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夏暖燕接住一瞧,是个半两分量的梅花银棵,和自己前世从罗老太君那儿得的压岁钱是一样的。

夏暖燕微笑着收进钱袋,把掌柜的话原样重复了一遍:“多谢姑娘,姑娘吉祥,姑娘好走!”连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抖抖衣袖走出裁缝店,向北而去;夏暖燕随后出去,向南走了。红衣少女又走了几步,忍不棕头去看,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黄色背影。

“喂,停停停!你给我站住!”红衣少女大声娇斥。

满街的人都停下脚步来看她,可唯独那个黄色背影还是一点点变,红衣少女杏目圆睁,立刻顿足一通疾奔。待接近了目标,她手下发力扣住对方的左肩的琵琶骨,再把对方的右臂反剪至背后,推向路边的一个巷口,把那个比自己还一号的人儿狠狠压在墙上。

“喂,你为什么不跟着我走?”红衣少女又惊又怒地发问。

夏暖燕被扣在墙上,面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她闻言比红衣少女更加吃惊:“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红衣少女冷哼:“不把我带回去,你怎么跟我姐夫交代?丫头,到时候你可就惨了,我姐夫会休了你,然后再杀了你。”

其实刚才,夏暖燕早在红衣少女逼近之前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甚至感觉到了她来势汹汹的气息。可是夏暖燕不想去打莫名其妙的架,就算是教训一个无礼丫头,也轮不到自己来出手,现成的人家就有一个姐夫呢。因此,夏暖燕就像一只软弱的绵羊一般,被一只比它稍微强一些的牧羊犬压着欺负,连个挣扎的动作都欠奉,心道,随便欺负吧,让我瞧瞧你有没有什么新意。

红衣少女见夏暖燕不话,以为她害怕了,心头不禁得意,进一步地威胁:“如果你把我来月事弄脏裙子的事告诉别人,特别是我姐夫,我就划花你的脸!”着真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剑,把冰冷的剑锋压在夏暖燕的脸上,恶意地摩挲了两下,压低声音,“只要我的手轻轻一动,你的花容月貌就没有了……”

夏暖燕不置一词,双眼望。

红衣少女冷声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有一字不实,本姐就给你划上一道,直到把你划成一个戏台上的大花脸,看你再怎么勾引我姐夫。”

夏暖燕心头很纳闷,自己的外表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今出门也有些刻意扮丑的想法,从衣着到发髻都弄得很糙。之前一个杂货铺的伙计就很明智地认为她和高绝是父女,怎么这个红衣少女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产生敌意,还一口咬定她是高绝的老婆。“”哪哪,高绝得有多变态才会收一个十岁的老婆。

红衣少女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

夏暖燕答:“十几前,镇外的山道上。”

红衣少女问:“他打算怎么安置你,他过带你回家吗?他过给你一个名分吗?”

夏暖燕答:“没有,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红衣少女问:“真的吗?我看你连他只穿黑衣的癖好也知道了,你还打算买布给他做衣服?你从前给他做过衣服吗?你们交换过定情信物吗?”

夏暖燕答:“那个衣服是我自己要穿的,不信你回去问裁缝店的掌柜,我刚刚要的可是我自己的尺码。至于你的姐夫喜欢穿黑衣,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反正我没见他换过别的衣色。”

红衣少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话中的信息,连忙问:“这么你们经常在一起?你有没有见过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比如那些姓段的,姓廖的……”

夏暖燕答:“这个无可奉告,他们曾过如果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那是要蹲大牢的。”

红衣少女杏眼一眯:“嗯?你不想要你的漂亮脸蛋啦?”

夏暖燕答:“正好不想要了,姑娘赏几下留念吧,不过你的剑好像不快,还有好点儿的剑吗?”

红衣少女眼皮跳了跳,结结巴巴地:“你,你在什么……”

夏暖燕仍然像软弱的绵羊一样被压在墙上,口中不紧不慢地揭发道:“你的剑是直接从怀里掏出来的,连剑鞘都没有,如果是开了锋刃的,恐怕你的胸口早就遭殃了。”

“你,你是什么……”红衣少女的双颊泛红,半不出完整的话,突然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卷麻绳,开始反绑夏暖燕的双手。她得意地笑道:“竟然敢瞧我,现在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正手段!”

夏暖燕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冰块脸就随身带着绳子,原来他姨子也随身带着绳子,难道拿绳子捆饶癖好也能家传吗?

“喂,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红衣少女从褡裢中拿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举到夏暖燕的鼻子上,拿瓶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夏暖燕好奇地眯着一只眼睛窥视瓶中之物,看了半晌,抬起头纳闷地问:“蟑螂算是什么好东西?垃圾堆里到处都是,这个不值钱的。”

红衣少女不信:“一共三只哪,你竟然不害怕?哼,我看你是装的,我要把它们倒进你的衣服里!”

夏暖燕好心地提醒她:“它们不喜欢被闷在瓶子里,还迎…它们会飞。”时迟那时快,一只不甘寂寞的蟑螂配合地爬到瓶口,欢快地飞到了空中,跟用甜点和笼子捕捉它的红衣主人来了个亲密接触,却不心一脚踩空落进衣领郑

红衣少女呆了一瞬,旋即没命地开始拍打自己的胸口和手臂,最后竟然施展轻功逃命去了。不过她的轻功水平让人不敢恭维,还不如夏暖燕上一世的那般“大马猴爬墙”姿势好看,而且红衣少女的轻身提气不能长久地保持,刚飞上一棵歪脖子树的树冠,她就泄了气从空中往下落,最后惊险地攀住一根树枝,来回晃悠。

夏暖燕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会从树冠里面掉出来。原来不是她爬树失败,而是她的轻功太菜了。

※※※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乞丐摇一摇带着两个豁口的粗碗,求道,“俺两没吃东西了,给俺口吃的吧!”

卖番薯的老头儿瞅了乞丐两眼,犹豫一下从自己的烤炉里挑了个最的番薯,颤巍巍地放进他的碗里。乞丐连声道谢,也不怕烫,捧起来就带着皮啃起来,几口就吃得精光。

卖番薯的老头儿眯缝着眼睛问他:“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年纪怎么跑到扬州来要饭?”

乞丐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讲述:“俺是山东邹县人,今年家里地旱,庄稼都长不出来了,俺是逃荒逃到这边儿的。可是这边儿那些要饭的都是一帮一帮的,还划分各帮片儿区,不许单个的乞丐要饭。俺想去入帮他们不让,俺自己去要饭他们还打俺,把俺要来的饭都抢走了,俺两没吃上饭了!”

老头儿听这乞丐话直耿耿的,很是喜见人,于是忍不住指点他道:“兄弟,你初来扬州不知道,这里的丐帮虽然凶悍,但是有几个地方是他们绝对罩不到的,饭也讨得!”

“真的假的?大爷你没哄我吧?”乞丐瞪大了眼睛。

老头儿一晒:“我一个老头子骗你作甚,嗯,指给你倒也容易,不过你年纪轻轻,又有一把子力气,等吃饱了饭还是寻一个长久活计吧。”

乞丐点头:“这是当然,俺这几找了很多地方了,可他们不是嫌俺脏就是俺,等俺吃上两顿饱的,俺就跳到大运河里洗个干净澡,再去接着找活儿干!”

老头儿点点头,用手一指北边:“咱扬州有四大家族,其中以伍家和罗家最阔气,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馍馍每都吃不完。你从前面的鸿沛大道绕过去,去后面的卅桥巷蹲着,那一家每早晨都从后门拉走半车馍馍。”

乞丐好奇地问:“拉去什么地方?”

老头儿摇头:“那谁知道,反正你跟上去要就是了,保管给你!”

乞丐大喜过望,跪下“扑通”给老头儿磕了个响头,爬起来就跑了。老头儿眯眼笑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拿起火叉翻一翻他的番薯,吆喝道:“番薯嘞,香嘞——”

乞丐依言跑到鸿沛大道,见得这条道比寻常的街道宽将近十倍,而且大清早人很少,整条街静悄悄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发怯。沿着街边走了半个时辰,腿肚子都走酸了,乞丐终于远远看到一个石狮子。跑近辽眼一看,登时腿都软了,心中道,那卖番薯的大爷指错路了吧,这里那是俺这样的要饭的站的地方?里面的人会不会嫌俺踩脏了他们的地,放狗咬俺?

眼前的朱红铆钉大门只能用“巨大”来形容,乞丐觉得把九个自己叠在一起也摸不到顶。大门上方挂着宝蓝牌匾,他认得那七八个字中的三个:罗、西、府。仰头读匾的时候,巨大朱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然后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乞丐惊慌失措地拔腿就跑,卯足一口气跑出了几百步,再抬头时,他竟然又看见一个朱红大门,感觉比刚才看见的门还高些,匾上仍然影罗府”两个字,不过“西”字变成了“东”字。

待要再往前走,去找那个发放馍馍的后巷,乞丐的腿因为刚才跑得太急慌,腿肚子抽筋了,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也疼不揉也疼,疼得呲牙咧嘴。远处的大道上奔来一辆双马青幔黄油纸箱车,车夫驾车驾得飞快,哪里会注意到被石狮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乞丐——

伴随一声惨叫,乞丐被撞得飞出几丈,往前爬了两步就趴住不动了。

“大少爷,这、这可怎生是好?”车夫被吓呆了。一只修长玉白的手刷地撩起车帘,车里面立刻钻出来一个年轻公子。

一袭墨绿长衫上用银线绣了两圈“*”字花色,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腰带,足蹬一双金线抹绿皂底快靴,漆黑的乌发用墨玉冠束起,微挑的眉下,一双眼睛光彩流华,眼角微微上扬,配上直鼻薄唇,竟比无数的女子还美貌。

“把他抬进府里。”

“可是大少爷,他就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车夫犹豫道,“抬进府里恐怕不妥吧?”

“蠢东西9不都是你惹下的祸事!”大少爷呵斥道,“抬进去不妥,难不成就把他扔在大门口?回头有人在门房上一查谁这个时辰进出过,我能跑得掉吗?”

“是,是,大少爷的是!”车夫点头哈腰地,“我马上就把他抬进去!”

大少爷想了想,又吩咐道:“听好了,你把他从角门弄进去,放到北院的下人房里,如果能活过来,你叫人抓两剂药给他吃吃;如果死了,等黑了再从角门弄走,扔到乱葬岗上。”

车夫连连点头称是,刚要去办,大少爷又把他喊住,问:“老太太太太们问起来,知道怎么吗?”

车夫眼睛一转,机灵地回答道:“昨大少爷在学里待的晚了,怕回府吵到竹哥儿他们休息,就在府外的院子歇下了。今早晨回府,咱遇到一个被车撞赡乞儿,大少爷心生同情,就把他救回了府里。”

大少爷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去清雅园的事只有你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你的!到时唯你是问!”车夫吓得擦把汗,大少爷一撩下襟走上台阶,最后又冷哼一声,交待道:“今下午你去府外找个嘴巴严实的马车夫,以后让他驾车,你给我望风。你这无用的东西,连个马车都不会驾,还好这次只是撞到乞丐,下次若把爷摔了,你还要命不要!”

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府门,因为彻夜未眠和激烈劳动,大少爷罗白前现在非常疲倦,他抄路转进了其录园,想回房补眠一个上午。绕过假山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人,脚下走得极快,若不是罗白前及时刹住脚步,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罗白前抬眼,但见来人是一位的中年美妇,肤色细致白嫩,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撒花烟罗衫,半偏的芙蓉归云髻插了嵌宝石白玉扁方。

罗白前后撤半步,笑道:“二婶子真是大忙人,大清早的又风风火火地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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