桀桀笑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这绝望的人,口中兴奋的说道:

“绝望吧,绝望吧,只有越绝望,才能越知道月光的伟大!”

而在一轮清潭中,明晃晃的弯月倒映其中,宛如触手可及。

阿青盘腿坐在冷月潭中的一块圆石上,下半身浸于潭中,专心感受着这潭水直透心魄的冰凉。

在岸边,老欧则拿着一壶酒,半卧在草地上,喝一口酒,就自语一句;

“嗝,这酒还不错…”

看了一眼在潭中面色宁静,剑眉回鞘的阿青,老欧再灌了一口酒

想不到自己寻到的这冷月潭倒是先给这个小丫头用了。

自古修剑者最怕杀意蚀心,而自己又无法控制,往往就是入疯入魔的下场,剑术越高深者,所遇到的心魔也就越强大;

剑虽为百兵之皇,但终究是个杀伐之器,只有持剑者的心志够静、够平、够和才能压制得住它。

老欧想到此处不觉有些可笑,摇了摇头放下了酒壶。

一个剑客最重要的不是剑术,反而是心性,大概是世人万万想不到的吧,不过有一点倒值得奇怪,为什么雷音寺那群秃驴从不用剑呢,他们应该是最不会失控的一群人吧…

思绪乱飘的老欧有些醉意上头,干脆躺了下来,嘴里还不停说着“运啊,命啊…”这样的话。

不消半会,就都成了一阵打呼声。

原来这冷月潭,潭底有一片奇石,寒冷无比,若是寻常人摸到一瞬就会有自己魂魄都被冻住的感觉;但在剑客的手里,就成了再难寻得的宝物,手持奇石,打坐修心,压住练剑而生的杀心,便有可能再上重楼。

而奇石在冷月潭中的效果却更佳,潭水环身,水流瀑布之声震耳,让在其中之人什么杂念都一扫而光,所思所见唯剩自己的本心;

因清潭始终有一轮冷月挂于其中,老欧便称它为冷月潭。

从瀑布跳下掉入冷月潭后昏迷三天的阿青,自从恢复行动后就夜夜泡在这潭水中,感受这冰凉,也真正看到了自己的破碎剑心。

在阿青的眼中,那其实就是曾经的自己,一个牧羊女,但脸上不再是曾经驱赶着羊羔时的无忧无虑,而是充满了扭曲,不忿,惊惧,阿青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阿青想要靠近她,但无论是谁,那个小牧羊女都会拿起手中的竹杖,乱挥乱舞,不让任何人近身,因为她怕了,真的很怕很怕。

阿青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叹了一声,虽然潭水帮她稳定了剑心,但还远远谈不上修复,这条缝太深太长,大概从长恨崖跳下时就已经被凿开了。

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冷月早已悄悄淡去,阿青起身拿起岸边的衣物,到林中换了出来;

出来时看到老欧还在草地上呼呼大睡,阳光照在脸上也毫无察觉,阿青也不打搅他,自己走回了木屋。

还未走到,发现在屋前林星轮已经舞起了剑,这剑法就是那夜老欧在月下舞给她看的那套;

其实阿青并不懂剑法的好坏,她单纯的只会像门外汉一样用好不好看来形容,因为她自己出剑,只凭本心。

林星轮也看到了她,一个潇洒的回旋,就收起了剑背在身后,走上前去,对阿青道:

“回来啦。”

相视一笑。

“是啊。”

“阿花还睡着呢。”

“是嘛。”

原本想进屋内的阿青听到阿花还没起,就停下了脚步,不想惊扰到她,便在屋前的木椅上坐下,一夜的疗伤,让她确实有些乏了。

“累啦?”

阿青睁眼看到的是林星轮明亮的眼睛,他像孝子一样蹲在了阿青的面前,歪着头,脸上充溢着关心。

“饿了吧,呐,快吃!”

一会又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烧饼递到阿青的面前;

也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哪弄来的烧饼,居然还热乎着。

这林星轮也是个古怪的男子,从阿青姊妹上山后,生活起居,洗衣做饭什么的都由他包了,就连老欧对此也是习以为常,说是徒弟,倒更像个管家;

偏偏这对师徒也不讲什么尊卑上下,一个讲徐球,一个就敢回老混蛋,每天不吵两句嘴就不舒服似的,就连练剑也不见到老欧指导过林星轮,他也只在清晨这个时候练剑罢了。

阿青嘴里嚼着烧饼,看着又开始舞剑的林星轮,还是那一套,但和老欧舞的比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见阿青在看自己,林星轮边舞边说:

“这套剑法叫做鱼龙舞,是我师傅自创的,虽然老不死平时没个正形,但这套剑法还是不错的…”

还没说完就听到远远传来一句;

“说谁老不死呢?”说话的人还带着满满的醉意。

老欧晃悠悠的走了上来,看着已经停下来的林星轮不满的说道:

“别停啊,让老不死看看小不死最近学成了什么样。”

林星轮是了一声,瞧瞧对阿青做了个鬼脸,便重新开始舞剑。

只看了一会,老欧就啧啧啧的在一旁摇头,引得阿青和林星轮都不得不看向他。

“真是榆木啊,学了这么久还是只得其形。”

林星轮听言就停下了动作,这是阿青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失落。

“别停,继续。”

老欧命令道;

还没等林星轮开始,老欧就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和他对剑起来,同是鱼龙舞,老欧脚步虚浮,出招随意,却处处透着玉壶光转,风萧声动的潇洒,反观林星轮,就好像…

好像一个谨慎的学生,在刻意模仿,按部就班,招式一个不错,但在阿青眼中,却处处都是不对。

一个回身反剑就将林星轮手中的剑击落,老欧哼了一声,扔下木棍,背着手也不知走到何处去了。

苦笑将剑捡起,林星轮走到阿青一丈远的地方,像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说:

“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

见许久没有回应,林星轮心中的苦涩更深,正要离去时却听到一声极大的吞咽声,原来阿青嘴里的烧饼还没嚼完,又没水喝,费了极大的气力才吞了下去。

“不会啊,那是他的剑,又不是你的剑。”

看着阿青满嘴油光的说出这番话,林星轮不免觉得好笑,却也没那么难受了。

拿出怀里的手帕想给阿青擦嘴,却对上阿青奇怪的眼神,他赶忙反应过来,只将手帕递了过去;

“不好意思,前几天伺候习惯了,忘了你已经恢复了。”

接过手帕的阿青把嘴擦了擦,也不把手帕还回去,反而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站起来道:

“我来跟你比比吧。”

“你?师傅可是说你是天生剑心之人。”

“现在剑心也快碎了不是。”

林星轮眨了眨眼,无语相对的他只能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阿青与林星轮都只拿木棍作剑,阿青叫他先攻,可他却说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进攻过,只和师傅对过剑;阿青想了一会后说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今天就第一次进攻吧;林星轮无奈,只能挥剑过去,阿青也不躲,直接从一个巧妙的角度击中林星轮,让他再前进不得。

连续几次,林星轮就不干了,直接扔掉木棍,赌气的说:

“不比了,一个比一个赖皮。”

阿青一脸正经的说:

“不赖皮,是你太规矩了。”

坐到了林星轮旁边,阿青再说:

“我刚才并没有随心而动,也就是没有用上剑心;我是看刚才你和老欧对剑,记住了你出的招式从而破解而已,从刚才到现在,你对招的动作,角度还是分毫不变。”

林星轮被戳中了痛处,只是盯着脚下的一根根细草,也不答话。

“出剑不能这样的…我也没学过剑,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你不能只学别人的剑,这样会没了自己的。”

阿青也不知林星轮听进去没,他就只是一直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像足了个叛逆的孝,这时木屋前传来了阿花叫阿姐的声音,林星轮往后一瞧,开心的说道:

“哎呦,我可爱的小姨子起来了~”

拍拍屁股起了身,就要小跑到阿花身旁去照顾她梳洗,阿青皱眉;

“什么小姨子,你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啦,你是我的未婚妻,那你的妹子不就是我的小姨子嘛。”

“.…我到底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

“从你被我从水潭救起来开始啊,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嘛?”

初生的朝阳已经到了半山腰,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林星轮的背上,虽然被包围在温暖的阳光中,可阿青觉得,这个男孩有一个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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