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子贤被手下人从废宅里挪出来后,就住进昭县最大的全福客栈,大手笔地包下客栈的二楼,两个铁塔大汉守住楼梯口,连伙计都不准轻易上楼,药是一位俏丽的丫鬟亲自在厨房守着熬好后端上楼,饭菜则日日由全福客栈旁边的全德居供应。
“全福客栈包一天得百两银子,那全德居吃一餐也至少得二三十两,那位周公子不愧是都城来的世家公子,可真有钱,听说这两家都是一次付了一个月的银子。”
周二福缩着身子,在茶楼雅致干净的雅间里显得畏畏缩缩。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脑袋晕乎乎的,时不时要摸一下胸口。他将那两千两银子兑了五百两买房买地安家,剩下的都仔细缝在了最里面的那件衣服里。莫初白本来看着他机灵,才让他去打听消息的,还好罗大牛跟了去,噼里啪啦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大牛,你干得不错。”莫初白手头有银子,从前是阔绰惯了的,现在落难也改不了这习惯,十两银子刚好扔到罗大牛手里,“这几天还要麻烦你们,这是辛苦费。”
“谢姑娘赏。”别看罗大牛外貌看看憨,这有了钱之后像是通窍了,学啥都有模有样的,还知道谢赏了。
“全福客栈的伙计二毛是我兄弟……”
“等等!”莫初白不得不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兄弟的?”
“就上午那会,客栈不忙,我们一起去旁边的小摊喝了碗油茶,嘿嘿,挺投契的,他就认了我当哥哥。”
莫初白朝着罗大牛竖大拇指,语重心长地对周二福说,“二福啊,你得学学,瞧见没,这就是本事。”
“他这本事我可学不会,小时候在咱们村子,二牛在姑娘当中打个转,就能得一兜的瓜子花生。”周二福扯扯嘴角,耸着脑袋低声道。
“多跟着他练练。”莫初白忍不住摇头,周二福看着机灵,区区两千两银子砸下去就找不着北了,难成大事。倒是这罗大牛,等她联系上莫家暗地的人,让人好好培养下,将来说不定能有大用。
“你继续说……”莫初白看向罗大牛。
“我二毛兄弟说,这位周公子真是摔断了腿,进出都要人扶,偏他还不肯好好养着,每日晚上都要出去一趟,神神秘秘的,他偷听了一耳朵,像是在找什么人。”
莫初白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浮上一层冰寒,脸上却淡淡的,罗大牛没察觉出她的异样来,倒是一直侍立在身后的金潇潇飞快地看了眼莫初白,只是他站着的位置,只能看到莫初白乌鸦鸦的头发,和头发间斜插着的一根银簪。
金潇潇顺着莫初白的目光望出去,这家茶楼就开在全福客栈的对面,开了半扇的窗子正对着全福客栈的二楼。客栈二楼窗户都紧闭着,什么都看不到。莫初白却依然将目光落在对面的窗子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白家走。
金三元四人暂时还住在客栈里,不过已经找了牙行帮忙看房子。昭县往来的商人多,房子挺好找的,只是金三元等人有个特殊要求,必须是四家连着的院子。这四兄弟在这昭县是外来人,住在一起才能安心。金潇潇却已经将自己视为莫初白的小厮,跟前跟后地侍候着,曦娘便在白家再收拾出来一间客房供他落脚。
莫初白回了白家,曦娘在歇午觉,白行风是惯常白日不着家的,白牙正忙里忙外要将那些夜明珠布置好,她便回了客房,一觉睡到晚上,正好赶到吃晚饭。
周二福和罗大牛又来了,曦娘招呼他们吃饭,周二福毫不客气地拉着罗大牛进屋坐到饭桌前,罗大牛这时候到露出几分淳朴的憨厚来,连连朝着曦娘摆手说可以出去大街上随便对付点,被白牙给按坐下来。
吃完饭,罗大牛和莫初白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嘀咕了很久,金潇潇没能参与其中,他被白牙逮去帮忙收拾下午晒好的药材去了。
第二日莫初白起得极早,穿着与这几日都大不相同,素衫红裙,脸上薄薄施了脂粉,若说平日里她洗去伪装后像是一株山间百合,这会儿瞧着倒像是含苞欲放的倾城牡丹。金潇潇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着明媚闪耀的莫初白,眼睛闪了闪,嘴微微张了下,却什么也没说。
“曦娘姐姐,今儿不在家吃了,我尝尝昭县最有名的酸辣汤去。”莫初白笑着对曦娘说。
“好叻。”又问,“我让白牙陪着你去吧。”
“有金潇潇跟着呢,这是你的地盘,谁不长眼敢在咱们曦娘的眼皮子底下动我?”莫初白俏皮地说,朝着曦娘眨了眨眼,这几日,她可是听说曦娘不少的丰功伟绩。这位外表温柔讨喜的曦娘,可是昭县一霸呢,上有县令大人罩着护着,下有一众小弟言听计,从小就打遍昭县无敌手,是能止小儿夜哭的人物。
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又说了几句话,莫初白这才出门。金潇潇看莫初白往外走,连忙跟上去。
莫初白果真去巷口的小摊上喝了碗胡辣汤,还笑眯眯地帮金潇潇要了一碗藿香混沌。吃完后她也不回去,就在城中走走逛逛。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太阳洒下的光辉在莫初白身上披了一层蒙蒙的柔光,越发衬托得她肌肤如雪面容胜花,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偷偷地打量这位漂亮姑娘,因着她身后有个瘦弱却气势不凡的黑脸少年跟着,也没有哪个登徒子不要命地敢上来招惹。
城中走遍了,莫初白往城外走去,出城前还顺手在道路边折了一朵茶花。
走到昭县城外的一座浮桥上,莫初白停了下来,细细看向手里捏着的那朵茶花,花朵足有手掌大,花瓣层层叠叠,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
“有人跟着我们。”金潇潇突然道。
莫初白将那茶花扔到水里,然后往浮桥另一头走去,那处有个别离亭,亭中人影重重,似在布置什么。
“我知道。”她淡然地笑,拎着裙子走向别离亭,还没到地方,就见昨日喝茶的那家茶楼的伙计带着人迎出来。
“白姑娘,你来啦,瞧瞧布置的可还合心意?”
伙计对莫初白的行为并不惊奇,这别离亭名副其实,因着昭县商贩多,商人重利轻别离,时不时便有人托付茶楼在这别离亭布置一番,以茶代酒送别亲朋或好友。
莫初白其他什么都不看,只看向石桌上的那几只茶杯,扫了一眼,便点头以示满意。银子是早就付过的,伙计最后检查了火炉和茶水,便恭敬有礼地告辞了。
莫初白在桌边坐下来,以手支着下巴,背对着昭县,目光望向辽阔苍茫的远方。
“有人来了。”
别离亭远可观大苍山,近可看昭县老城门。莫初白回过身,便瞧见声势浩大的一个车队望别离亭来,前方是四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黑衣劲装面容肃然的护卫,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奢华的大马车,银铃遥响,钗环叮当,那驾马车的,竟是一位面容俏丽的青衣女子。马车后紧跟着十来位走路的护卫,和十来匹驮着东西的骏马。瞧那样,像是要离开昭县。
莫初白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道,“这不像是我等的人,不用理会。”
可那驾马车的青衣女子眼睛跟刀子似的剜了一眼别离亭中的莫初白,竟将马车驾着直奔别离亭来,待到近前,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想直冲冲地冲进亭子里。
金潇潇往桌上空的杯子里倒满滚烫的茶水,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也不看身后的情形,就那么将两杯茶泼了出去。前面四骑敏捷地躲向一旁,后面驾车的青衣女子就没那么好运了,白皙的额头被烫的通红,茶叶挂了满身。
“哇……”她嘴巴一张,委屈地大哭起来,“没长眼睛啊,呜呜,公子,快让人将他抓起来,给青璃报仇啊。”她哭归哭,却轻轻一拉缰绳,控着马车轻轻地停下来,刚刚好停在凉亭的石阶前。
金潇潇冷哼一声,这才转过身去,“我背后当然不会长眼睛,这位姑娘你若是长了,不妨让我见识见识。”又道,“这天亮才没多久,就看不见路了?”
马车里的公子并不出声,那叫青璃的小丫鬟见无人为自己张目,将脸都埋到衣服里,哭得稀里哗啦。
“无礼。”莫初白状似在斥责金潇潇,脸上却并无歉意。这小丫鬟想给她下马威在先,活该被金潇潇闹个没脸,“这可是咱们的贵客,虽说不请自来,还是要以礼相待的。”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却很是疏淡,眸中一丝笑意也无。
马车里这才有了动静,车帘被掀开,一位粉衣小丫鬟恨恨地瞪了眼莫初白,又关切地望了望哭得正伤心的青璃,这才跳下马车,朝着车内的人伸出纤纤玉手。
周子贤那张丰神玉朗的脸上满是憔悴,他从马车内探出身,看到别离亭里稳坐着的莫初白,又惊又喜,脱口而出道,“你,你果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