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七魂六魄
我哆嗦着取出一个小瓶子,还有招魂镜。这样、这样收集了阑休的执念他就不能离开我了……
阑休却握住了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动作。他说:“锦儿,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我道:“什么我都答应你。”
“从今往后,不要再为谁难过。”
“好、好……除了你我再不为哪个难过……我这就用招魂镜救你!”说着我就挣开他的手,去拿招魂镜。
阑休手指点了点我的唇,垂着眼睫轻声道:“锦儿,之所以一个人只能用一次招魂镜,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拼命摇头:“不管什么代价!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交换,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
他手指触碰到边上的小瓶子,青色的幽光渐渐聚拢在瓶子里,道:“锦儿,拿招魂镜招七魂六魄的代价,是要用自己的七魂六魄给招魂镜吞噬以作交换。所以,三界六道之中,锦儿可以救任何人,唯独不能救我。但我的执念,永不会离开锦儿而去,锦儿不要难过。”
我愣愣地看着瓶子里渐渐饱满的青光,仿佛、仿佛我也将要死掉了……阑休他、他居然说我拿招魂镜也救不了他?三界六道我可以救任何人,但、但……唯独就是救不了他?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
当即我拿着招魂镜念动阑休曾教我的咒语,可偏生就是念了一遍又一遍,招魂镜也没有任何反应……
阑休带着无尽悲凉的语气与我道:“锦儿,我没有七魂六魄了,你莫要执着。就算没有今日这一剑,我亦不能再坚持多久。”
又是莫要执着……我发了狂,摇着阑休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阑休……好阑休乖阑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答应了我的,永远都不离开我的!你怎么能反悔!”我一手打破了那瓶子,青光四散,“我不要什么执念!我不要你的执念!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没有你!”
“傻锦儿……不是说好了再不会为谁而难过的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准你走阑休,我不准你走!”我拼命渡灵力给他,我把我全部的灵力都给他,求他莫要再继续变得透明,“这不算数,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算数!阑休……”我声嘶力竭地乞求道,“我真的知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你不能像父尊一样丢下我就不管了!明明我就只剩下你了啊!”
阑休指了指我背后,道:“青夜,会守护你。”
我张口咬在阑休的手上,囫囵道:“我不要哪个守护……”除了死去的父尊和你,我谁都不要!阑休!
一刹那,阑休摁住了我贴着他身体的手,渡给他的灵力渐渐全部收了回来,连带着一股强大的清然的力量都涌进我的身体里。我拼命挣脱拼命挣脱,可就是甩不掉!我嚎啕道:“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锦儿,说好的,再不为谁难过。我要你成为三界最强大的魔神,只要不再动心,就谁都不能再伤你分毫。魔界并未输透,还有蛮荒,蛮荒里还有人能统领妖界……西极佛祖不管天界的恩怨,四海八荒的神尊大多在闭关,锦儿可让绯颜君上帮你去拖住未闭关的神尊,然后夺回三万年你所失去的一切……”
阑休,我的一切到此为止了。连你也要走,从此,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阑休……”他阖上双眼的那一刻,眼角滑出一滴泪。我的人生再也没有色彩再也没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此生最大的心愿不会再有,做的最错的事情是救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害死了父尊害死了阑休!
最后悔的事情是直到阑休死了我才意识到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要……一直以为,他会永远陪着我不离不弃,所以将他当成我的习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他执意一走,宛如身上再被剜去了一块血肉永不能愈合,整个人终其一生都不再完整。手指触碰着他的眉心,我强忍下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咬牙不住闷出声,不甘心他就这么闭上了眼,再也不会对着我淡淡笑,眼里再不会有碧青色或者清亮墨色的光泽凝聚。
眼泪一滴一滴打落在他面上,指尖的冰寒之气流进他的眉心只为想冻结保存他半透明的身体一时半刻。我道,“这是最后一次,从此,我再不会为谁而难过。你等着我先别走,我说了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妻……”
残剩的魔族由青夜带领着,伤痕累累。良久忘川河里拂起腥臭的风,吹乱了我与阑休的发。我怕他觉得冷,便抱着他起身,一步一步往魔界里面走,道:“本尊,要成为三界最厉害的,魔神。要将九重天,变成炼狱。”
血袖翻飞,忘川河水猛涨,奔腾不息。
转身,阑休在我怀里睡得安安静静,如一个孩子。
后来,魔殿挂起了红绸。阑休终于可以娶了我。
那日,绯颜和玄寒步入魔界,她亲自为我和阑休主婚。亲手鸣石鼓,石鼓的声音响彻整个魔界。阑休便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着了好看的喜服,即使不睁开眼亦是风华绝伦。我现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玄寒说,仙族进攻魔界时,绯颜正被龙族的长老齐齐拖住抽不开身。但绯颜什么都没解释,一直看完我与阑休的婚礼。
我与她之间,亦什么都不必说。
绯颜送我与阑休入了新房。走时,她告诉我道:“我会遵守答应阑休的承诺。永不会与流锦阿妹为敌,我龙族永不会对付流锦阿妹。魔族与九重天仙族之恩怨,我会让其他神尊尽量不插手。”
“谢谢阿姊”,我手轻抚着阑休的面,“阿姊对阑休的承诺,是不是从阑休死时开始生效。他都不曾告诉我阿姊有答应过他这样的承诺。”
“阑休妹夫,是个会打算的人。”
我浅浅地笑:“阑休没有七魂六魄,阿姊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那日阿姊抓住阑休的手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绯颜安静着神色,道:“他该是不想让你知道。没有七魂六魄,支撑不了多久的。”
不想让我知道。于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让我以为一切都还那么正常,只要有阑休在,再多的痛苦都会被他淡化。只是,什么都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个样子。
绯颜走后,寝殿就只剩下我与阑休两人。
床榻上方,挂着红色的纱帐,桌上燃着两只高脚红蜡,烛泪不知不觉滚落在了桌面上。
放下红色纱帐,我坐在床榻上,阑休枕在我的怀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手指穿插进阑休柔软的发间,捧起他的头,唇印在了他冰冷的唇瓣上,我道:“恭喜我们,终于做了一回夫妻。这辈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爱错了人呢。不过,我总算有了一位蛇夫君了。”
“蛇儿啊蛇儿,你的心怎么就不如你的身一样冰冷呢,世上美艳女子不计其数,偏生就是看重了一只没有心的琉璃珠子。你千万要记住,下回,若还有下回,你千万千万不要看上琉璃珠子。琉璃珠子,不仅身是冷的,连心都是冰冷的。”
只是,没有下回了。
最终,我没能永久地保留阑休的肉身,眼睁睁看着他化作冰晶烟消云散了。我截下他的一缕发缠绕在腕子上,永远我都不会轻易忘记了他。红色的暖帐里,青色幽芒一直不散。我伸手,它们便缭绕在我的指间,都是阑休不灭的执念。
后来,我将那一缕执念引入了心口,钻进了我的心窝子里。我又哭又笑道:“没办法了阑休,谁让你答应永远陪着我却又做不到。你的执念不散,就休想我再放它们自由。你不入轮回,我便不入轮回。”
那是我最后一次哭泣落泪。因为阑休说,我要成为三界六道最厉害的魔神,心不动则不痛,我冰封自己的心从此谁都不能再伤害我,我再不会为谁而难过。
在新房的床榻上睡过一夜,清晨起身,青夜进入寝殿给我送了吃的来,并将昨夜用的红蜡喜酒一一收走。
我便坐在桌边,吃着他做的东西,全部都吃干净。吃罢后,看着青夜一直不舒展的眉头,道:“你这般带着愁绪去做饭食,难怪厨艺较以往下降了。”
青夜愣了愣,道:“那流锦还想吃什么,我再去做一次。”
我道:“自然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了。”
“你……”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着他,道:“如若是依照父尊母上的遗愿来照顾我,你已经都做到了。不必再为我做什么。”
青夜挑挑眉:“如若不是呢。”
我道:“如若不是,我便不将你当作长辈看待。”
青夜收拾好碗筷,道:“那便不将我当做长辈。”
我道:“我不是雯澈。”
“你是流绵。”
我是流锦,有心如无心的流锦。
魔界后山,光秃秃的杨花树,一片杨花都没有。我独自坐在枝桠上,眯着眼睛,聆听着阑休与我说起他的过往。阑休这尾蛇儿,是上古魔族。他说他蛇族本是历代守护魔界神器的,唯有他得到机缘一出生便可化为人形。
原来,阑休是一尾老蛇啊。他究竟比我老多少呢。
我出生时,忘川彼岸那初初一瞥,就注定他此生为我,肝肠寸断。
要是他没有遇上我,指不定也仍还是一尾意气风发的蛇儿。
当青夜来到树下找我时,我手抚着枝桠淡淡道:“这便是母上的杨花树,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看不见她为你开花。”
他看着我怔愣道:“我是为你而来。”
话音一落,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我手臂撑着枝桠一松,整个人也跟着落了下去。他在下面接住了我,眉间一蹙,道:“为什么穿成这样。”
我垂眼看了看已经一身白衣长裙,裙角稍许袭地,长发未挽,两指一捻在鬓间别了一朵冰雪所化的杨花,道:“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青夜抱着我走出了后山,淡淡道:“可不能不穿鞋。”
往后,我没再穿过鞋。即便脚下满是残尸断骸血流成河。有些东西,心感受不到,亲身一步一步走过来总能体味得到。
回去魔殿后,青夜告诉我,魔界的魔女们都想去战场与仙族拼一番你死我活。我只让他吩咐下去,魔女们只需守着她们的家即可。
说起来,都是阑休调皮,险些让她们没有了家。在我的印象里,我那蛇儿,也仅仅是调皮了一两回。
蛮荒的入口处,我与青夜齐齐站在那里。漆黑的入口,以往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而今细细一看,却能看见那漆黑之中隐隐一条蜿蜒如闪电般的裂缝。
我看着里面,素手捏了一只白光冰球抛进了里面。白光散开四射,将那裂缝照得愈加明晰。
青夜问我:“果真要打开蛮荒?”
我随手祭出了两冰通透巨大的神剑,一柄白桢,一柄碧引。两把剑散发着青白相接的光芒,似乎能将整个蛮荒入口都照得明亮。我道:“难不成还是特意到这里来玩的吗。”我会打开蛮荒,会引领妖魔,会将九重天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会做一切。
青夜不再多说,我稳住碧引,他便施法稳住白桢。后我俩齐心协力几乎同一时刻,将两柄剑直直地飞射入蛮荒,分毫不差地插进了那封印的裂缝之中。后青夜主动退居一边,我便捏诀将两柄剑引起共鸣,剑身颤动着,连带封印亦颤动着。
绵绵不绝的灵力注入那剑中,一手白光一手青芒,这些本不是我的东西,可现如今都融合在我的身体里,加上蛮荒的封印已有老旧,我一人便能破了这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