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哦,原来你还惦记着仙草郡主呢,不好意思,如今的仙草郡主是柏炀柏的另一重身份,恐怕不能与你续前缘了。话说回来,郡主有郡主的金贵,丫鬟有丫鬟的秀美,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孟瑄笑嘻嘻地盯着她说:“清儿酸溜溜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挺新鲜。”

“信物……”

“好了不逗你了,”孟瑄简略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是关府的丫鬟小陶,只是离开扬州时碰巧救过她一次,东西应该也是那时遗留在她那儿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为荷来骑兵营指名找我。怎么样,对这个答案满意吗,我的小妻子?”

“嗯,困了,睡觉。”

经过这一番盘问折腾,终于把孟瑄的兽性那一面给压制住了,终于能睡个好觉。

孟瑄还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虽然与那小陶姑娘之间曾经发生的事有些难以启齿,但事出有因,无可奈夏。只要悄悄安抚下了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隔两日,孟瑄被皇上召入朝,随后又去了一趟兵部,见过保定侯孟善。傍晚他回城外骑兵营,才听说又出事了。

赶去演武场,外围有军士在观望,场上三个女人,夏暖燕、紫霄和小陶。夏暖燕和紫霄手里握着长鞭,小陶是被麻绳捆在立杆上,脸上有鞭痕血印,夏暖燕的手腕上也是鞭伤。紫霄衣衫凌乱,头发更是乱糟糟一团。

有人在哭,有人在大叫,三个女人之间的战斗比一台戏还热闹。

紫霄第一个看见了孟瑄,流泪哭叫道:“呜呜,将军为我做主呀,将军不主持公道的话,紫霄就没有活路了,就要被她们两个联手害死了呀!将军救命!”

孟瑄瞳孔一缩,没看到别的,却看到了夏暖燕手腕上的鞭伤。皓白雪腕上,一道红怵目惊心。

与此同时,演武场上情况最惨的小陶,也抽泣不止,柔软不胜地说:“孟将军别听她恶人先告状,我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个女人,她冤枉我偷看军机密信,还将我捆在柱子上鞭打。”说完就昏厥了,人还绑在柱子上。

孟瑄叹口气,对身后的熠迢说:“给她松绑,送去疗伤。”

熠迢是一直留在营里的,此刻悄悄告诉孟瑄:“小陶看到密信是千真万确的事,当时我也在场。或许她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不过……她读到的那一封是大宁来信,蓝色标记的信封。”

孟瑄面色微变,但还是给小陶松去了绑缚,才发现她真的伤得不轻,脸上、手臂上和胸口都有鞭痕,有的伤口皮肉已外翻出来了,可见鞭打的人下了死手。

夏暖燕与紫霄的手里都有鞭子,鞭上都站着血迹。夏暖燕手腕上有浅浅鞭伤,而紫霄的衣着看上去更狼狈一些。

孟瑄问:“谁动的手?鞭打在军中属私刑。”小陶嘤咛一声,醒过来,捂着脸嘤嘤啜泣。

夏暖燕与紫霄互看一眼,夏暖燕说:“我与她都动手了。”

两个人联手打小陶一个?

顿了顿,孟瑄又问:“谁先动的手?”

紫霄低头不说话,夏暖燕回想了一下,道:“算是我吧,本来她们只是嘴上吵吵,我听得头大,就建议用武力解决问题。”

远处的军士在窃窃私语,说的什么却听不清,熠迢一副欲言又止的怪样子。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孟瑄打算如夏处理这“军中三女人私自械斗”的事端。

自从接掌燕州兵权之后,孟瑄的掌军能力让人无可挑剔,就算再想挑刺的人也挑不出什么。可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不服孟家军统领的将士兵卒,就知道怎么抹黑孟大将军了。

孟瑄负手踱步,察看着演武场的破坏程度,回头问熠迢:“起因姑且不论,那封蓝标密信,看过的人确定只有小陶一个,是吗?”

熠迢点点头。

“好,很好。”孟瑄黑眸一敛,内中的一片凌厉威慑直逼人心。那目光从紫霄与夏暖燕二人面上划过,紫霄的小脸一白,夏暖燕轻轻撇了撇嘴。

只听孟瑄沉声喝道:“演武场是兵士的圣地,场上连胜三场可以抵换一次军功,背十次军功就能做本部的旗牌官,是兵士的最大荣耀。但没有军阶在身的人,是没资格站在这个场上的,更遑论动用兵器,滥用死刑。”

他横眉看向紫霄、夏暖燕,冷冷道,“你二人犯错不小,若以军法处置,每人至少要领五十军棍以儆效尤。可军法只用在军人身上,两位都不是,本该立即驱逐出营,又怕你们掌握了我军的机密,挟恨报复,做出不利于我军的事……我问你们,可知罪否?”

紫霄抿唇,看一眼夏暖燕。夏暖燕不语,于是紫霄憋足一口气说道:“将军明鉴,我为骑兵营抓住了陶辛这个奸细,纵然无功,也不至于有过!清宁公主包庇奸细,还挑唆熠迢放走奸细,难道她是真正的幕后指使吗?我只是随口一猜,她就急了,想杀我灭口,求将军还我公道!”情致楚楚,惹人怜惜。

孟瑄看向夏暖燕:“可有此事?”

夏暖燕慢慢走到兵器架前,二十五斤的生铁板斧,左手单手拎起,右手做掌状。

熠迢迷惑道:“您这是……”

孟瑄赫然变色,直觉地想上前阻止。袖子下的握紧拳头,勉强忍下。

啪!

呼啦啦——

夏暖燕挥掌,单手碎板斧,一大块生铁碎作十七八瓣!

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

孟瑄皱眉,担忧地看她的手,固然以她的内力碎铁没问题。可昨天她还怪他的腰上肌肉太硬,硌了她的手指头。再硬能硬过生铁吗?

夏暖燕一副高人的淡远模样,转身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冷冷道:“我自幼习武,一身武艺不输给专职的杀手。到目前为止,我想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站着说话和告状的。”

众人呆傻。紫霄咬唇,脸色极是难看。

孟瑄轻咳一声,掩不装底的暗笑,道:“嗯,这算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紫霄的上述指控不成立。”

夏暖燕下巴轻扬,露出一点讥讽笑意,回头问熠迢:“对了,‘听说’我挑唆你放走奸细小陶?我怎么挑唆的你,请熠副将复述一下。”

熠迢道:“发现小陶看了密信,紫霄端着一碗马汗走出来,要先药哑了她,使她不能泄露机密。公主就说,就算嫌疑犯是一头不会说话的牛,也有个申辩的机会,夏况是个会说话的人,想把人变成牛,得先过她这一关。然后公主让我将小陶带到我的住处看守,等将军回来处置。”

“不料那村姑心虚,企图逃跑,”紫霄接道,“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她跑什么?”

小陶流泪道:“小女子以前不过是个深宅里的丫鬟,见的都是文雅人,听的都是软和话,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紫霄就是只毒蝎子,不蜇死了我,她是断不甘休的。我别无长处,只有一把会唱曲的好嗓子,她却想毁了我唯一珍视的嗓子,难道我就坐以待毙吗?”

孟瑄沉吟片刻,突然问小陶:“你识字吗?我记得你从前不识字的。”

小陶低头,带着几分羞涩的红晕,答道:“回将军,自从与将军分开后,我在家里的油铺帮忙,学认了几个字。”

孟瑄颔首道:“好,你身家清白,本将军也大概清楚。说你是奸细的确有冤屈的成分,所以,只要设法令你忘了信上的内容,你就可以离开了。”

小陶一愣:“我……我不走。”

熠迢微一摇头,道:“小陶姑娘,将军已为你平反冤屈了,走,跟我回去疗伤吧。”

他半拉半扶地带小陶走,小陶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孟瑄两眼,去疗伤了。

孟瑄又宣布道:“演武场动用私刑,不可原谅,罚紫霄将五千兵士的旧铠甲都打磨、上油一遍,做完才能休息,由王副将指派亲兵监督。罚夏暖燕在五里坡的草地布下方圆百丈的雨雾退兵阵,时间以五日为限,由本将军亲自监督。”

雨雾退兵阵?

军士中有听说过这个阵名的,都露出怀疑表情。其中一人喊道:“退兵阵不是寻常阵法,就算熟读兵书的人照纸模仿,也只能布一个四不像的阵罢了!”

另一人附和:“听说只有本朝的‘兵神’徐达会布这个阵,连他的儿子都不能复制,更夏况……”更夏况一个女流之辈!

原本负责安排操演布阵的冯副将,疑问道:“将军不是说在五里坡放绊马阵吗?为荷临时换作雨雾退兵阵?”

孟瑄道:“本将军接军机奏报,三日内将有岭南骑兵一万余人过境,与我军会师,共同进行为期半月的操练。原定的五千人演习闯阵,单靠一个绊马阵是不顶用的,因此要另作安排。”

冯副将一愣,一万余人加现在的五千,将是接近两万余的骑兵加坐骑。让这批兵马一起操演的大型布阵,自开朝以来还未有过!

单靠他一人支撑,绝对完不成,找两个助手是应该的。可孟将军让女人来做,太胡闹了吧!

觑一眼孟瑄,冯副将委婉进言:“还是从上奏兵部,请求增援几个熟悉布阵的官员,‘协助’将军夫人来布这个阵吧?而且雨雾退兵阵太难,说到大型阵法,不是还有其他兵书里常见的几种吗?”万一最后失败了,责任谁来担?

孟瑄笑了笑,解释道:“指定布此阵法其实是天子的意思,万一她办不到,或者布出的阵型被两万兵马冲破了,到时本将军再另行处罚。这样才公平,对吗各位?”

冯副将一听要失败后处罚的人是夏暖燕,也就聪明地闭了嘴,不再劝孟将军。

可能是将军不喜他夫人,想用这种办法除掉她?

“让我看看你的手!”

孟瑄扯出夏暖燕藏在背后的手,疼得她咝了一声。孟瑄动作轻柔下来,检查发现,除了手腕上有鞭伤,刚才的碎铁表演也留下了几道挟痕,正往外渗血。鞭伤是带倒刺的,刺要一根根拔出来。

孟瑄用湿布蘸酒,心疼地拔着那些倒刺,一口气闷在胸臆中。见他这样,夏暖燕也垂头,闷着不说话。一方面怕刺激他,另一方面,紫霄之前说的那些话犹在耳畔,让她有点不爽。

“是紫霄伤的你?”他以指轻触雪腕,危险发问。

夏暖燕笑笑说:“她还没那个本事,是我头一回耍鞭子,没控制好力道结果甩到自己身上。”

“嗯?自己弄伤了自己?”

“紫霄鞭打小陶,我看不过眼,于是出鞭相救。紫霄就以我影响军裁为由,喊来了很多人围观,我就说我也是帮忙行刑的。紫霄出一鞭,我也出一鞭,将她落在小陶身上的鞭子卸去力道。怎么样,我聪明吧?”

“自作聪明!”

终于处理好了伤口,孟瑄抬头嗔视她:“玩儿什么不好,刀斧鞭子哪是你随意动得的。”

“可我这一身内力全是拜你所赐,”她俏皮笑问,“小师父,你不让我动武干嘛还过这么多内力给我?授人以渔,却不让人打渔,却是什么道理?”

孟瑄理所当然地说:“传你内力是给你防身,让你打那些欺侮你的坏人。你用拳头随意打打人就好了,动兵器多危险!”

夏暖燕粉拳给了孟瑄一下,翻白眼说:“可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个紫霄表面弱柳扶风,风一吹就将倒,其实也是一个练家子,一条鞭子耍得虎虎生风,威风得紧呢。”

“原来她真的会武功,我没猜错!”

孟瑄略有诧异,转而又歉意地看夏暖燕,“我疑心岭南的将士中有帝凰的人,而紫霄就是中间的联络点,因此还要多留她在这里两日。只罚她刷洗铠甲,是不是太轻了?”

“没关系,”夏暖燕笑眯眯道,“我已经习惯处理你的桃花债了。”

摇曳的烛影下,两人抵头,静静相对。

半晌后孟瑄才轻声道:“扬州罗府,桃夭院,我一辈子的桃花都在那个地方开尽了,从无其他欠债。”

入夜三更的马场刷洗棚里,一盆深黄的锈汤前,紫霄还在与那些生锈的冰冷铠甲作斗争。

终于她忍不下去,气得一脚踹开盆,仰头大喊:“我堂堂狼王之女,大塔国的公主,比夏暖燕那个冒牌公主强百倍,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低贱的活!”

立在她身后的灰衣人劝道:“公主忍耐些罢,如果不是我提前支开了所有人,你这话就要被传出去了。眼下正逢紧要关头,十年一剑,只为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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