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谭国凯喊来二墩二墩子道出实情
“昌平不必担心,最重要的是经历了今天早上和隐龙寺的事情以后,程少主已经有了明显得反应。”
“这些年,他跟着程家班东奔西走,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生身爹娘。”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谭老爷突然坐起身,披上衣服。
“老爷想起了什么?”
“我听蒲管家说,前天傍晚,程家班一到歇马镇,程少主就提出到镇上去转转,蒲管家就让二墩子领着他在镇上转了一圈。”
“程少主初到新地,出于好奇,四处转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昌平公主道。
“莫不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谭国凯道。
“寻找什么东西?”
“这样吧!让梅子把二墩子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现在?二墩子早睡下了,这——恐怕不妥吧!深更半夜的。再说,老爷的身体——”
“我有数,我已经等不及了——心里面有事,我是睡不着觉的。”
“老爷,您是不是要喝水啊?”梅子站在门外低声道——她听到了屋子里面的动静。
“梅子,你去把二墩子叫来。”昌平公主道。
“知道了——太太,要不要把灯点上啊?”
“行,你进来,先把灯点上,再去请二墩子。”
“紫兰,你把灯点亮,我去叫二墩子。”梅子低声道。
伺候太太十几年,梅子早就养成了低声说话的习惯。
紫兰轻轻推开门、拨开珠帘,蹑手蹑脚地走到灯架跟前,从灯架上拿起火柴,划着火柴将灯点亮。
一共点亮了两盏松油灯,紫兰用针拨了拨灯芯,屋子里面顿时亮堂了起来。
昌平公主也坐起身,披上棉袄。
紫兰将老爷扶坐起来,并帮老爷太太穿好棉袄,将枕头掖在他们的腰后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由高而低,渐渐消失。
很快,院子里面传来了开院门的声音——此时梅子已经走出了和园。
不一会,紫兰又端来了一个火盆——房间里面本来就有一个火盆,紫兰觉得今天夜里特别冷。
紫兰往两个火盆里面各加了一些木炭,用火钳拨了拨火,火盆里面的火顿时旺了起来——火光映红了老爷和太太的脸。
“紫兰,梁大夫的房间里面有火盆吗?”谭老爷道。
“梁大夫的房间有火盆,我刚添了木炭。老爷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梁大夫的。”
“梁大夫上了年纪,为了我和太太的身体,他实在是太辛苦,千万不能怠慢了他。”昌平公主道。
“老爷太太请放心,紫兰一定会照顾好梁大夫。”
紫兰说完之后,倒了两盏茶,递到老爷和太太的手上——屋子里面有火盆,空气比较干燥,人要随时补充水分。
“紫兰,没什么事了,你先去睡吧!”老爷道。二墩子来了以后,老爷要问要紧的事情,他希望在旁边的人越少越好。
“老爷,等梅子来了以后再睡不迟。老爷和太太也要早一点歇息。”
不一会,院子里面传来了关门声,应该是梅子领着二墩子来了。
这几天,蒲管家让二墩子在谭家大院照应,所以二墩子被安排在豫园住下。
豫园是和园东边的院子——蒲管家也住在豫园,二墩子和蒲管家睡在一个房间里面。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脚步声响起,刚开始,声音很小,接下来,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不一会,门“咯吱”响了一下。
梅子走进房间,二墩子紧随其后。
“老爷,二墩子来了,蒲管家也来了。”梅子道。
“你怎么把蒲管家也叫来了?”谭国凯道,“这几天,他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很是辛苦。”
“是蒲管家自己要来的,他担心老爷的身体。我叫门的时候,吵醒了蒲管家。”
“你叫二墩子的门,怎么会吵醒蒲管家呢?”
“二墩子睡在蒲管家的屋子里面。”
“原来是这样。豫园的房子有很多,二墩子他怎么会睡在蒲管家的屋子里面呢?”
“老爷,府里面不是来了很多亲朋好友吗?肯定是房间不够,蒲管家才让二墩子和自己住在一起了。”昌平公主道。
“原来是这样。蒲管家呢?”
“蒲管家在外面候着呢?”
“守城,你进来。”
蒲管家走进房间,站在珠帘跟前:“老爷,您有何吩咐?”
“守城,我和太太找二墩子说点事情,你也辛苦了一天,回豫园睡觉去吧!”
“老奴已经睡了一个囫囵觉,现在已经不困了。”
“你怎么把二墩子弄到你屋子睡觉了?”
“来的客人太多,总不能让客人们挤吧!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我们自己挤一点不打紧的。梅子喊二墩子,老奴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守城,二墩子,你们坐下说话。”
二墩子的身上穿着一件棉袄,双手抄在袖筒里面——棉袄是紧紧裹在身上的,走进房间以后,他将双手从袖筒里面拿出来。
在老爷的示意下,梅子和紫兰将两把椅子搬到一个火盆跟前,然后将蒲管家和二墩子引到椅子上坐下。
紫兰倒了两杯水递给蒲管家、二墩子之后,和梅子同时退出房间。
二墩子喝了几口水,将茶杯放在圆桌上,揉了几下眼睛,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蒲管家将茶杯抱在手中。
“二墩子,这么晚了,我们还把你从被窝里面叫起来,吵你睡觉了?”
“回老爷的话,二墩子的觉好睡,头一靠枕头就睡着了,不碍事的,二墩子不缺觉。”
“这几天,府上人多、事情多,你和蒲管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等忙过了这几天,你们俩好好歇歇。”
“二墩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着歇息——二墩子不累。倒是蒲管家,他上了年纪,不必我们年轻人。”
“老爷太太,这几天多亏了二墩子。这小子做事有模有样,心还很细。”
“二墩子,我和太太问你一件事情。”
“回老爷的话,只要是二墩子知道的事情。”
“十七号下午,程家班到歇马镇的时候,你是不是陪程少主在街上转了转啊?”
“是,程少主一上岸就提出到镇上转转,蒲管家又不能怠慢人家,就让我陪程少主到几条街上转转。我们先转了南街,然后转了东街、中街,最后去了西街。”
“不错,是老奴让二墩子陪程少主导镇上去转的。”蒲管家道。
“二墩子,程少主是不是在寻找什么?”昌平公主问。
“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快说,程少主是不是在寻找什么?”
“可不是吗!程少主确实是在寻找一样东西。”
“程少主在找什么东西?”
“当时,我就觉得纳闷,我就问程少主,程少主说,他在寻觅一种吃食。”
“什么吃食?”
“一种油炸食品,长短粗细和小手指头差不多,上面沾着一些黑芝麻。”二墩子一边说,一边将右手的小手指竖起来。
谭老爷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昌平,程——他——他——”
谭老爷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也不连贯。
他想说程少主就是我们的儿子琛儿,但看蒲管家和二墩子坐在跟前——这种事情是不便在下人面前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将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面去了。
昌平公主更激动,她将脸侧向别处,两行泪珠滚落而下。
谭老爷看到了闪烁在夫人脸上的泪光:“二墩子,你娘的身体还好吗?”
谭老爷赶忙把话题转向别处——当然,他也想早一点结束谈话。
“回老爷的话,我娘的身体好多了,感谢老爷挂念。前些日子,太太让梁大夫到我家去给我娘把脉,吃了梁大夫的药以后,我娘已经能下地了,也能做点事情了。”
“我娘让我好好谢谢老爷和太太,这几天,府里面事情太多,我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昌平公主正在用手背擦拭眼角上的眼泪。如果不是二墩子坐在屋子里面,她一定会哭出声来。
“二墩子,你以后就跟着蒲管家在院子里面做事,蒲管家他年纪大了,你多辛苦一点。”
“谢谢老爷太太的提携,老爷太太放心,二墩子一定尽心尽力,不会有半点偷懒。”
“守城,二墩子还小,你要多点拨他,有些事情尽管让他去做。”
“老奴明白。”
“行,你们回豫园去吧!梅子,你送一下蒲管家和二墩子。”
梅子拨开珠帘,将蒲管家和二墩子送出房间。
二墩子在走出房间之前,给老爷太太鞠了一个躬。
当房门响起来的时候,昌平公主掀开被褥,踏着棉鞋走到老爷的床前,一头栽进老爷的怀中。
谭老爷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闸门了。
昌平公主抽搐着身体,嗓子里面哽咽着。
两颗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
谭老爷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昌平公主,同时用右手抚摸夫人的后背。
房门被推开,接着又关上了,少顷,梅子站在房门外面道:“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了,梅子,紫兰,你们去睡吧!”昌平公主道,“不会再有事了,快睡觉去吧!”
“老爷,要不要梅子把灯熄了。”
“不用了,灯,我自己熄。”老爷道,“天不早了,你们快去睡吧!”
之后,外屋除了轻轻的关门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梅子伺候大太太十几年,早就养成了轻手轻脚的习惯,为了让主人早一点入睡,她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来。走出房门以后,她脱掉鞋子,踮着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到床前,和衣钻进被窝之中。
夜里面,大部分时间,梅子都是和衣而眠的,梅子确实有点困了,这些天来,梅子和紫兰确实很辛苦。
熬夜是最辛苦的事情,如果是在白天,不管做多少事情,梅子和紫兰都不会觉得累。
老爷用双手托起昌平公主的脸,用手背将夫人眼睛和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昌平,程少主就是我们的琛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感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昌平拜了这么多年的观音菩萨,总算没有白拜。”
“老爷,当初要不是我坚持让翠儿带琛儿走,你的心里也不会郁郁寡欢这么多年。”昌平公主说到这里泪如泉涌。
“这——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为我们谭家有后才那么做的。”
“当时的情形,我们又不能不那样做——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昌平为这件事情自责了十九年,今天,你自责的心也该平复了吧!”
“感谢观音菩萨可怜昌平。老爷,明天昌平还要到隐龙寺去烧香还愿。”
“明天,我跟夫人一块去。”
“不可。”
“这是为什么?”
“明天是寿诞的最后一天,老爷一定要留在府中。家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宾客,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关键是:程班主和为礼说回来就回来。”
“明天,我先去还愿,改日,我们选一个好时辰上山,老爷到隐龙寺去进香,可得郑重其事,马虎不得。”大太太想起了欧阳大人交代的事情。
“行,就听昌平的,明天,我多派几个人陪昌平去。”
“这——老爷就不要操心了,我让秋云妹妹陪我一道去。她这个人做事一向谨慎小心。”
“让为仁也跟着去。府里面有国栋、蒲管家和为义。”
“为仁是大少爷,他做事我放心,他应该留在府中。有秋云跟我去就行了。”明天,昌平公主和冉秋云上山有事,她不希望为仁在跟前。
“行。夫人辛苦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老爷,还有一件事情。”
“来,夫人坐到被窝里面来,千万不要着凉了。”
老爷掀开被褥,昌平公主坐进温暖的被窝,老爷将被角掖好。
两个人面对着面,靠在床框上。
“什么事?昌平快说。”
“明天早晨,让梅子把程少主请来和我们一起用早饭。”
“夫人,既然已经知道程少主就是我们的琛儿,也不急这一时。我们还是要等程班主回来以后再说——我估计,程班主明天应该会回来。”
“老爷,我不是要马上认儿子。”
“那你是要做什么?”
“老爷放心,在程班主回来之前,昌平绝不会认儿子。”
“夫人,你听我一句劝,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想早一点把儿子认了,可我担心把事情弄拧了。我更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老爷,你听我把话说完,明天早上,我让赵妈炸一盘子芝麻馓子酥,面和黑芝麻是现成的。”
“前些日子,赵妈从李家铺弄来十几斤黑芝麻,秋云给了我一半做汤圆吃。程少主见到芝麻馓子酥,一定会明白些什么,他不是到处找芝麻馓子酥吗?”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琛儿小时候就喜欢吃芝麻馓子酥,其它东西,他可能已经记不得了,但芝麻馓子酥,他一定能记得。可赵妈会做芝麻馓子酥吗?在应天府,只有‘章记馓酥铺’会做这种吃食。”
“口味上可能不行,但形状上应该没有问题。”
“行,明天一早,你就让梅子去跟赵妈讲。”
“这种事情,必须我亲自跟赵妈讲。”
“如果程少主问芝麻馓子酥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正是昌平希望的,那我就告诉他,在应天府,在皇城西边的一条大街上,有一个专门做这种芝麻馓子酥的店铺。”
“那我就带他到应天府走一趟,十七号下午,程少主在歇马镇转了半天,恐怕不单单寻找芝麻馓子酥,他恐怕还想找到其它东西。”
“只要他回到应天府,回到午朝门那条大街上,回到原来的侯爷府,走进侯爷府的后花园,程少主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啊!小时候,你和翠云经常带琛儿到后花园玩——他在后花园呆的时间最多。昌平也经常带琛儿到那条大街上去玩,就这么办。”
“不过,有一句话,我要提醒夫人,夫人一定要沉住气。”
“昌平心里有数。”
之后,两个人熄灯睡觉。大概是太过兴奋的缘故,两个人辗转反侧了好一会才各自睡去。
睡着了之后,还惊醒了好几回——夫妻俩一惊一乍地度过了下半夜。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当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之中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神思恍惚,有时候真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是真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昌平公主起床了,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然后去了平园。
昌平公主没有叫醒梅子,昨天晚上,梅子睡的很迟,她想让梅子多睡一会,昌平公主心慈,体谅做下人的不易。
昌平公主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梁大夫正在花坛前打太极拳:“梁大夫,您怎么起这么早啊!昨天晚上,您辛苦了大半夜。”
“不辛苦,老朽已经习惯了,不管多晚睡觉,早晨到时候就醒。大太太,老爷昨天夜里睡的安稳吗?”
“昨个夜里,老爷睡的很安稳。服了梁大夫的药以后,老爷好多了。”
“老朽到厨房去熬药。”
梁大夫朝厨房走去,昌平公主则走出东圆门。
昌平公主走到平园,刚准备敲门,梅子从后面跑来了,梅子侍候太太十几年,每天早晨都是准时起床的。
今天早晨,她醒的稍微迟了那么一点点,跑到老爷的房间一看,太太已经不在房间里面了。
她急忙追到平园来了——平时,大太太只和二太太冉秋云来往。
早晨,太太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平园,一个是花园,这时候,大太太多半去了平园。
“太太,梅子贪睡,起迟了。”
“傻孩子,我是故意不叫你的,我想让你多睡一会。”
“侍奉太太是梅子的事,让梅子没有事情做,梅子如何自处啊!”
主仆俩人在圆门外说话,园门突然开了,开门的人就是赵妈,赵妈正在清扫地上的银杏树叶。
圆门外面有三棵高大的银杏树,一部分树叶落到院子里面去了。
“太太,您找二太太有事?”
“赵妈,我是来找你的。”
“快进来,到院子里面说话。”赵妈把扫帚戗在走廊的柱子上,将两个人让进圆门,然后关上圆门。
“赵妈,我想让你做一种吃食。”
“什么吃食?”
“一种油炸食品,比馓子粗一点,和小手指头差不多长,上面粘一些黑芝麻。”
“这倒不是一件难事,太太什么时候要呢?”
“吃早饭的时候就要。”
“那可不行。”
“为什么?”
“要先和面,在面里面掺上面头,和蒸馒头、蒸包子一样,面要先醒一醒,等面发起来才行。”
“面要醒多长时间?”
“至少要半天,现在,天比较冷,面醒的慢一些,现在和面,吃过中饭以后,面才能发起来。太太这么着急,这有什么讲究吗?”
“行,那赵妈现在就和面,吃过中饭以后——你炸好后,送一盘子到和园去——我只要一盘子。”
“行,我现在就去和面,面和好以后,盖好被子,再捂上热水,面就会醒的快一点,在吃中饭之前,长秀就把东西送到和园去。”
“赵妈,你在外面和谁说话啊?”楼上传来冉秋云的声音。
“二太太,我在和大太太说话来着。”赵妈道。
“大姐来了?阿玉,你快点梳,首饰就不用戴了。”
昌平公主在梅子的搀扶下,走上二楼,走进冉秋云的房间:“阿玉,你慢慢梳,莫急。妹妹,我没有急事,梳洗好了以后,我们一块到和园去吃早饭。”
赵妈到厨房和面去了。
楼上,阿玉给冉秋云梳洗完毕之后,和梅子一起帮昌平公主重新梳洗,昌平公主来的匆忙,她只要将头发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连头饰都没有戴。
冉秋云也感到很纳闷,在冉秋云的印象中,大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早到平园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