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俄而入别枝

这湖心亭应该是还没有人来过,昨夜风雪大作,雪都落到了里面,于是上去的时候十分的滑。

不过名倾澜身手矫健,直接从船上一个飞身跃上去,之后他又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而后面温疆也身手矫健的上来了,看那身手应该也是练过武的,她以前就听说温疆是文武双全,不过他一直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今日名微木才见识到了他武的一面。

之后,那朱希仪朱大人更叫她诧异,只见那朱大人纵身一跃,好似一个功夫熊猫,瞬间也上来了。

上来之后,这三个人就开始了冥想模式。

只见那几个人站在那里,也不再谈论诗词,只是静静的,一言不发,似乎在看美景,可是脸上却无一丝表情,实在是叫人参不透他们的想法。

名微木觉得自己要是说话似乎会显得不文雅,于是也跟他们一样,看着远方。

只是这么站着,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几个都是练过的,站在那里一点都没事,可是她细胳膊细腿儿的,已经走了一路了,实在是想要坐下来歇一歇。

然而他们几个连石板都没有擦,上来的时候那朱胖子就十分文雅的说了一番话,大概意思就是这石板上的雪都是美景,不应该破坏。

名微木瞥了一眼这几个,见他们还是一脸静默的看着这方圆里的美景,于是也不好打破显得自己不文雅。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名倾澜,见他正望着远处。

那个地方是一片木兰花树,树龄应该很大了,那树冠因此也十分的大,无数玉色的木兰花点缀在上面,像是一把开满花的巨伞。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金光万丈。

昨日下了雪,这园林中琼枝玉树、粉妆玉砌、浩然一色,而此时被日光一照,那雪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却显得不那么冷清了,反而有了些烟火气息。

“我看那片木兰花树开的很好,不如去那里看看吧。”名微木虽然是站在名倾澜这边,可是话其实是说给朱希仪听的。

这朱胖子的思维跳脱,喜欢什么就会去,而且又撒的一手好娇,只要他想去了,其他人都会一起去的。

那片木兰花树跟这里离得有些距离,那朱胖子方才又站在别处,故而方才应该是没有看到,于是他听到名微木说的时候转身一望,便找到了那片玉兰花树所在。

于是乎,在朱大人的强烈建议之下,他们上了船出了湖便一路朝着那边走去。

途中遇到了一处茶楼,里面不仅有种类繁多的糕点,还有花茶。

朱大人路过的时候鼻子一动,就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花茶香。

于是他们就又在朱大人的强烈建议下坐在了茶楼吃着点心喝着茶。

名微木也终于有就会好好地歇息一番了。

她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远处,见无数的游人来来往往的,好不自在,连那湖里面的天鹅蹲在那里都别有一番自在的感觉。

喝上一口茶,她又不得不回到了她的处境之中。

她佯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名倾澜,见到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而脸上则在雪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俊朗,就算是坐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能够看到的那种。

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又或者应该说是凤立鸡群。

当真的如《寻古记》中的说的那一句一样,“凤之所至,烨然若红日初升。”

从前没有见到他还好,而如今见到了他,名微木觉得自己仿佛生了一个心结。

就好像历史中记载的,但凡天上出了什么奇异的天象,只要有人说是凶兆,那皇帝必然内心十分的焦躁。

而此时,对于名微木来说名倾澜就是那凶兆。

而这个凶兆对于名微木的威胁甚于什么白虹贯日、彗星扫月、荧惑守心。

她转头,看向远处,让自己的心思宁静下来。

首先,她要自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只要她想,一切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生。

坐了好一阵,朱希仪朱大人又讨论了一番诗词歌赋,而后拉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朱大人喝了些小酒,脸上有些微醺,像是个娇俏的小媳妇一般。

而一旁的温疆则一直都形色淡然,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这当然不仅仅是现在,从名微木第一次在朝堂上看到温疆的时候,他就是这番神态站在那里。

满朝文武都是一色的官服,尽管品阶不同,可是也都差不多。

明明都是为人臣子,可是温疆站在那里,和那些官员们能够分出一条无形而又清晰的界限来。那道骨仙风之姿甚至一度使得名微木以为这是哪里请来的道士。

北国先帝乃先太后独子,先帝驾崩之后,王室只有名微木和名倾澜两个人了。

而因为先帝生前下令长朔王胆敢谋反当即处死,因此就算是满朝文武有多么的不接受她这个女帝,但是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去巴结长朔王,因此在朝堂上没有什么长朔王的党羽。

不过没有大头头当靠山不代表不能够拉帮结派。

名微木私下调查过,这些官员们私下也都是各种的拉帮结派。

就算是不谋反,但是大家“团结力量大”,平日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着。

可是温疆却是这朝堂上的一股清流。

因为他完美的引起了名微木的注意,因此她之前已经将温疆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温疆和朱胖子都是三元及第,也就是连中解元、会元、状元。

只不过温疆比朱胖子要小两三岁,进京赶考的晚,否则他们要是挤在一年,那可就热闹了。

所以比起朱胖子来,其实名微木更对温疆感兴趣。

只不过她权衡利弊,觉得朱胖子更有可能跟她站在一起,因此,先挑她需要的下手。

不过没想到的是今日温疆竟然不请自来,这也让名微木些微对于温疆的立场有些疑惑。

相比温疆,名倾澜倒是心情愉悦的很。

那种愉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因为人真正愉悦的时候是有一种感染力的,能够影响身边的人。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一场赏雪之游没有半分的勾心斗角,没有一丁点的暗流涌动。

温疆、朱希仪、名倾澜,他们一个比一个的放松,像是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备一般,反而只有她全程在想着这些阴暗的事情。

是她多虑了吗?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如果她是天之骄子,生于王室,皇帝只有她一个独子,他母亲还是皇后,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人先是令她失去了储君之位,又失让他去了父亲的疼爱,最后还使得她母亲被关进了冷宫,这样的仇,简直就是不同戴天。

平心而论,若是她,她可能不会去管什么无意为之,这些仇,必定是要一一了结的,最起码也该让那个鸠占鹊巢的人滚下本该属于她的王位。

而作为这个故事的复仇王子,“瀛虚大陆版”的哈姆雷特——名倾澜,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不是没有,是一丁点都没有。

名微木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是她多虑了吗?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的被她给打消掉了。

破镜安可重圆?

覆水何以重收?

侥幸、软弱从来都不属于瀛虚大陆,更不属于王室。

等到到了栽种木兰树的地方,朱希仪自觉地成了导游,带着他们四处游逛。

将近正午,头顶上日光熠熠,从那木兰花树的枝干缝隙中穿过来,细细碎碎的落在正渐渐融化的雪地上,几只麻雀在花树中穿梭着,从这一棵树的枝干上飞到另一棵树的枝干上,欢快活泼。

朱希仪于是诗兴大发,随意出口便成了一首诗。

一旁的名倾澜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那花树上鸟儿一动,枝头的雪扑簌簌的往下落,名倾澜的手上便落了些,些许是离得没有那么近,名微木看着名倾澜手上的雪似乎都不带化的,像是那雪留恋他的手不愿意离开。

听到朱希仪作的那首诗,名倾澜反手抖落了手上的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好诗!”

并非名倾澜喜欢没头苍蝇一样的夸人,而是确实是好诗。若是不好,名倾澜会直接的说出来,并且还能够道出个一二三来。

正午将至,他们将这木兰花树各种品种都看了一遍之后就寻思着找个地方吃饭。

这时候,朱大人登高一望,已经帮他们找好了去处。

“听说无极园中的别枝小苑中特地请来了万象楼的大厨,而这别枝小苑刚好就在这木兰花林不远处,不如我们去那里吧!”朱希仪眉开眼笑,这更是间接地证明了那厨子的手艺之高超,以至于名微木也有些期待。

于是他们就离开了木兰花林,去往了别枝小苑。

到了别枝小苑外面,未见花“别枝”,但是当真“别致”。

这小苑虽然是作了饭店,可是却没有半分饭店的样子。

走到别枝小苑前,但见两扇镂空雕花楠木门紧闭。

朱希仪大人见怪不怪,上前斯文敲门,而后两扇门被从内打开,只见两个穿着月白色长衫面容清秀的门童拱手作揖,道了一声:“客官里边请。”

他们虽然拱手行礼,然而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极其的有修养,而且那种修养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

名微木些微的有些诧异,毕竟这无极园说起来在以前也是她的地方,只不过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院子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门童,也不知道是谁调教的。

安排这无极园事务的应该是个五品的官员,是工部尚书齐又稹的部下,当时齐又鸸跟她汇报过,不过她没有注意。

不过此时,名微木倒是对这个负责办理无极园事务的五品官员有些感兴趣了,她决定等到回去的时候好好地查一查这官员的底细。

门童只负责开门,里面并没有负责带路的小厮,进去之后一切随意,愿留就留,愿走就走,没有人会来拉你。

这倒是十分的符合这别枝小苑的气质。

他们进去之后便订了一间隔间,虽然隔绝了外面的目光,但是他们在里面却能够听到外面客人的谈话。

一群文人坐在那里不比那些划拳喝酒的糙汉那般聒噪,都是饮酒作诗,因此那隔间的作用就恰到好处的发挥了出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能够听那些文人们聊闲话或者作诗。

论起吃来,朱希仪自然是当仁不让了,不仅能吃,而且会吃。

于是他们几个就全权把点菜的重任交给了朱希仪。

上菜的速度不快不慢,时间把握的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太慢而着急,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快而怀疑菜品的质量。

朱希仪点了一盘卤鸡爪,一盘一品豆腐,一盘桃花糕,一盘清蒸鲈鱼,一盘青梅鸭。

至于味道如何,名微木只能伸出一个大拇指来。

关于什么外酥里嫩、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诸如此类的话名微木就不多说了,因为朱希仪差不多都说完了,这货不仅能吃,而且还能说,毕竟人家当年可是连中三元。

他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连上菜的小厮觉得十分的精彩,上了菜都舍不得走了。

但是确实是好吃的,不说别的,只说那一道卤鸡爪。

鸡爪这类食物一般在王室是很少吃到的,因为鸡爪一般都是民间普通百姓吃的小吃,根据王室的规矩,这类东西进宫都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有一天她说要吃这东西,她能够想想到之后的画面。

估计次日的朝堂上就会跳出一两个大臣来给她谏言说不合礼法诸如此类的话,然后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能给她上一早上的礼法课。

不过好在她对于吃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虽然在宫廷中没有吃过鸡爪,但是她对于鸡爪也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感觉,名微木觉得一道鸡爪嘛,能做成什么样子?也就那样吧。

可是直到她来到这别枝小苑吃下那第一口鸡爪的那一刻,她觉得之前在宫里面吃的各种的珍馐美味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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