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颇有同感

逐把受伤登记的事儿讲了。话没听完,老太太就蹦了起来:“我是在阳台上看到都往前面去哦,正思忖着呢,原来是登记,去,怎么不去?”“可是,”桐纠犹豫不决。

按说呢。

担心老伴儿沉不住气,和胖老太吵将起来。

可不说,要是在街道办碰到了胖老太,前区计生委主任那千锤百练的脾气,当场闹将起来,连见怪不怪的自己,心里也有点发虚。

吉老师何其精明?

立即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意外吗?”桐纠只好吞吞吐吐讲了。谁知,吉老师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罢了,而且,对门芳邻的,我料她只是过过嘴瘾,不敢公开喧闹的。”“然而,”桐纠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你哪儿受了伤?我先看看。”

老太太也不含糊。

指指自己后脑勺。

“跑的时候,重重撞在墙头上,差点儿倒地,幸亏二手拎着东西,顾着心疼,强忍着拚命跑了出来,直到现在都还,时不时的隐隐约约发疼呢。”

可桐纠看看她。

摇摇头。

“我看还是算了,不过就二十五块钱。”老太太鼻子哼哼,掰起了大指姆,桐纠一看不好,又要一二三四五的,只好直说:“你看你的精气神儿,一看就知道反映快速,思维敏捷,灵牙利齿的,”“这呀,”老太太瘪瘪嘴巴:“好办,不难。你快些吃。”

桐纠楞楞。

他可从来没想到要陪老伴儿去的。

“楞什么?该你上的时候就上,”吉老师威严的瞪着他:“不然,真成凡事躲在后面,尽享胜利果实的宅老爷儿们了?老实说,这二十五块钱我还没真正看上眼儿,可它代表着我家的尊严和价值,懂吗?”

桐纠扫扫她。

心里说,糊涂!屁的个尊严和价值,胡扯嘛!

等老头儿吃完洗漱收拾好,老太太走前面,老头儿跟在后,出门下了楼。大概老俩口是筒子楼最后出去的,全楼很安静,没有平时的喧闹,陆陆续续的关门开门声和脚步声。

快到地区街道办时。

桐纠看到街道办的大门前,热闹非凡。

慢慢走近一看,原来是街道办在门前的空地上,放置了许多小塑凳,老人们坐在凳上,或交头接耳,或听着一个中年妇女在讲着什么。

大门左侧。

摆着二张大条桌。

上面放着登记表和多支签字笔,二大迭印刷品端端正正的放在条桌上,格处显眼。走在前面的吉老师还没走拢,同时就有筒子楼的好几个老太太站起来招呼:“吉大姐,这儿来,给你留着位呢。”桐纠看看,筒子楼的退休老师们基本上全到齐了,正集中坐在中间。

其他的。

大约是各高楼大厦的老人,黑压压一片,

街道办准备的矮凳不够,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找那些饭馆店铺借来凳子,整齐划一的放着,让陆续赶来的老人们就坐。

看到老伴儿过去在老姐妹们中间坐下了。

桐纠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不动地听着看着。

他认识正在讲话的中年妇女,那是地区街道办和综合办秦主任,出事儿自己跑向省省省找老伴儿,在路上遇到后才知道的。“……所以呀,大爷大妈们,别不好意思,受了伤的,就请到桌边儿去登记”秦主正在耐心的讲着:“至于什么算是受伤?伤在哪儿?我想,大爷大妈们自己心里有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些年,经过改革开放……”

秦主口才很好。

滔滔不绝,时不时的还引经据典,诙谐幽默,逗得老人们呵呵直乐。

桐纠看在眼里也直暗乐,好个秦主,大约是按照她自己的审美标准和道德要求,来要求这些大爷大伯了。等会儿有你好瞧的。

桐纠又看看门侧边的桌后。

二个一看就是街道办女工作人员的小姑娘。

一个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故作深沉的酗,一个很漂亮神情安详的姑娘,酗儿坐最左边,三姑娘坐右边,四人一字儿的排开等待着。

再看看筒子楼的芳邻们。

居然是以吉老师和胖老太太为中心而坐。

大家都伸着颈脖,眨巴着眼睛,听两老太小声地讲着什么,那阵势,与四周松散漫不经心的老人们,成鲜明对比。隔得有点远,桐纠看不清前区计生委主任和吉老师的脸孔,可从两老太不时交谈和频频点头的身影上看,至少现在两老太还相互引为芳邻,聊得甚是投机。

这让桐纠一直悬着心。

放下了。

他在筒子楼的老人们中。

没看到前处座。

想想这一对儿,基本上都是夫唱妇和,妇走夫跟,算得上筒子楼秀恩爱的一流水平。可今天这么大个事儿,怎么会独独缺了前处座?

难道胖老太怕与别人干将起来。

前处座跟着捣蛋或是出意外,把老头儿锁在家里了?

蓦地,桐纠背心被人用指头捅了一下,桐纠回头,前处座眨巴着眼睛:“你也不落座?”“你不也没落座?”桐纠笑:“我还以为,被胖老太锁在家里了?”

“是锁了。”

前处座老老实实回答。

“可忘记了从外面反锁,等她走远后,我一扭锁便开了,这不就出来啦?”“还没开始?”“正在动员哩。”桐纠朝秦主扬扬下巴:“街道办的秦主任。”前处座点头:“上次见过,”“你还记得?”桐纠有些讶然。

别的老头儿记不记得无所谓。

可如果对门芳邻的记忆超群,对自己却不是什么好事儿。

前处座又捅他一下:“像什么?”“枪口。”“对,就是枪口!”前处座半开玩笑半当真:“你再这样问话,谨防我毙了你。难道我就该记不得?我很老很健忘很招人嫌弃?”桐纠闭闭眼睛,糊涂,这是哪跟哪?这老俩口怎么一个德性?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

老人们报以热烈掌声。

“下面,请省省省超市的葛副经理,给大家讲讲,大家欢迎。”掌声中,坐在桌后在左边的那个酗子站起,走了过来。酗子瘦削稍高,身子看起来很单薄,可眼珠子却骨碌碌的直转,一看就是属于那种机灵过人,常于思忖的年轻人。

酗子站定。

先作了自己介绍。

然后是代表超市的自我批评,超市正在进行的限期整改进度说明,最后才着重提到了受伤登记的相关事项。桐纠认真听去,感到酗的思维挺快,口才一般,态度端正。

也难怪。

出事方来的代表嘛!

就该这么谦虚谨慎,取得群众谅解,才不负其使命。酗子讲完回到座位上,秦主就请老人们开始登记。出乎桐纠意外,并没出现老人乱纷纷一涌而上,工作人员应接不暇的场景,反而是一片冷静的观望和交头接耳。

直到秦主和那个葛副,又一次恳请老人们上前登记领信。

才陆续有几个,四周高楼大厦电梯商品房的老太太老头儿,到桌前登记领信。

早知道这事儿的桐纠,就一扭身,紧走几步,挡住一个老头儿,要看他手中的信件。老头儿毫不犹豫递给了他:“老弟,你是哪楼的?”“筒子楼!”

桐纠边答边一目十行。

嗯,致歉信倒写得不错。

原以为不过就是虚假客套的模式化而已,可现在看来,超市也的确费了一番心血,写得客观动人,甚至有些感人。当然,大家都最感兴趣的是,凭这封致歉信免费领一袋5公斤的虎牌精米。

桐纠扬扬手里的致歉信。

然后还给老头儿。

“不是凭此免费领米吗,你怎么不领就走啦?”老头儿回答:“我是想领,二十五块钱呢,顶三天菜钱啦。可儿子和老伴儿都说没这个必要,超市出了事儿,受的损失比我们更大,做人要有,”“问题是,”桐纠打断他:“你究竟受伤没有?验伤没有?”

“受了的。”

老头儿指指自己后脑勺。

“你瞧瞧,逃命时,被人挤着撞到了墙头上,现在还有点疼哩。”哈!怎么和吉老师一个口径哇?桐纠想笑,可抿抿嘴巴强忍着:“还有,那个超市的葛副经理怎么问你?验伤没有?”老头儿摇头:“我说我受了伤,酗就让我签字,我眼睛花签不了,他就帮我签,然后给了我一张这信,让我凭信一个月内到超市免费领去,就这样。”

前处座凑上来。

“老弟,你不要,给我吧。”

老头儿就把信给了他,自己颤巍巍的走了。可刚走二步,又返回:“老哥,我虽不认识你,可我也知道,筒子楼住的都是退休老师。老师老师,退了休也是老师,你自己看着办哩。”离开了。

桐纠斜着前处座。

有些不高兴地问。

“你拿那玩意儿干嘛?我们都知道,你家老太太左手中指受了伤,还当场让志愿者包扎了的。现在你拿了,她还上不上去呢?”前处座乐呵呵的字斟句酌地念着致歉信,听到芳邻如是问,也不抬头:“两回事,各归各。这信写得好,我得拿回去存着,没事儿慢慢念念,消消寂寞。”

桐纠不信。

“你不可以上网?网有的是新闻头条,国内外大事儿,够得你消遣的。”

前处座摇摇头:“网上?网上的东西信得吗?你还年轻,你不懂。我们可是过来人呵。”他看看桐纠,扬扬手中的致歉信:“说真的,每天花钱买报看,划不着,全是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糠,报喜不报忧。到老人阅览室坐坐,难得出门。”

他有些难堪的笑笑。

桐纠低低头,颇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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