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青儿冻得厉害,盖上大氅才好一些,她怪异道:“你们两个不冷吗?南方下起雪来比北方冷多了!哥你快脱衣服给小逸,她身子弱比林黛玉!”

廖之远真的就解腰带脱外衫了,夏暖燕连说“我不冷”也不起效果,青儿就认定她冷,廖之远对她的存在表示出一种“漠视”,仿佛车厢里只有他和青儿,而青儿的要求,他不过是照办而已。夹棉外衫脱下递给青儿,青儿又转呈夏暖燕,夏暖燕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暂时披一披那件沾着麝香味道,还有点酒味的衣袍。披之前不觉得冷,披之后觉得很暖和,那就暂时暖和一会儿罢。

于是,被拔光毛的廖之远又开始飚射怒意了:“死丫头!你没事去招惹曹刚直那个变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他心理变态,喜欢杀人,折磨人,最喜欢虐杀少女,像你这样胖胖的,最对他胃口了!而且最让人打从心里发寒的有两点,一是他爱啖人肉,二是他是个‘不死之身’,十年里容貌不老,刀枪过身后,不流血也不死的妖物!”

青儿听得目瞪口呆,转头问夏暖燕:“真的吗?那个帅哥太监,真的是那种人吗?”

夏暖燕沉吟着说:“我只知道他是出了名的以人肉为食的人之一,连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这一点,因而闻名天下,认识他的人没有不避退的。他是东厂总管曹鸿瑞的义子和爪牙,人前称他‘飞鸿爪’,人后骂他‘阎罗犬’,除此之外,我就对他没什么特别研究了。没想到他还有刀枪过身不受伤的绝技,难怪他从来不怕别人暗杀他,反正此人乃一十足的邪物,提起来就让人心慌慌的,能避则避吧。将他当成僵尸、妖怪一类的存在就对了。”

青儿吓呆了,讷讷问道:“怎么办?他……我跟他有个约会!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什么?曹刚直约了你?”廖之远和夏暖燕齐声问……

青儿青着脸,嘴唇是煞白的,讷讷道:“是,是我约的他,我看他的钢手很灵活,还能挠痒痒抓头,就像是改造人弗兰奇,顿时启发了我一个主题店铺的灵感,于是我就约了他喝茶,还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廖之远和夏暖燕双双失声,青儿爱玩爱闹是众所周知的事,闯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可是这一次……

青儿继续说:“然后他想了一下,觉得下个月有空,我就约他下个月一起游湖了,顺便请画师多给他画点画。”

廖之远呆愣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了。夏暖燕还稍显得镇静一些,安慰说:“下个月的事,到时再说吧,吃人魔大人很忙,做的都是大事,未必有空理睬你。你是廖家千金,借他胆子,他也不敢拿你涮锅呀,”

饶是如此说也不能让青儿觉得轻松些,没想到古代买卖人口合法也就罢了,如今连吃人也合法了,真原始野蛮哪。廖之远陷入沉思中不语,少时途径罗家后巷,夏暖燕率先下了车,青儿问廖之远是不是将她带到关府,扔下就走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她顿时觉得跟夏暖燕在一起更安全,慌不迭地也跟着下了车,廖之远并未阻拦,由她去了。

这次她闯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如夏给她善后,把他也难住了。夏暖燕看上去比青儿懂事点,希望她先看好了青儿吧。打定这样的主意,廖之远说:“你们两个暂时住一起吧,下月里我有空将你带回京城去,扬州读书的时光,到此为止吧。”

青儿直觉性地反弹,不过转念一想,夏暖燕下月也要嫁去京城,同一个节奏啊,还是不分离。于是也就模糊应下来。夏暖燕和青儿回了趟桃夭院,离家很久,夏暖燕都有点儿近乡情怯了,想到蝉衣咋咋呼呼的架势,还有点犯怵,于是也不叫她来问话,只叫青儿喊了芡实来。

文文静静的小丫头芡实见到夏暖燕后松了口气,说:“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太太急着有事找你,也派人关府叫了,可那边儿不光没有你和青小姐,还走失了个他们府上的四小姐,听说是死在外面了。可把老太太急坏了,只差报官找你了。再有,家里刚刚又出了怪事,是一个京城来客,进门就指名道姓要找老太太说话,递了一样物件和一封短书进来,老太太一看就将那人叫到后堂说话,说了两句那人就走了,咱们府里就欢欢喜喜开宴席了,还是大宴呢。”

“陌生的京城来客,让老太太很开心……”夏暖燕推敲着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芡实点头:“前些日子,就是小姐去青小姐那儿住之前,二小姐因为小错而被老太太处分,关进经阁禁足了,每日只一碗清粥养着。二小姐的心腹丫鬟偷出去,要给孙家报信儿,结果被捉住打背花儿,却是个不禁打的,只十几下就断了气,草席一裹了事。自那之后,再无人敢为二小姐报信、求情,或者送吃的给她了,四小姐从头到尾都没露个面。”

“哦?”青儿来了兴致,“我倒错过了好戏,只听说孙湄娘倒台了,也没亲眼瞻仰下那大快人心的一幕。孙湄娘还活着呗?”

芡实不说孙湄娘,仍说罗白琼:“二小姐哭得跟什么似的,叫娘娘不应,叫爹爹不闻,叫妹妹,妹妹自己刚被个下人喊‘女儿’,喊完那人就自己连自己给点着了。老太太不悦,而四小姐总是深居简出,没有什么错处,老太太也就罢了,听人说,用度苛减了不少哪。因此四小姐为了避嫌,再不肯理会二小姐的求助。如今最奇怪的就是,那名神秘的京城客商走之后,老太太又做了桩创举,她叫人将经阁里的二小姐放出来,打扮好了,让坐宴席的首席呢。”

“罗白琼复宠了?”夏暖燕听后真正疑惑起来,想了一会儿恍然想起,是不是昨日街上遇着的太监二人组,真的是为哪位贵人,甚至可能就是长孙殿下朱允炆本人,物色个伺候的女子。他们先远远在船窗口瞧了一眼自己的脸,相中后跟上来。而自己当时也不确定他们具体是哪路邪神,索性就栽赃给罗白琼,让她有点事忙。没想到他们信以为真,并且上了心,打着他们主子的名义来讨人了。

估计真的是朱允炆,否则老太太的兴奋劲儿不可能这么大,连罗白琼烧祠堂的事、孙氏失贞的事都不追究了,还将她认作亲孙女。是要将她华丽装扮之后,像献牲口祭物给河神一样地献出去吗?那这一回罗白琼能土里翻身,还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呢。

老太太应该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冒领了这份儿皇差。来要人的太监,肯定会提一提在街上遇见过一美貌少女,度其品貌很适合伺候殿下,因此要走个捷径,不让罗家二小姐经过选拔,便直接送去伺候真正的天潢贵胄了。

开了好大一个后门!说起来,今年也是选秀之年呢,罗白琼的名字说不定也有份,被列在送选名单上,要是不用选就能做个东宫才人,那可不乐坏了老太太,叫一声“罗家祖坟冒青烟了”!所以,老太太明知太监们看上的女子不是被囚禁经阁的罗白琼,还是顶下了这份皇差。毕竟罗白琼也是一名美人,打扮打扮也差不到哪儿去,既然有机缘被错认、直接找上了门,说不定也有机缘能得宠。

夏暖燕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说不清是后悔或者庆幸的表情。不过要是再来第二次,她或许还会这样做呢?给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就是帮了她大忙吗?将罗白琼推到东宫的锦绣繁华堆中,那位大小姐能摸爬滚打起来吗?

“我靠!”青儿满脸不忿,“这是什么情况?干嘛把她放出来!”

夏暖燕想一下问:“丁熔家的呢?孙氏被休、被囚禁,难道丁熔家的没出来说话?二小姐被放出经阁,她没再为母求情吗?”

听得夏暖燕亲口问到了孙湄娘头上,芡实不能再不说实话了,她还未开口,却突然“扑通”跪下去,磕了两个头才说:“小姐开恩,小姐别恼!你先保证了不恼,奴婢才敢讲事情的原委讲出来。”

青儿怪道:“这是干什么?有话就说话嘛,小逸她从来没对你们发过脾气呀。”

夏暖燕心知事情有古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起来说话吧,我不恼你就是,孙氏她到底怎么了?不是被关在石室中,在等她水牢的那个房间修葺好吗?”

芡实还不起来,又抬头要求说:“小姐不怪罪奴婢,那也不要怪罪小游了,蝉衣骂他是‘内奸’和‘叛徒’,可奴婢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才会那么做的,而且已经三天多了,他都闷在房里不肯吃饭喝水,人都憔悴了。小姐你平时最疼他,无论他做错什么都不计较,这次也宽放他一回吧。”

夏暖燕真叫奇怪了起来,叹一气说:“你再绕着不说实话,我就遣走你,将蝉衣喊过来问话了。她这许多日子没见着我,不定揣着什么炸药包呢。”

芡实当然不愿夏暖燕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赶忙抢着说了:“小姐息怒,奴婢决不敢对您隐瞒!那个丁熔家的,听说她主子的舌头自己咬断了,人也有点疯癫,被老太太下严令关进了石室,丁熔家的自然是一番闹腾。不过树倒猢狲散,孙氏都下马了,谁还再买丁熔家的的账,恨她的人在罗家能挤满一堂屋。且老太太不知怎么跟孙家人通了讯息,不声不响就连孙氏给休了,双方都和和气气的,家里人都将‘二太太’三个字嚼碎了,改叫‘孙氏’,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没有不拍手称好的。”

“说重点,”夏暖燕放下茶杯,“孙湄娘和丁熔家的怎么了?小游又做错了什么事,还得你为他求情。”

芡实咬牙说下去:“丁熔家的日夜都蹲在石室门口,听说谁都撵不走她,后来有一日,老太太接报说,丁熔家的一头撞死在石室外的墙上了。有人看见她撞墙,好心要送她去看郎中,可她就死死巴住石室的门槛儿那样子断了气,死后手还不松开。家里出了人命,死的人还有个做官的儿子,老太太也不能不理了,就让人去石室里面瞧一眼,结果发现是孙氏小产了,血流了一地。”

“妈呀,那女人还是个孕妇?”青儿倒头一次听说这个事,“虐待孕妇……是稍微有点儿不人道了,在我们那儿,就是女死囚、女汉奸,也得好吃好喝的让她生了孝再处死。”顿了顿又摆手说,“小逸,我没反对你的意思呀,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你的道理。你要判了谁死刑,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该死的人,俺不会多质疑的。”

“她小产之后呢?”夏暖燕还是不明白这跟小游扯上了什么关系。

芡实垂头道:“石室大门一开,孙氏趁众人不防备,一下子冲出去,投了外面的小瓜湖,眼看就要溺亡。也有想下水救人的,老太太拦着不让,可突然就有一人冲过去,跳到湖里把孙氏给捞出来。救上了之后发现孙氏还有气,他就给老太太磕了十几个响头,脑袋都磕破了皮,恳求老太太将孙氏或遣送回孙家,或送进尼姑庵修行,就当给罗家积个阴德了。老太太见孙氏的惨状,也是有所动容,可咬着一句话不应。”

说到这里,芡实顿了一下,当时的目击者很多,就算她不全告诉小姐,以后还是会有人说,索性就说了实话吧。她继续说:“救孙氏和给她求情的人都是小游,见求情求不下来,他一时着急,就将小姐你给搬出来。他说,小姐你自从协助老太太办了孙氏之后,一直睡眠不好,才去了青小姐那儿找伴儿去了。”

“……后来呢?”夏暖燕表情有点阴沉,声音也阴测测的。

“后来,他还说,”芡实吞吞吐吐地磨蹭了一下,方道,“你遭了点霉运,曾有几天夜里做恶梦,白天才能安睡,夜里就在梦中哭叫醒过来。而且此事是我们桃夭院里的人都知道的,小游跟老太太说,若是不信,可以传来桃夭院其他人问,小姐你是否对孙氏被休的事有些愧疚,才会……遭了报应,夜里睡不着觉,白日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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