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精神有疾

这三个丫头都未冠以名字,因她们皆是奴籍女子,在未被买走为奴之前,她们无法拥有自己的名字。方清浅稍加打量她们的外貌特征,给三个姑娘分别取了名。

春华、秋水、皓月。

春华便是刚才指认嬷嬷居心不良的那个丫头,此刻她跪倒在方清浅面前,谢道:“多谢主子赐名。”

秋水和皓月也同样跪谢。

四下并无外人,方清浅扶起她们三个,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却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大家闺秀之气息,笑道:“以后没有外人,你们就不用这样行礼见外了。其曾经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奴籍女子,只不过因缘际会有幸摆脱了那层身份。我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你们这般叩拜我,我当真不自在。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要的不是礼仪上的尊卑,而是姿态上的平等。”

无论俯视还是仰视,都难以看清他人的全貌,只有身居平等位置的人们之间,才会有真情实感可言。

顿了顿,她又道:“你们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丫头,就意味着,你们是我认为可用可靠之人,今后,你们也是我的人了。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你们的眼睛告诉我的信息是正确的。我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相互依靠,相互信任,我任用你们,不仅仅是为了方便;你们听命于我,也不仅仅是为了银钱。”

短短几句话,却字字撼动人心。

三个丫头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方清浅,眼里满是踌躇和感激。

秋水是三个丫头里最腼腆的那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根本藏不住心事,她福了福身,小心翼翼道:“主子赐给秋水那么好听的名字,秋水实在是太开心了!我们好多姐妹被买走之后,这一辈子就只能被人唤为阿猫阿狗,没想到,我能拥有这么好听的名字,秋水,秋水……”

方清浅眯着眼笑,她可是贫民窟里挣扎出来的人,她怎会不清楚,命苦之人,就算和皇帝同名,也是个惨痛的下场。阳寿只有十年的人,就算起的名字再好养活,也活不到十一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既然如此,何不让她的丫头们被人唤得好听些?

“皓月多谢主子赐名。皓月一定会本分做好身为丫鬟的职责,就是给主子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她们都是与方清浅一般年龄的女子,却个个手指粗糙。同样是奴籍身份,方清浅曾经做的活儿,都是些轻巧不费力的,而她们,不仅什么活儿都得干,忍受嬷嬷的打骂指责,到最后,更是会被嬷嬷当成货物一样卖掉……

同样是奴籍身份,方清浅实在是幸运太多了,她不免一阵感慨。

“这两天我的娘亲会搬出云水阁,去另外的客房住下。云水阁里只我一个人住,我难免会感到害怕,所以需要人值班守夜。而我一介女子,多半是信不过男人值夜的,所以,你们的职责,就是替我轮流值夜。白天你们大可以尽情地休息玩乐,一切衣食起居,我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你们服侍我。”

三个丫头皆是定定地点了点头。

“值夜的地点就在你们住的云水阁侧苑,透过西侧的一扇窗,刚好能看到我寝房的大门。你们要留意有没有什么鬼祟之人意图接近云水阁,但你们只要看准他的外貌特征便可,千万不要有任何动静,绝不可打草惊蛇。”

如果神秘人迟迟不出现,就证明她的预感是错误的,也没有必要让三个丫头继续值夜。

第二日,第三日……夜里都平静无波,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到了第四日,皓月值夜的当头,她看到了主子口中所说的鬼祟之人,那人一身白衣,长发未挽,生得也俊,皓月咋舌,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怎么就当了采花大盗呢!

皓月牢记着主子的告诫,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拿来纸笔,将他的轮廓画在纸上,也记下了重要特征,只等天明了交给主子过目。

让皓月有些惊讶的是,这个采花大盗又不像她认知里的采花大盗,他明明都那么接近云水阁了,只要推开那扇门,就能……可他终究只是站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天隐约要下一场夜雨了,他才离去。

第二天,方清浅满怀激动地接过皓月的画作,听着皓月的描述,她无语了。

“皓月,你确定你没记错吗?”

皓月定定地道:“主子,皓月这一晚都没敢合眼,那人的模样已经印在皓月心里,绝对不会出错。”

方清浅蔫了一般坐在凳子上,许久,才在皓月疑惑的目光中抬起头,叹笑道:“他是不是就站在门口,无论多久,也不推门进来?”

皓月眼里放着光彩,好似在惊叹,她为什么会知道?!

方清浅在心里郁闷,她当然会知道了!这种事,自从上一回跟他在夜里碰到之后,她就没少怀疑他是不是经常在夜里“散步”,散着散着就散到自己房门外了?以前是散到下人们住的院子,如今,就散到云水阁来了?

如果那晚的人是他……

不可能。

这里好歹是将军府,如今姜琦将军入了狱,姜九渊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主人。他在自己家里,对她做这些事,就不怕被人看到,传出去为世人所笑话吗?更何况他心里爱的是霜迟,就算她再怎么像霜迟,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止于主仆,再没有什么其它——因为谁也没有主动。

相比之下,姜九渊主动与否,就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方清浅无法左右。她是府中的奴婢,而他是她的主子。他若真想得到她,大可以用更直截了当的方法。要知道,自古多少奴婢都是因主人的疼爱,摆脱奴籍,成了小妾。

难道姜九渊精神有疾?

那晚的神秘人偷偷伤害了她,却又替她擦拭血液,上了药物,这看起来是不是像一个精神病人所为?可姜九渊身份尊贵,又是姜大将军捧在心头的宝贝,二十余年都与姜大将军生活在一起,他要是精神有疾,难道不应该早就被人发现,而悉心求医吗?要有病,也早该治了,她来府中这么久,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皓月见方清浅摇着头笑了笑,觉得更不解了:“主子,难道你认识画中人?”

方清浅便也不打算遮着掩着,“这是将军府二少爷,姜九渊。他大概不是我要找的神秘人。”

“可他……确实形迹可疑……”皓月着实想不通了,将军府二少爷如此尊贵之人,怎会喜欢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不见他大大方方地来见主子,到了晚上却不请自来?明明想靠近,又像是害怕打扰到主子!可他终究让主子生了疑,不然,主子买她们几个值夜做什么?!

方清浅叹了叹,“也许,他在望他的一位故人,而我,恰巧很像那个故人。”

“……”

几天过去,除了发现姜九渊偶尔会在云水阁外出没之外,神秘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方清浅当然还不打算撤掉值夜戒备,再过个几天吧,也许,也许就有动静了。

自从买了三个丫头在左右陪伴,方清浅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四个人渐渐交心,成了如胶似漆的好姐妹。

眼见着河灯节就要到了,今日的话题免不了提起河灯节。

秋水兴致勃勃:“主子,这个河灯节你会去放河灯吗?”

方清浅垂眸,眼前浮现那个常年一身黑袍的俊美男子,他给她的回忆,往往都是纨绔痞邪的。只要一想起他,就能想起他嘴角噙着标志性的邪笑。她淡淡想了想,才轻轻道:“会啊。”

“一个人去放河灯?”秋水挑了挑眉。“河灯节上谁都可以祈福,把愿望写在河灯里,让河灯飘到天上去,若是能够感动天神,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不过像主子这样的年轻女子,一般都是和小郎君结对去放河灯的。不知道主子有没有……”

春华打断秋水,一副姐姐教训妹妹的样子:“就你会问!”

方清浅嗔笑着瞪她一眼,秋水年纪最小,却也最顽皮,女儿家的情情爱爱,就属她说得出口。

怎会没有呢?

几人见自家主子红了脸,便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情况。

河灯节马上就要到了,她却还没想好,该在河灯芯里写下什么愿望。

一人只能放一只河灯,一人只能许一个愿望,若河灯放多了,或是愿望许得多了,被天神发现,许下的愿望就永远成不了真。

既然只有一个愿望能被天神看到,那么……她一定要好好想想,灯芯里写什么最好。

让娘亲长命百岁?

让自己有个好的归属?

天下太平?

一直没有开口的皓月轻声道:“主子,可有为河灯节准备好河灯?”

方清浅一愣,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回来。“并没有。小摊贩难道不会售卖河灯吗?”

东华的河灯节年年盛大,早就有与之匹配的商业兴起。河灯节时,年年都有很多摊贩售卖河灯,她只需要花些银子买一只喜欢的便可。

“主子,皓月听说,自己亲手扎的河灯,许下的愿望最灵。”

方清浅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那微微轻颤的感觉从心口散发到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饶是她心知自己手笨,也没忍住口中的话,咬咬牙,“行!亲手扎!”

饶是制作过程十分苦逼,一天后,一只形状美妙,颜色温婉的莲花河灯还是诞生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