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乾坤
严峰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莫测高深。
这个声音太有特色，以至于他有些不确定了。
这口气，在严峰生活过的这么多年里，只有一个人拥有。但是那人二十年前已经死了。为了那个人，严峰二十年来放弃升职，放弃调任，就在安城这个五线城市，做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就是想要通过蛛丝马迹查出当年的真相。
那人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伴随着那人的死，隐藏起来的秘密至今让很多人为之痴迷。
包括严峰，包括韩瑞伯，包括A先生，包括很多很多人。
那人的孩子，如果活下来，应该已经二十岁了。应该和明轩韩弈一样，成为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了。可那个孩子在哪儿呢？是不是随着那个人的死，也成了永远的秘密呢？
严峰看着面前，用砖墙挡住的防空洞入口，摇摇头：“不是这里，根本没有人出入的痕迹。”他扒开墙缝往里看，黑黢黢的防空洞口，被人塞满了垃圾。
“会不会，”小苗怯怯地举手，“那个信息是假的？”
严峰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他传来的其他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没道理这一条是假的。”
小苗眨眨眼：“会不会像郭靖默写九阴真经那样，三句真话夹杂半句假话？或者像韦小宝撒谎那样，九句真话一句假话？或者……”严峰挥手制止，生怕她在把什么小说电视剧甚至动画片里的人搬出来：“我们再找找，地下防空洞这条线索真实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还有好几个出口没有调查，查完了再下结论吧。”说完，严峰转身离开。
小苗撇撇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不说了。那个自称知情人的家伙，用微信提供了好多条线索，刚刚顺藤摸瓜确实发现了那个假罗静的犯罪证据，所有严峰对他信息的真实性并不怀疑。只是小苗怀疑，这人是从哪里得到的自己的微信号。按说，她也算是个标准的工作狂加宅女，对乱交朋友这种事情一向是很排斥的。除了同学、同事，只有家人知道她的号码。那么，是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怎么得到的她的微信号呢？
小苗觉得有必要找电信部门了解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是不是被泄露了！
“小苗！”已经走远的严峰大声喊着，“快走。”
小苗如梦初醒，颠儿颠儿地跟在严峰身后走。他们身后，被各种垃圾塞满的地下通道口，突然喷出一道混杂着灰尘和垃圾的气流。气流微弱到几不可查，除非是感觉极其敏锐的人，否则绝不会感觉到这股气流的存在。
小苗，就是这种人。她敏锐的神经感觉到了气流的变化，停下脚步，回头在地下通道口仔细地观察。通道口依然被破败的砖墙阻挡，只是原本塞在墙缝里的一张宣传纸不知为何已经落在了地上。
“还不快走？”已经上车的严峰探出头来，一脸的着急。
“来了来了。”小苗没有再向通道口看一眼，她赶紧上车，和严峰离开。地下通道口旁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张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广告纸，静静地躺在地上，和沙土一起，毫不起眼。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捡起广告纸，重新塞进了通道口。黑手套的主人，只是看着严峰的车远去，没有任何动作。
沿着被封死的通道向里延伸，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盏横在地上的野营灯，散发出微弱到可怜的光亮。灯光能照到的角落里，某个学生会长，扑倒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身前不远处，一道栅栏门，封锁了整个通道。而栅栏上被连接了电线。
“所以，邓科会落入陷阱里！”韩杰指着墙上的画，手抖个不停，“他，这是在嘲笑我们吗？”
“把这个画在墙上，就是要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早一点发现，就不会为了离开这里，争得头破血流。如果我们早一点发现，邓科就不会在外面，误中机关。”明轩看着墙壁，语气中有一丝感慨，“这简直就是上午玩过的那个密室！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绑匪就是在嘲笑我们，嘲笑我们到了这种时候依然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自己！”
众人对视几眼，都不再说话。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后悔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逃出这个谎言的漩涡！
“这里，”韩杰指着平面图的一角，“这里写着，同时拖动透明棺材触发机关！”
几人立即围上来，对着画面研究。
明轩凑到棺材旁边，试着推了几下：“不动啊！”
秦越白了明轩一眼：“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图上都说了会触发机关，你也不怕沙子把你埋了。”
明轩笑：“对不起。”他斜靠在棺材上，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对不起的意思。
韩弈也尝试着推动了一下棺材，棺材纹丝不动。他低下头，借着灯光仔细观察地面上那些不规则的龟裂。
灯光太过昏暗，韩弈只能看清楚，地上有一些拖拽的痕迹。他沿着拖拽痕，一点点扫开表面的灰尘，在五个透明棺材底下发现了清晰的痕迹。一直注意着韩弈动作的明轩，瞬间明白了玄机所在，他组织起大家，按照拖拽痕迹的方向，同时推动棺材。
虽然秦越有一丝不悦，但机关还是在五人共同作用下，开始运行。明轩贴近地将痕迹最短的棺材让给了林汀，而他自己选择了最长的那一个。当然这个选择被韩弈否决了，毕竟明轩头上的伤还没有好。
说干就干，密闭的房间中传来一阵物体摩擦时特有的声响，虽不刺耳，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林汀用力推着手中的棺材，被这声音折磨得头皮发麻。如果这次换来的依然是失败，她可能会被这种声音折磨得发狂。
“咔哒”一声轻响，从林汀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却足够清晰。紧接着，秦越、韩杰、明轩脚下都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众人一起看向还推着棺材前进的韩弈。
终于，韩弈脚下也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所有的棺材都到达了拖拽痕的另一边。房间里安静了零点一秒，灯再次熄灭。
“我靠！”第一个爆粗口的秦越，“费这么半天劲，就是为了关灯吗！”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从黑暗中加重的呼吸可以判断出，他们的心情都不算好。看来，是被绑匪耍了。
韩弈却不这么觉得。
白炽灯那微弱的电流声停止以后，韩弈清晰地分辨出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脉冲。是电流，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韩弈并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个机关，并不是这么简单。
突然，哗啦一声。秦越靠着休息的透明棺材顶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砂子倾斜而下。秦越整个人被砂子埋了起来。与此同时，另外六口棺材同时打开，棺材顶的砂子倾斜而下，不大的房间里霎时间尘土飞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因为尘土飞扬，连墙上那些微弱的荧光都无法看见。黑暗，直击人心底最深的脆弱，即使坚强的韩弈，也禁不住在脑中幻化出最坏的结论。或许他们是中了绑匪的计，或许他们之前的分析都是错的，或许这只是绑匪要让他们自食其果的一种方法。或者，这只是要将他们活埋，最好用的一种刑法。
砂子越来越多，众人感觉到了脚上传来的沙土的重量。他们努力地挣扎出沙堆，却无奈地发现，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好像脚下的地面，在这一瞬间已经变成了沙漠中最可怕的流沙坑。
砂子整整倾斜了一分钟，但是在众人的感知里，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些可怕的错觉终究只是错觉。绑匪的心思，果然不是他们的命。
韩弈驾着昏迷中的杨明，艰难地从沙堆里爬出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很显然，这些砂子不是用来杀人的。
“我**！”秦越爆粗口，“绑匪有病吧！”
黑暗中，秦越的脸色没人看得到，但是众人脑中已经想象出了他现在暴怒的样子。众人理解他被从头到脚拍了一个遍的复杂心情，更加明白，此刻他身体里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正受着砂子的折磨。所有，谁也没有计较他爆粗口，就连应该说话的林汀，都选择了包容。
就在众人觉得，沙土的机关已经结束的时候，墙壁里突然传来细微的机械攒动声。这让刚刚死里逃生的众人重新绷紧了神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众人的神经不断在绷紧和松弛中来回切换，或者说，在绷紧和绷得更紧中来回切换，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神经会在全无预警的情况下，断掉。
“咔哒！”
韩弈只感觉脚下的地面一沉，似乎有什么机关再次被触动。他努力听着四周的动静，希望得到一点提示。
突然，脚下的砂子开始向一个方向流动，而那个方向传来了机械攒动时特有的金属摩擦声。韩弈心中划过一丝不安。为了他自己，为了明轩，为了所有困在这里的人，更是为了被绑架的凌墨。
他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如果他死了，凌墨怎么办？或许，凌墨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会被狠心的销毁掉吗？如果他死了，是不是明轩的危机就解除了？或许，明轩的杀身之祸就可以就此解除，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韩弈突然释然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久。凌墨，还是明轩。如果下一秒就会迎接死亡，韩弈的心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凌墨的心思，但是他没有。他知道明轩有心愿未了，但是他没有。
所有，他的选择，其实早已注定。
韩弈面带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这，这！”韩杰的声音带着惊喜。
韩弈睁开眼睛，他眼前的世界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原来，”明轩张大了嘴巴，在这瑰丽的画面前，赞叹不已，“这就是内有乾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