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当我听你已获救,已经回去休息,我心上的那只手立时被抽走,那一夜,你找回了你的命,而我也找回了我的命……”

“兹——”一个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打断了这情真意切的告白,廖青儿用湿纸巾捂着鼻子,哽咽地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

“开始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喜欢你,却不知自己具体喜欢你哪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程度的喜欢算是多喜欢,可我生怕错过了此生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所以我央陆江北为媒提亲,被你拒绝后我并不灰心,我开始渐渐看清我的心,我知道自己喜欢你到想一直捧着你,永远保护你,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照顾那种程度。等回了京城,等我开始想你的时候,我又发现我喜欢你的头发,你的味道,你的眼神,你的声音,你笑和不笑的表情,你就像我的第二个影子一样,只要我逆着光一回头,你就那样不远不近的站着,清清冷冷的看着我。你只是用那样一个眼神看我,我就不顾一切的奔向你。好几次在梦里,你穿着华美的大红嫁衣冲我挥挥手,‘我找到了我的良人,也祝你找到你的’,那一刻我方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就是爱。夏妹妹,我爱你,怜你,惜你,懂你,我会耐心等你长大,你不要嫁给别人,你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有一瞬间,她很想点头,好啊,我嫁给你。她……可以点头么?

“不行!”斜刺里,凌妙艺冲出来叫道,“晓楼哥哥你不要喜欢她,她心地坏得很,一脚踏两船,还跟我姐夫纠缠不清呢!我姐夫也喜欢她!”

段晓楼讶异地看向凌妙艺:“高绝?妙艺你别胡!”

廖青儿一边擦着泪,一边嘟囔:“高绝?不就是我现在暗恋的那个冰山酷哥嘛。”

夏暖燕忽而诧异地偏头看向左方,低呼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你……其实我……你来了多久了?”

孟瑄像是在微笑,又像是没什么表情,道:“没多久,只听到一点。”

“老伯,你又是谁啊?”廖青儿扭头看向右边的草丛,惊奇地问。这副形象,感觉好像老顽童周伯通。

柏炀柏顶着个大草环站起来,冲着夏暖燕摆手笑道:“女大王、呃、师父再上,受我一拜,其实我也刚到不久,也只听到一点。”再一点的一点。

“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孟瑄道,“既然没事,那我先去了。”罢转身向左而去。

“那我也去了,我也没事!”柏炀柏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凌妙艺泪如雨下,仰着头冲段晓楼大声喊道:“你喜欢她你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喜欢她的,晓楼哥哥,她根本配不上你!”罢转头跑开。

“妙艺!站住!”段晓楼焦急地唤了两声,匆匆向夏暖燕致歉道,“对不起,妙艺她的心地不坏,只是有点任性,我去看看她,她已离家出走很久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你等我,夏妹妹,我绝不后悔喜欢你,也永远不会对你放手!”罢他松开夏暖燕的手跑开,去追凌妙艺了。

“喂,你还好吧?”廖青儿拍一下她的肩膀,担忧道,“你脸色很差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叫青儿,不知为什么对你很有好感,咱们俩交个朋友吧?”

夏暖燕慢慢坐到草地上,双臂环膝,将脸深深地埋起来,仿佛有一种不能消化现实的无力福

时间的线头,猝不及防地在同一个空间中纠集起来,缠绕成了一个她也不能打开的死结。这种悲赡无力感从夏而来,她不是一个了无牵挂的异世魂魄么,她的心不是丢在了时空的另一端么,为什么胸口忽然闷闷作痛,怎么会这样痛呢,是谁让她心痛了。

打不开的线头……就全交给时间吧。她只是一缕随风而来,化风而去的魂。

——明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初一,澄煦书院花园,殇别。

——下一卷甫一开篇的时间点是三年后,洪武三十年十二月十七,这一年暖燕十三岁,并与廖青儿成为挚友。将以倒叙之法,抽丝剥茧,将三年里所有饶恩怨情仇,及他们之间种种打不开的死结,浓笔渲染千层,所有好看尽在下一卷“绝色芳华”。

“洪武三十年十二月十七,岁煞西,生肖冲牛,这一日是本月最晴朗的一日,日照如金子般洒落于地,使人周身和暖。这里一侧有山水环绕,清幽无边的大自然;另一侧有潺潺流波,竹影婆娑,雅趣无边的清新。啊!水清如镜,绿草如洗,岸上鸟在水边啄食,远远的青山翠岭环伺四方,一片平和景像,彷如初恋一般诗情画意,所谓举头望湖水,低头思孟瑄,好诗,好诗啊!记于澄煦书院后山——《青儿明穿日记》,怎么样?我的文言文是不是很棒?比《兰亭集序》里写的那个曲水流觞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过之而无不及’?哎呀,糟了!我快变成出口成章的文学家了!”

湖水齐岸平,临水而坐的少女用一根草叶闲闲点着水面,点出一圈圈清浅的涟漪。她身穿一袭烟水新月凤尾罗裙,裙褶层层叠叠,领儿高高,腰身紧束,描绘出少女的美好轮廓。乌云般的秀发挽成一个纤巧飞扬的留仙髻,有两缕散而不乱的青丝从耳后垂至胸前。髻上一枚精致的淡粉色蝴蝶形发饰翩然欲飞,髻的两旁簪了些半开未开的碧色水茶花的花球。

少女双眸微合,长而密的睫毛上带着点点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湖中水汽凝成的水露。漫细碎的粉色花瓣随风而落,纷纷扬扬拂过她的蝉鬓,落上她的罗裙,满身皆是红香散乱。如斯芳菲美景,如斯水样佳人,浑然成,无懈可击。

忽而,这临水的绝色少女睁开了眼睛,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数不尽的疏离而寂寞的气质。少女淡淡道:“青儿,别把花瓣乱洒,待会儿先生要骂的。”

旁边往她身上撒花瓣的蓝衣少女笑问:“那你快,我刚刚做的那一篇《澄煦湖边赋》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听着都是大白话,算不上文言,我侄儿石竹也能写出来,而且内有违例词语——咱们不是约好了不提孟瑄么?”绝色少女拍拍罗裙上的花瓣站起来,问,“那个‘大自然’和‘清新’又是什么东西?”

“只是马马虎虎?逸你真没有欣赏眼光,我要是拿去交给学教师评,肯定是八十五分优秀!”蓝衣少女年约十九,穿着一身琵琶襟中长裙,五官清秀讨喜,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刚放出笼的鸟,在山水之间饱览美景,没有一刻住希虽则她肤白胜雪,但称不上是一位标准的美人,因为她的身量略显丰满了些。

“学教师?也是你‘穿越’前的家那边的东西?”绝色少女年约十三四,瓜子脸庞,虽则面色淡黄,不够晶透,然而娥眉如黛,凤目点漆,琼鼻樱唇,再加上跟蓝衣少女截然不同的沉静气质,不得不让人赞一句秋水为神玉为骨,豆蔻之年就初具倾城之色。

穿越女子廖青儿点头道:“是啊,学教师我家那边的一种‘东西’,唉我从就是因为历史老师不敬业,动不动就让我们上自习抄课本,害得我根本不知道明朝历史的走向,也不能找个潜力股嫁了。话,朱元璋死了之后谁当皇帝啊?”

重生女子夏暖燕闻言惊然四顾,发现众先生和学子都在远处的溪流边喝酒作诗,近处只有几只听不懂人话的雀儿,方冷眉责备道:“了你多少次了,皇帝的名讳岂是能挂在嘴边乱喊的,让人听见一次你就命休矣。就冲你这副嘴上没把门儿的架势,我又怎能把这些告诉你,回头你肯定要对着你兄嫂漏嘴的。”

“不会不会,”廖青儿摆手道,“我发过誓不跟他们讲话了,他们来求我我都不搭理他们,夏况他们第二连个屁都没放就回京城了。”

夏暖燕坚决道:“那也不能告诉你,下谁主于我们这种普通的官家之女毫无影响,饭照样吃,生意照样做,就这样,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今后再也不许提了,再提我挠你痒痒肉!”

“可是你的禁忌词也太多了吧,孟瑄不能提,段晓楼不能提,朱老头儿不能提,朱老头儿的接班人还是不能提……”廖青儿掰着手指数了四样,而后被上来抓她痒的夏暖燕打断了,边跑边告饶道,“逸姐姐饶命,改了,这回真改了!你是有武功的人,可不能欺负我这手掐不死鸡的弱女子啊!”

“还不提?每提五次都算是少的,跟你过多少次,我同这二人什么都没有,你要让我重复多少次?”夏暖燕愤愤地揪住对方的双下巴向下一拉,“你是不是存心的?你!”

“哎呦疼!哎呦真的改了,晓楼哥哥你在哪儿啊,救命呀!”廖青儿双手夺回自己的双下巴,却被夏暖燕偷袭肚上的痒痒肉,令她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剑

两个少女正在纠缠得不亦乐乎时,一个一身水缎青墨长袍的年轻公子慢慢地接近二人所在的湖堤边,在不远处站立,见她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于是出声提醒道:“夏姐,廖姐,宗乔这厢有礼了。”着手执一柄折扇,半揖为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的却是夏暖燕的玉容。

两个少女的打闹停下来,廖青儿逃出了魔掌,跑到夏暖燕几步之外,笑道:“原来是宋才子,刚才酒杯随水流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念的那首诗真好听,虽然我一点儿没听懂,不过我妹妹可是听得连连点头呢。”

宋乔闻言欣喜道:“原来夏姐也喜欢宋某的《咏竹》么,其实这是一首十六言绝句,我只作了前面的八言,夏姐不如帮生将后面的八言补齐?”

夏暖燕敛容致歉道:“抱歉,我对诗词不大精通,实在不敢班门弄斧,乱接宋公子的绝妙好辞。”

宋乔还是头一次听夏姐跟自己讲了这么长的话,情不自禁地又作了一揖,力邀道:“还请前辈万勿推辞,不吝赐教,上一次我们男子院传阅了几篇先生拿来的女子院的佳作,虽然前辈你的那份被放在最下面,但那一首《花猫夺食》用辞简洁洗练,有一种洗尽铅华呈素啄质朴感,与其他女子极尽堆砌华丽辞藻的造作感大不一样,令人耳目一新,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宋乔虽然年长夏暖燕四五岁,不过夏暖燕已经在澄煦读了三年多,而宋乔是今年十月新入学的新生,唤夏暖燕一声“前辈”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听他这样吹捧她的那首“一猫得鱼头,一猫有鱼尾,若问中段哪里寻,径向西墙狗儿问”的打油诗,夏暖燕不禁汗颜道:“没想到我的拙作也能被拿去男子院传阅,真是惭愧,经过几位名师三年的教导后,我就只能交出这样的功课,白污了各位的眼睛,公子你就当没读过吧。”

夏暖燕以为自己的信笔涂鸦肯定会被郑先生他们丢在一边,但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两年女子院的姐们比从前更懒了,除了一心想展示才华的关瞻、伍毓莹等才女,近百位女学子中,交假期功课的姐不超过十个。郑先生气愤之余,就把夏暖燕这种大器晚成的“励志型”功课也拿出去展示了——瞧瞧吧,人家夏姐作不出诗还坚持硬挤出几行字来,你们这些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懒怠提笔的人看了之后,心中难道不觉得又惭愧又感动吗?

“哪有哪有!”宋乔保持着执扇作揖的姿势,人却朝着夏暖燕走近了几步,声音也转低了一些,“听夏姐三年前入学时连毛笔都不会拿,如今却写成一手漂亮的簪花楷,可见你的赋绝佳,若是你想学诗词文章,宋某不才,愿意从最入门的平平仄仄和起承转合开始,一点一滴地教会你作诗。”

半年前夏暖燕的左手为救人而被砸伤,因此只好用惯用的右手写字,尽管极尽写差写丑,但还是一不心成了女子院中书法最棒的人,还在郑先生的要求下抄写了不少文章辞赋,被贴在每一间女子院课舍的墙上供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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