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凡人难以触及的领域
相较于海伦娜的陈述，维格尼厄的表达更加偏于学术性质。
这当然和表达对象也有关系。
毕竟当时海伦娜只是向徐楠一个人解释神之炼金术，而维格尼厄则需要向斯蒂芬桑诸多炼金师大佬们，阐述欺瞒学会的理念，以及最新的研究进展。
他的语速很慢，应该是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试图将自己的理解和研究成果汇报出来。
即便如此，徐楠听的还是很吃力。
太多专业词汇了。
继承了罗恩血脉之后，他能熟练使用大量的通用语词汇，可维格尼厄用的很多专业词汇都涉及到了古代炼金术，糅合了很多高等精灵语、龙语甚至是古神语的词汇。
别说徐楠了，就连真正的学霸们，都在一边翻字典，一边努力跟上维格尼厄的节奏。
徐楠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炼金师们一开始还是非常愤怒的。
但现在，伴随着维格尼厄的演说，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听着。
不得不说，斯蒂芬桑的炼金师素质还是不错的。
哪怕听到疑惑的地方，也没有人主动打断维格尼厄。
大部分人脸上都有浓重的质疑之色，但也有人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黄昏大厅里，除了维格尼厄抑扬顿挫的声音之外，竟失去了其他的声响。
这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氛围。
虽然持有不同的观点和理念，但在面对学术的时候，都是绝对的认真和严谨。
难怪斯蒂芬桑的炼金界能引领世界潮流上千年。
徐楠心里虽然羡慕，但表面上只能装作能跟上节奏的样子，偶尔还点个头。
“要不然找个人翻译翻译。”
他心中一动，悄悄释放了一个隔音术，然后一把将霍福德拉了过来。
魔法坩埚此时的表情略有些奇怪，平时最常见的囧字脸早就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茫然和迷惑。
“你也没听懂？”徐楠有点惊讶。
“霍福德当然能听懂。”
坩埚跳了起来，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霍福德只是有点疑惑而已。”
徐楠问“你疑惑什么？”
霍福德沉吟道
“按照维格尼厄的说法，他其实是认为均衡学会与欺瞒学会的理念在本质上是一体的，所谓的不等价炼金术，其实只是等价炼金术的扩展和延伸而已。”
徐楠顿时来了精神
“什么意思？”
“能否用更通俗的语言给我解释一遍？”
“我要求也不高，能让我勉强听懂维格尼厄的演讲内容就行。”
霍福德面露难色
“这恐怕有些困难。”
徐楠微微一笑
“熵之书还想不想看了？”
“我试试！”
霍福德流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
他开始努力尝试解释维格尼厄的大致理念。
……
维格尼厄认为，不等价炼金术是在等价炼金术的基础上，进行的炼金术内容的拓展和延伸。
等价炼金术的核心在于等价交换。
但正如海伦娜所说，“等价交换”这个概念其实挺伪的。
炼金术所转换的两样事物，就算加上中途消耗掉的一些材料物资，这些事物之间的价值是否相同，一直都是很暧昧的概念。
就算在等价炼金术的框架里，等价交换也是模糊处理的，这就导致了炼金师其实是一个非常吃经验的职业。
年龄越大的炼金师越吃香，因为经验丰富，关于等价交换这个概念，往往会有更深刻的理解；在细节方面，也会比年轻的炼金师处理的更好。
伴随着炼金术熟练度的提高，炼金术的成功率也会大幅度提高，这其实也是取决于炼金师本人是否对等价交换这个核心概念有了一个相对精准的把握。
按照维格尼厄的想法，既然等价交换是模糊的、主观的，那么是否能大胆一点——当一个炼金师在主观上认为一滴水和一个宇宙是等价的，那么炼金术的前提是否就可以成立了呢？
这个观点，其实就是无限神之炼金术的启蒙概念。
这也是欺瞒学会最初的理论，由奥术帝国时代的一位古代炼金师提出，后来被欺瞒学会继承了下来，在维格尼厄的发展完善之下，变得更贴近实际了。
维格尼厄指出，阻碍神之炼金术在现实中出现的有两个要素宇宙意志和主体意志。
宇宙意志是指已知的，多元宇宙世界存在的既定规则。
主体意志则是炼金师自身的价值观念和相关判定。
这两者综合决定了“等价交换”这个概念的具体情况。
换句话说，等价炼金术在多元宇宙的既定规则下，是成立、且完美无缺的。
而炼金术自身的主体意志，只要在宇宙意志限定好的框架里，做出一个更加具体的判断，就能完美地符合等价炼金术的法则，从而达成名为“炼金”的神奇转变。
这就是等价炼金术的基础。
等价炼金术的泛用性很强，也适应多元宇宙的意志，所以在过去得到了蓬勃的发展。
但维格尼厄认为，等价炼金术发展到近代，已经失去了革命性的进步机会。
炼金术的下一个阶段，就在于不等价炼金术。
也就是神之炼金术！
想要掌握神之炼金术，条件非常苛刻，首先，进行炼金转化的宇宙不能是“现实”的多元宇宙；其次，炼金师的主体意志，必须摆脱自身的约束心。
维格尼厄给出的解决办法是前者，可以用暗面宇宙来解决，这是不存在于现实的多元宇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宇宙；后者，则需要炼金师改变自我的主观意识。
理论上，当一个炼金师没有自我约束，可以坚定地认为炼金术前后的两样事物是合理的话，那么炼金术就是成立的。
而人类生命最大的自我约束，就是羞耻心。
广义的羞耻是一种非常宽泛的概念，维格尼厄将其认定为人类独有的心理，主要源于群体效应，羞耻心的作用是约束个体的行为，它也是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
一个彻底失去羞耻心的人，可能成为无上的神明，也可能坠入黑暗的深渊。
这是一个凡人难以触及的领域。
此时的维格尼厄本人，都对这世上是否存在有“失去羞耻心”的人类抱有怀疑态度。
但他还是提出了其他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有限不稳定炼金术”。
依托于暗面宇宙世界，炼金师可以摆脱宇宙意志的裁定，通过自我催眠的手法，只要在主观上绝对认定两者是等价的，那么就有可能在暗面宇宙的力量支撑下完成一次完美的炼金术。
当然，以上都是维格尼厄的推论。
他在演讲中表示，他的实验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他会在实验里尝试一次神之炼金术。
换言之，他将在实验里，接触相对禁忌的暗面宇宙！
实验的具体结果还不得而知。
历史上的维格尼厄在那次实验之后就自杀了，而海伦娜也怀上了小太阳神。
当然，这些东西不能告诉他。
否则就可能产生一些可怕的时间悖论，引发更大的麻烦。
维格尼厄自己也没有问。
他大概能猜到“既然自己被好友巴博萨从历史中拉到了未来里，那么自己的实验多半可能就是失败了”这种情况。
徐楠懒得去考虑究竟是维格尼厄的实验失败了才有今天的辩论，还是正因为有了今天的辩论才让维格尼厄心有猜忌结果实验失败了这种无限套娃的无解命题。
他更在意的是维格尼厄反复提及的两个关键词。
羞耻心。
暗面宇宙。
前者和徐楠息息相关。他的特质就是羞耻，他的行为就是趋向于无耻。
海伦娜当初也认定他是所谓的无畏者。
无耻者无畏。
这句话始终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但至少清楚这玩意儿和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按照维格尼厄的说法，自己确实很适合继承神之炼金术。
前提是，他必须有资格接触到暗面宇宙。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除了暗面宇宙能量汲取法阵之外，徐楠还没有什么办法接触暗面宇宙。
如同维格尼厄所说，那是一个非常神秘而诡异的世界。
那里，有生灵存在过的痕迹，但奥术帝国多次探索都没有找到现存的生命。
那里更像是一个……废墟。
或者坟场！
那里有取之不尽的能量。
这些能量甚至支撑起了庞大的奥术帝国的工业体系。
如果维格尼厄所说的都是正确的，那么暗面宇宙还有神奇的神之炼金术的发展土壤！
“真是太神奇了。”
“不得不承认，维格尼厄先生的演说打动了我。”
“但霍福德依然要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该如何证实他的理念？”
魔法坩埚感慨道
“早在很多年前，斯蒂芬桑就将暗面宇宙列为禁忌之地，任何研究都不得涉及暗面宇宙……能源方面除外，毕竟现在的斯蒂芬桑，也不可能摆脱暗面宇宙能量汲取法阵。”
徐楠愣了一下。
“禁忌之地？”
“没错。”霍福德略有些惋惜“如果是其他宇宙，恐怕这些炼金师早就去实验了。”
“当然，如果是其他宇宙，也轮不到他们去印证。”
“我自己早就动手了。”
徐楠想了想“你们和奥术帝国不是有往来么？”
“他们对暗面宇宙是怎么看的？”
霍福德叹气道
“将暗面宇宙列为禁忌的事情，还是奥术帝国那边的意思，斯蒂芬桑只是执行者。”
“他们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惜工匠之神已经不在了，不然我一定要让他带我去所谓的暗面宇宙看看……”
他絮絮叨叨了说了一大堆，徐楠开启忽略模式。
没办法，自从被徐楠收服之后，霍福德就不得不改掉儒雅随和的毛病。
后遗症是碎碎念。
但碎碎念总比口吐芬芳要来得好，徐楠可不希望这家伙跟在自己身边，天天冒脏字儿，万一哪天被小莉娜听到了，那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
黄昏大厅的中央。
维格尼厄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他真心实意地冲着在场的诸位鞠了一躬，然后向巴博萨道谢。
“我该回去了。”
结束了演说之后，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低地说了一句。
巴博萨点了点头，目送他消失在那本厚重的历史书中。
台上恢复了正常。
台下一片宁静。
这也是均衡学会的炼金师们，第一次听到神之炼金术的理念。
虽然听得很吃力，但这些学霸们多少还是能理解维格尼厄的意思的。
这场演说不一定说有多成功，但至少消弭了一部分人对不稳定炼金术的成见。
在此之前，不稳定炼金术和稳定炼金术似乎是天然对立的矛盾双方。
但在维格尼厄的演说中，两种炼金术只是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炼金师和不同宇宙意志的体系下展现出的两个表面罢了。
如果，他的理论成立的话。
那整个炼金界，恐怕要迎来一场大地震！
这比失乐园的炼金术产品冲击斯蒂芬桑还可怕。
有些想象力丰富的炼金师已经能幻想出神之炼金术大规模普及之后，炼金术生产力大发展，炼金产品进入普通人家中，大量的炼金工坊破产，落后的炼金师失业，人类社会幸福感提升，但少部分矛盾也会加剧的时代浪潮了……
现实的情况是，维格尼厄的实验应该是失败了。
神之炼金术究竟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还是真实存在的，也变成了一个谜团。
最终，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裁决之笔的身上。
汉莫大师恭恭敬敬地向裁决之笔鞠了一躬
“我们申请裁决。”
“裁决内容是维格尼厄先生所提到的神之炼金术，是否真实存在？”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红色精怪早就停止了跑酷。
它安静地蹲在那里，面对炼金师们的祈求，它冷漠地回应道
“裁决后果，谁来承担？”
裁决之笔，可不是学术百科，它并不能告知你事情的真相，但却可以在最大程度地保证公正公平的情况下，对提问者的观点进行裁决！
这也是变相的探索真相的法子了。
只是这种法子，非常残酷，甚至可能会牺牲掉提问者的性命。所以这种办法，早就被斯蒂芬桑禁止了。
它是真理之神亲自炼制的神器！
也有说法认为裁决之笔就是失踪的真理之神的转世之身。
巴博萨往前走了半步，却被汉莫大师拦住了。
他那张老脸上笑的满是褶皱
“我来吧。”
“能见证这历史的一刻，我很荣幸。”
“再说了，提问者，也不该是一个不懂炼金术的外行，不是吗？”
巴博萨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被汉莫大师推开。
后者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裁决之笔前。
他斟酌片刻，忽而大声地将维格尼厄的观点重复了一遍！
这是提问者最基本的仪式。
众人都是微微一震。
汉莫大师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维格尼厄。
这是多大的勇气啊……
作为等价炼金术领域中的大师，选择和维格尼厄持有相反观点来进行裁决才是符合常理的事情。
“看来他早就最好牺牲的准备了。”
霍福德低声一叹
“这孩子也才七百多岁啊。”
徐楠沉默不语。
这一次，他没觉得霍福德的话有多么离谱。
在隐藏于迷雾后的真理面前，汉莫大师求知的心理不就和孩子一样吗？
裁决之笔猛然一抖，露出了本体。
那是一只巨大的鹅毛笔！
倏然间，笔尖一颤，笔身上的鹅毛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
炼金师们纷纷翘首相盼。
汉莫大师更是有些激动地踮起了脚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裁决之笔的身子忽一阵痉挛。
那尖锐的笔尖变得有些粘稠而瘫软。
“我……”
“我裁决不出来……”
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落和沮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