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之夜

扛下来这面大旗的人是宋远文的亲妈,靖王妃殿下。

转折有点大,景航有点转不过弯来,呆在原地,机械性地向靖王妃行礼。

而宋廷辉淡定的表情瞬间破功。靖王妃四十岁左右却仍如三十岁,最是有风韵的样子,同时也能代替宋廷辉胜任调节某不省心魔王情绪的艰巨任务,各种堆叠在一起,宋廷辉看起来和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天天净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靖王妃生性活泼,为人素来温和,但是和宋廷辉一样,在对待宋远文的问题上永远无法冷静。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实际上某些微表情还是反映出了担忧。

亲妈毕竟是亲妈,话说的再难听也不会真的厌恶。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

曾经,墨雨楼书房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宋远文研究秘笈、看小人书和关禁闭的地方。这个看似正经其实就是个摆设作用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宋远文整日泡在里面的地方,居然还在里面正儿八经的看书。

不是小人书,不是武功秘笈,更不是来自他自己难以识别的鬼画符,而是如假包换的前!朝!古!书!

前朝灭亡之时,因为战乱许多书籍都遗失损毁了,天下平定之后,四国纷争不断,然而在书籍方面上联合起来各国的鸿儒一起评定。

也许是上天的的眷顾,所有流传下来的精品,有些技艺失传了,前朝文化的精华还是留在了世间。连那些性情高傲的文学大家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虽然不是他们从小学习的内容,但更值得读书人奉为经典。

尽管靖王府为武将世家,世代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但并不意味着一点都不重视读书。不重视后代思想文化教育的世家不可能长久存在。就算不能读书读到考科举的地步,也必须学会做人做事,当一个堂堂正正的靖王府的后人。因此这些前朝流传下来的经典的书都在靖王府的书架上,甚至还收集了好些珍贵的孤本。

这些书宋廷辉还能多看点,而在记忆中宋远文似乎是一本都不看的。如今宋远文不仅仅是不作死了,居然开始看着这些平常日子最讨厌的书,简直是不正常中的不正常。

“世子,王妃来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宋远文并没有注意到靖王妃的到来,直到程焰进门来禀告才恋恋不舍地从书中抬起了头。

“娘,你怎么突然来墨雨楼了,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最近书看多了,在宋远文这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身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安静的感觉,说话也感觉不是很轻浮了,整个人的气质也不跳脱了,仿若脱胎换骨。乍一看若不是还是那张脸、那身比黄金还贵重的衣服、练武之人的完美体格,靖王妃万万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会是她的儿子。

“远文,你最近是怎么了。快过年了,你这样难道是要让全家看你的苦瓜脸吗。”

“不是啊,这不是衣服苦瓜脸,我只是想改一下我的风格。”

“改风格?”靖王妃有点不太明白。

“我以前总是吊儿郎当,高调地在外面闯祸,这样太不成样子了,现在我想低调。”

众人绝倒。

“低调,你倒是想的不错。我就问你,咱们靖王府什么人低调过。”靖王妃说话那叫一个霸气侧漏,也挺让人傻眼的,合着不低调还是宋远文他们家的传统。“还有你,我还不了解你,你能忍我知道,但是低调,你父王和你母妃我都不信。”

“不管你们信不信至少这几天我做到了,有了开始就会有以后,这就是以后的我。”

“你怎么想的。”

“我只是想变一下,变成你们最希望的样子。”宋远文话说的一点很简单,直视着靖王妃审视的目光毫不躲闪。

语毕,宋远文看着靖王妃的眼睛,很平静,平静得简直不像他本人,而靖王妃却在一瞬间有些失神。

宋远文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应该是高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正在一步步远离自己,也在远离他的父亲。

自出生那日起,他就担负着难以想象的重任,他在不断的变强,却始终抗拒。现在他不抗拒了,愿意主动去承担了,却让人看不透了,也让靖王妃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的理由。娘,我希望在我可以掌控所有的节奏。”

靖王妃沉默许久。“恐怕我不能做主。”

“哦,好吧,娘我要继续看书了,您要没事的话吃点茶点好了,刚从外面买的,还热着。”

“把正事忘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天过年别再这样一幅看破红尘的表情,高高兴兴的,记住没。”

“好,娘你放心吧,我有数。”

在靖王妃走后,宋远文拿起书继续看,沉静的样子令人好生怀疑,刚才你母上大人说的话到底听了没有?!

当第二天他精神抖擞的换好过年喜庆点的新衣服,不是标志性的玄色,而是一身深紫色的朝服,然后得瑟着来给宋廷辉和靖王妃拜年领红包的时候就可以证明他已经听妈妈的话,满血复活了。

无论在说什么时候过年都是大日子,全体朝臣休沐七天,每月初一的大朝会也取消了,专心在家吃吃喝喝玩玩睡睡。皇族人家也得休息,过节就开办的宫宴也直接取消了。

宋远文和宋远宁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心里面是爽翻了的。

宫里面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是总是少不了明枪暗箭,人心难测,总不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在南明是很正常的一个现象。

过年是要熬夜守岁的,宋远文果断睡到自然醒,等去给他爹娘请安的时候,门还没进一只瓷杯子就从里面扔了出来。

宋远文下意识地接住,拿稳,在进去的一瞬间,宋廷辉的咆哮就传了出来。

“长本事了你!去九大世家把乔家上下搅的鸡犬不宁,得罪青灵山庄,还走后门擅闯霓虚山!你小子上次看世界真是多姿多彩,还拐带着萧家少主和紫阳宫的人跟着你一起疯。你是不是打算下回把西司和东越也看完了!”

宋远文很不服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没有打算。”

“你说什么?”这下子宋廷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事态仿佛不对,宋远文立即挺胸收腹头抬高,站得笔直,表情认真。“报告父王,没什么。”

两眼一瞪。“嗯?!”

“额,我是说,去哪都不如待在家。”

“知道就好,大过年的别在这惹人生气。”

“我不找你,我去找娘。”宋远文又气了宋廷辉一句,心情大好的给靖王妃请安求顺毛了。

宋廷辉只能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自己的媳妇被自己的儿子缠着,还笑得那么温柔好看,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不知道是笑着看母子和睦好还是破口大骂儿子抢老子媳妇的好。

没一会儿,宋廷辉就麻木了。因为他的宝贝女儿来了之后也冲向了他的媳妇。寒冬腊月,孤家寡人,儿女向着母亲去,老父亲心酸谁人知。

今天过年,本王很坚强很开心,一点都不心塞。

随着宋远文的恢复正常,整个靖王府的气氛都似乎活跃了好多,连宋廷辉都破天荒的跟他们打起了马吊。素来水平最差的靖王妃一晚上居然赢了不少,而自诩无敌的宋远宁却输了个底朝天。

宋远文:“白板。”

宋远宁腹诽,什么破牌。“幺鸡。”

宋廷辉:“五饼。”

靖王妃:“红中”

宋廷辉:“碰,六条。”

靖王妃:“自摸清一色一条龙,拿钱拿钱。”

一晚上靖王妃要么自摸,要么宋远宁点炮,把把还都胡不少,到最后宋远宁收的大红包差不多没货了。

在宋远宁上家的宋远文和靖王妃上家的宋廷辉相视沉默,低下头静静地打牌,默默深藏功与名。

私下里的眼神交流……

宋远文:爹,给力不。

宋廷辉:小子原谅你了,明天去酒窖是你的,想拿什么拿什么。

宋远文:谢谢爹。

吃完饺子回墨雨楼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除了跟着一起全了前厅的程焰、景航、景翰,其他人已经准备休息了,连慕凡也已经准备好了换班。

之前响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炮竹声也沉寂了下来。大红灯笼挂在门口的寒风中拼命地散发出光芒,崭新的蜡烛跳跃着温暖的光,逐渐融化凝成烛泪,缓缓流淌着繁华过后的沧桑。

换下衣服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宋远文久久难以入眠。

过年的“恢复本性”不过是一个披着跳脱外皮的假象。从几天前开始他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混世魔王了。有些事情,即使不想承认也无法再回到过去,就算他再拒接有些事他也必须要去做了。逃避了这么久,必须要有一个结果了。

时间不多了,也不容许他再去拖延了。如果真的能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做,就算是死怕也是值得了。

谁言命运天注定,我命由我不由天。

房顶莫名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刻意控制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更加离奇的是,一向警觉的侍卫暗卫四人组居然一个察觉到的都没有。宋远文心中一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四人的武功内功皆是不差的,然而他能察觉到他们四人却不知道的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来者武功在他们四人之上。

这不是个好兆头,宋远文一个翻身就从被窝里出来了,然后……赶紧又缩回了被窝。

怎么忘了,只穿着薄寝衣,就算屋里面烧着炭还是挺冷的,哦,我温暖的小被几(amp;amp;amp;amp;amp;amp;amp;gt;^ω^amp;amp;amp;amp;amp;amp;amp;lt;)

下床之后没有穿白天那身深紫色的衣服,再次穿上了他标志性的玄色云纹广袖长袍。悄无声息的上了房顶,默默地用内力感知来者留下的呼吸声和十分轻微的行走声音。

宋远文很庆幸自己的轻功足够好,同时也在师父云霖山人那里学会了一门叫做龟息术的本领,所以他敢说除了他的父母师父,无论是江湖还是非江湖,没有人能够在他刻意隐藏的时候发现他,尤其是在晚上。

果真,有一个人出现在刚刚装备最近防御系统但还没正式启用的墨雨楼,动作轻巧,像猫一样走路一点都没有声音,来去自如,在墨雨楼中如入无人之境。

轻功不一般,一定得赶紧抓住,唉,都怪我还没有启用那些有用的玩意啊。

宋远文一道强劲的内力直直的向那个人打去。没想到那人躲的还挺快,轻功出奇好,直接就向东厢房飞掠而去。

来者跑得再快也架不住宋远文的速度逆天。还没等落下就已经在空中被宋远文抓了个正着。

因为内力的缘故,夜间的视力也还是有点的,接着满墨雨楼尚存余光的大红灯笼的照明,宋远文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直接在空中松手,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而那个人也因为宋远文突然的抓捕和松手而紧张,“啊”的一声就喊了出来。

居然还是个女的。

宋远文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在地上摔得不轻的女子,带着一种仿若来自上位者的压力,借着微弱的光在三尺之外的距离外睥睨着她。

“本世子还当是谁,原来是堂堂九大世家乔家的大小姐乔影,怎么大过年的闲的没事跑到南明帝都金陵的靖王府有何贵干?”

乔影跌落在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还是宋远文居然以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她而失神。

“我……”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是看到宋远文毫无温度的眼眸,已经到嘴边的话却还是咽了回去。

第一次,乔影如此痛恨自己的武功,至少看不到他冰冷的目光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鲜红百味杂陈。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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