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何故惊风华(四)

于韧这子算是有些能耐,可惜生不逢时。

若是他再早生几年,可以在南宫岳最需要人制衡武相时派上用场,或许南宫岳会更加器重他。

但这也许就是命数吧。

一心渴望建功立业的于韧没得到的机会,是纳兰尘接下的。

他不得以接下这份重任,却杳无音讯。阿诺也放下了自到大一个公主的使命。

而我,却成了这份使命。

或许是我太过于了解南宫岳了,无意间布阵行军都正中了他的弱点。

傲孤军此役首捷,两军暂休,大邺军又后退了十里地。

沈江言这才得以回到驻地,与我不过交谈了几句,就被请去同将士们庆功了。

我不喜欢太过吵闹。

开心到忘乎所以,连欢笑仿佛都成了假的。

但听到他们遥远的欢呼声,青铜的酒杯碰得叮当作响,我又心里舒服了许多。

倒底我不再是行军的累赘,他们可以更接受我一些了。

这夜色中我踏着草地,独自在营外走着,忽然远处的榛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闻声潜了过去,想着是什么猎物。

却忽得被一直流着血的手抓住了!

“谁!”

我拿着匕首,火折子一下子点亮了。

“太好了,姐姐,救我!”

我看清了那张脸,心头难以描述的震惊。

怎么会是赤桑?

她不是应该在宫里吗?南宫岳行军带了她来?

我本以为就算是南宫岳亲征,最多也只会带几个女侍从。要知道上一次他军中可是一个女人都没带!

赤桑已是副后,怎会被带上战场?

可是,眼前的却是事实。赤桑的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手上还流着血……

我慌忙将披风脱下,裹了她。

“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姐姐,我没事,你能不能不要喊人来?我亮后就回大邺去!”

我有些头痛。

但在这么墨迹下去,肯定会引人来,我只好将她迅速带回我的帐里。

“藏好了,不许点灯!”

我没有别的办法。

两军正在交战,敌方的副后娘娘如今却进了我的帐篷,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一百张嘴都不清。

而对于赤桑,如今更是危险的。我无法更好地安顿她,唯恐行错一步害了她去。

金创膏药都是现成的,我时时备着。

我拧了洗过的巾子递给她,将好用的药也放到她身前。

“你自己来,可以吗?”

眼下没了光亮,我也没办法帮她涂药,只能让她自己涂——毕竟伤口在她身上,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哪里疼。

“嗯。”

她的声音成熟了许多。

我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到,“我的赤桑妹妹长大了!”

赤桑住在了我的帐里,我叮嘱了曦晨几句。

曦晨的帐篷就在我帐篷边,豪华且灯火通明。

有她照应,我安心了许多。

至于我,为了不引人怀疑,我只好大着胆子去了他们的庆功宴——

无论如何,总得勾着沈江言,让他主动把我带回他的主帐里,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我的帐里空空如也!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地从沈江言的床上醒来。

沈江言的人却已不见了。

“喝多的人难不成是我?”

可是营帐外突然一阵兵荒马乱!

我心中一颤,奔出去,看到了城门外的狼烟。

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大邺突然来袭,实在蹊跷。

赤桑……

我猩红了目,奔回我的营帐。

只见曦晨正将她压在地上,要绑了她的手脚。

“姐姐,救我!”

她想要挣脱曦晨的桎梏,可却只是徒劳。

“赤桑,为什么?”

我已有了准备,赤桑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但她还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该给我这血淋淋的一刀。

她是我曾在深宫相互取暖的禾云妹妹啊,怎能叛我?

“姐姐,你怎么了?她抓得我好痛,我身上的伤口才凝了血痂,要被扯得裂开了……”

她仰脸哀求着我。

我闭上眼,不欲去看这张和当年一般无二的脸。

她的戏做得很足,我怕我沉浸在其中,会流出泪来,放佛见到帘年的赤桑禾云。

“我做错了什么啊,姐姐……”

我甩了她一个巴掌。

这下安静了,只剩下她声的啜泣。

我蹲下身来,用手指挑起她的脸。

“疼吗?”

她眼中含着泪瞪着我。

“看来很疼!那么以后不要再耍聪明了……赤桑,你玩不过我的!被人捅刀子的感觉,你也尝一尝!”

她笑了,眼角的泪落了下来。

“我原来,竟是捅了你吗?”

“你何止捅了我?你是想要取我的命!”我愤怒了。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她经历了什么,所以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幼稚的把戏。

“姐姐,我没想害你……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护着那个暴君……”

沈江言是暴君,所以傲孤的将士们就该死吗?

而且我根本不认为他是个暴君。

他只是不掩饰他的欲望,和一个霸主该有的理想而已。

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暴君……

我让曦晨松了她,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那你呢?跑来当间谍,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赤桑你能偷走情报不是因为你有多聪明,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你就是这么糟践我的?”

“我想带你一起走的,等回了大邺……”

“和你一起回宫?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是南宫岳逼你来的吗?你好好的娘娘不做,跑到这来,就是为了偷我的布阵图?”

“我只是想要大邺赢回曾经的版图,未来承儿的路可以好走一点,腰板可以硬一点……陛下他不知道我来的。”

“承儿?”

“对,承儿是我的儿子。”

我怎么忘了,赤桑不光是副后了,还接手了武绍婠的孩子,是个做娘的人了。

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惊饶举动,也不奇怪。

我竟然愚蠢到把她藏进了我的帐篷……

我当初就该直接让曦晨把她扔到大邺的军营里!

可现在再后悔,已经晚了。

大邺的军队反攻,我留着赤桑或许有用,但南宫岳会不会为她撤军是个未知数,傲孤的将士却百分百想让她碎尸万段!

赤桑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对她又气又恨。

“曦晨,把她带到大邺境内,让她自己想办法回京吧!”

“姐姐……”

赤桑有些不可置信得看向我。

“你不想走,就留下来偿命吧!”我不愿再理她,扭头出了营帐。

赤桑在我身后压抑得喊到:“姐姐,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

赤桑究竟是无知还是刻意的坏,对我来都不重要了。

我披了军甲,拽了马,往战线骑去。

是我做了蠢事,我不可能让沈江言和其他将领独自抗!

“你要去哪!”

迎面却见景恒骑着马来了。

“正好,你陪我一起去支援沈江言!”

景恒却沉了脸,一下子将我从马上拉了下来。

“晚了!”

我摔了一跤,浑身生疼,却比不上心中的惊慌。

他,晚了,是什么意思?

景恒像是要活剜了我一般,却最终将我扛上了马背,不顾我的挣扎,一路送到了西柏。

我看着他带我越行越远,出了庸城……

我什么都明白了。

是我害了他,这一切都成了徒劳……

景恒将我放下,转身要走。

我鼓起毕生的勇气拦住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沈江言会回来吗?”

景恒看着我冷笑,

“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我其实特想让你死在庸城,无奈我答应过沈江言,要照顾好你……当初我以为你回来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把你接去军营,早知道,真应该把你幽禁起来以绝后患!”

景恒对我的恨太浓烈,我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所以你觉得,我回来就是为了设计他的?”

景恒:“难倒不是吗?”

空闪过一道闪电。

秋雨没有预兆地下了起来……

我好想,不是的,我只是一时愚蠢,才会让赤桑将布军图偷了去,让他们有机可乘。

可是,眼下赤桑还没回到母国。

我的清白救不了沈江言,却会搭进赤桑的命去……

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沈江言化险为夷,也没有能力护他和他的大军。

我没了言语,任由大雨冲刷着我浑身的罪孽。

景恒站在雨里,见我不话了,冲我怒吼道:“镇北公主,你可真是大邺的好女儿!连丈夫的性命都可以眼也不眨地送给你的母国!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谁在自诩正义,谁又在生灵涂炭?到底是谁,是谁!是谁在护着你南宫锦年!你睁开你的眼睛啊,你为什么不敢看!”

我此时丢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宛如磅礴大雨里的一块浮木。

我回到这里,想要知道的沈江言下落,可一切和我想的都不一样……

究竟是谁的谎言困住了我?

沈江言没有受重伤,却没有接我回来,是我迈着受赡双腿一下下敲开了城门。

南宫岳是为我而来,可却只是一味得让手下攻城掠地,丝毫不顾及我的死活。

“不是我,不是我……”

我只能苍白地辩驳。

因为或许,他们都在撒谎,而我也一样,面对景恒,我连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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