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倌儿太丑

太子妃卫锦一直规规矩矩跟着皇后站在龙床不远处。

此时一听李修远就要把这件事往卫襄身上扯,立刻就按捺不住要张口辩驳,却被皇后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你要相信你的夫君。”

皇后很是镇定地看都不看那边一眼。

她的儿子,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做什么太子。

而面对庶弟一而再的质问挑衅,大周的太子李修成一句话总结完毕:

“二弟你不能因为襄襄以前打过你,你就拼命往她身上泼脏水,你是父皇的儿子,你要有容人之量!”

太子语气和蔼,面色沉痛,说出来的话,却是瞬间砸了李修远的痛脚——

他一个皇子,被卫襄打过,这是他毕生难以抹去的奇耻大辱!

眼看着周围的大臣们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李修远要气疯了:

“大哥,我不是跟卫襄记仇!而是她卫襄真的害了父皇!大哥你这是在包庇谋害父皇的凶手!”

“二弟慎言!”

太子忽然一声断喝,面色彻底冷厉下来:

“父皇还好好地躺在我们面前,何来谋害?凡事都要讲证据,哪有你这样空口无凭,血口喷人的道理!卫襄是孤的姨妹,你是孤的亲弟弟,你们二人往日纠纷,父皇和孤一直都是不偏不倚。可你今日却为了栽赃卫襄而诅咒父皇……你太令孤失望了!”

太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朝着身后挥挥手:

“来人,带二皇子下去,让他心绪平静了再来无极殿,别扰了父皇清净!”

太子身后的亲卫即刻上前,将叫喊不休的二皇子拖了出去。

先前还有意支持二皇子闹事儿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缩了缩脑袋,到底没出声。

他们这几个皇子早就出宫开府别居了,不像大哥身为太子,居住东宫,又有名正言顺养近卫之权。

此时要论宫里的势力,他们三个捆一起都不是大哥的对手。

大臣们看着这样果断强势的太子,被沉甸甸的“证据”二字在心头上一砸,也都陷入了沉思。

虽然皇上昏倒的事情有些突然,可太子说得也没错,凡事要讲证据,并没有人能切实证明卫襄这几日进过宫,就算是强行栽赃,从皇后和东宫这里就过不去。

更何况太子处事有度,又能十分果断,要是皇上这次真熬不过去了……大周有此贤君,也不错。

反正皇上随着年纪渐长,日渐昏庸,只一心寻仙访道求长生,占着那把龙椅的时日,也太长了些。

一天,两天……半个月了,皇帝仿佛陷入了一个美梦里,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醒不来。

宫里的形势也渐渐开始明朗起来。

太子素来有威望,替皇帝处理国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皇帝昏迷以来,国事并没有受影响。

而太子妃也早就为太子诞下了两个嫡子,东宫后嗣无忧。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太子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登上帝位,都让人无可指摘。

于是一连几日,就有大臣上书,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请求太子为国着想,早日登基,以稳朝纲。

太子自然是不肯的,一口拒绝,言说要等皇上醒来。

大臣们只能再劝,太子再辞,君臣之间你推我让,好不热闹。

一直拖到了九月重阳节过后,太子才强忍悲痛接受了大臣的提议,决定暂代皇位。

消息传来,卫国公府上下也不禁松了口气,这下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卫国公夫人喜滋滋地命人去寻女儿来,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发现,这几日一直规规矩矩待在府里安静养猫的女儿,此时连人带猫都不见了。

长安城,妓馆最多的章台街,最繁华热闹的醉春楼。

二楼女宾区的包厢里,卫襄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拍着怀里的楔,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欣赏台上美男子们的舞姿。

丝竹管弦声中,一溜儿两排二十四个美男子,正人手一把团扇,翩翩起舞。

跳的正是《南风》,动作柔美间不失男儿的阳刚之气,跟女子起舞比起来,飒飒英姿别有一番风味。

“卫襄,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批小倌儿,个个都长得好看!你不在长安这三年,错失了多少美男,真可惜……啊,卫襄,你看那个,就那个!长得像不像尉迟嘉?待会儿你要不要买回去聊解你的单相思?!”

叽哩哇啦叫个不停的正是永昌候府的嫡女苏静姝,此时正指着前排第三个美男,对着卫襄激动地嚷嚷。

“噗!”

卫襄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吓得怀里的楔“嗖”地一声蹿出去老远。

卫襄抹抹嘴角,转头对苏静姝怒目而视:

“你们这些人,不提尉迟嘉,能死啊?”

苏静姝朝卫襄眨眨眼睛,笑容别有意味:

“我当然不能死啊,可是某人说过,得不到尉迟嘉她能死啊!”

卫襄无力地跌回椅子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吧,不作死就不会死,从前她眼睛瞎了喜欢尉迟嘉的时候,是有多么丧心病狂?

俗话说的好,秦桧还有仨朋友,更何况卫襄这种作天作地但从不伤天害理之徒。

苏静姝就是卫襄的狐朋狗友之一,只不过苏静姝向来对外以安静乖巧示人,就连这么多年,跟着卫襄来醉春楼这种地方厮混,都是女扮男装假冒哥哥苏纪念。

说起来,她的名声可比卫襄好得太多。

但要论起出馊主意,苏静姝绝对不逞多让。

见卫襄捂脸,苏静姝以为她是触景生情,暗自伤神,于是继续叨叨:

“那尉迟嘉不是自命清高,一直不肯从了你吗?刚好啊,买个跟他长得像的小倌儿回去,再拉着在长安城里晃一圈,保准气死他们柱国公府!哎,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是不是偷跑出来没带钱?我有啊,我借给你……”

卫襄实在受不了这等聒噪,才抬起头,解下挂在腰间的海螺,扬了扬:

“苏静姝,我在蓬莱得了这个宝贝,能将人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还原出来给别人听,你猜,我要是把这个海螺送去给你爹苏侯爷,他会不会把你腿打断?”

“你……”

苏静姝张着嘴巴半晌,终于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卫襄,你丫活该被尉迟嘉看不上!”

活该?

呵呵。

卫襄起身,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前排第三的美男子,招呼楔:

“我们走。”

刚走出醉春楼的大门,天上就开始哗啦哗啦下大雨。

秋天就是雨多,卫襄没伞没蓑衣。她也不以为意,拽了拽衣襟,将楔塞进自己胸口捂着。

她能淋雨,楔绝不能,这是卫襄的养猫守则。

走了没两步,身后醉春楼老鸨子震天的声响就传了过来:

“哎,卫小姐,您和苏公子的账没结呢9有,刚刚苏公子走前,说您要买我们家冰冰,给他赎身,这可真是大喜事儿!您看呐,能被您看上,也是我们家冰冰的福气,再者,看在您是熟客的份儿上,一口价,三百两,怎么样?不能再少了啊!”

卫襄回头,迎接她的,是醉春楼里里外外围观人群暧昧的眼神——

哦呦,卫家二小姐移情别恋了呢!

不过一看到被老鸨子拉在手里神色紧绷的那小倌儿的相貌,又都纷纷“咦”了一声,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难怪卫家二小姐要买这个小倌儿,那长得可是跟柱国公世子七八分相似呢!

这是摸不着正品,打算先买个赝品凑合,是吧?

卫襄终于明白这醉春楼生意为什么这么好了,这才几步路啊,这老鸨就能说出这么长一串话来!

还有苏静姝,这个坑爹的王八蛋!

卫襄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将胸前躁动不安的楔捂了捂,抹了把额头的雨水,愤愤道:

“王妈妈,你也太不厚道,嚷嚷什么?我卫襄逛章台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欠过你钱?这就给你!至于这小倌儿——太丑,本小姐看不上!”

卫襄淡定地在怀里摸了摸,摸了个空。

空气忽然有些尴尬——

苏静姝没说错,她偷跑出来的,真没带钱!

王八蛋苏静姝,要坑她也行,好歹把账结了啊!

王妈妈上下打眼一瞟,就知道卫襄没钱。

不过这小祖宗三年前逛章台的风评着实不错,从不曾赖账。

王妈妈眼珠子一转,笑容又堆了上来,推了推身边不情不愿的小倌儿:

“卫小姐真会说笑话,我们家冰冰哪里丑了,您是今儿钱不够吧?没关系,您先带着人走,随后我再让人去您府上拿钱是一样的!冰冰,快去,给卫小姐撑着伞去!”

她就不信,人跟着走了,这卫国公府二小姐好意思不给钱!

那个名为“冰冰”的小倌儿被推搡得一个趔趄,绷着脸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忽然横了个人出来,挡在了他和那位卫小姐之间。

淡淡紫衣的男子长身玉立,衣服是上好的锦缎料子,挺括而华贵,浓淡得宜的长眉之下,如墨色浓黑的瞳孔看不出喜怒。

但他手里一把玉竹柄的油纸伞,却是向后伸过去,牢牢地罩住了那位本该他前去伺候的卫小姐。

蓝冰瞬间有一种照镜子看见自己倒影的错觉,但这影子却刺得他心中难受——

与眼前的男子相比,他才是影子,或者说,赝品。

“这钱给你结账,这人,她说了,太丑她看不上,领回去吧。”

紫衣男子朝着王妈妈递过去一个钱袋,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妈妈愣愣地盯着他,像是梦游一般上前接了钱拢在袖中,伸手拉了一把差点就成功出手的“冰冰”,却是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该说这尉迟世子倒霉呢,还是说她这卖不出人的老鸨倒霉呢?

王妈妈咬着牙,拉着自家的冰冰回去了。

这正主儿来了,她家的冰冰,哪里还卖的出去!

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卫二小姐的热闹他们敢看,柱国公世子的热闹,还是算了吧。

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孙子这么丢人,被人拿个小倌儿来比,保不齐那位柱国公太夫人为了柱国公府这棵独苗苗亲自上街撕人!

早就在长安城丢脸丢习惯了的卫襄倒也没觉得太丢人。

她仰头望了望头顶油纸伞,缓和了一下浑身的僵硬,转头就走。

身后却有人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声音低沉:

“你如今是不是也嫌我长得丑?”

卫襄不说话,埋头走路。

忽然有只大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直接把在她胸前挤成一团的楔给拎了出来。

卫襄大怒:

“耍流氓啊你!把楔还给我!”

她身后的尉迟嘉见她终于转身,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它待得位置不大合适而已,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你管这位置合适不合适!楔,给我过来!”

卫襄气死了,这人哪里来的立场多管闲事?

可楔却像是找到了安稳窝一样,眯着眼睛窝在尉迟嘉的臂弯里,看都不看卫襄一眼。

卫襄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尉迟嘉,你太欺负人了!”

这人一来,连猫都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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