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和颜悦色

孩子们在人群中嘻嘻哈哈跑来跑去。

不时传来老太太慈祥的呵斥,空气中充满了惬意慵倦的花香和记忆。

见此,桐纠很是有些吃惊,好一个广场公园!以后,自己也可以有事无事前来溜溜呢。桐纠在心里暗暗测算,如果从筒子楼抄小路到这儿,大约用不了半个钟头。

来回一个小时的路程。

正是都市宅老爷儿们散步的最佳距离。

桐纠一边这样想着。

一面懒洋洋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同伙。

不用急,那三个家伙一定在这儿的某个地方,或坐着发楞或站着穷聊……沙亮,草贼和假姑娘,是公司原下岗的员工中,唯一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联系,并常在一块儿晃荡的伙伴。

三个同伴的情况呢。

也大致桐科家里差不多。

沙亮的老婆极能干,自己摆一个串串摊,起早摸黑干得津津有味,基本上算是把沙亮当神仙活活供起的。可是,被老婆供着的沙亮,却吃烦了豆腐串,烤鱿鱼串和各种各样菜串串。

这些。

都是沙亮。

往日的区水产公司后勤副科,平时一日三餐的主食。以致他一听到老婆打手机叫吃饭,脑袋就疼痛不己。草贼和假姑娘的老婆,都是小公务员,虽然一个是休制内看门的,一个是体制内保洁的,可都沾着公务员的仙气,那收入不算很高却平稳。

因此。

这三个家伙在外艰辛打工了没几年。

就纷纷以各种借口,铩羽而归,成了地地道道的宅老爷儿们,也就是这广场公园的常客。广场公园呢,也就成了四个宅老爷儿们,时不时会面穷侃,或者愤世嫉俗的联系地。

哦瞧!

那不是?

三个家伙正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抱着自己膝盖,眯缝着眼睛,贼眉鼠眼的打望着。桐纠皱皱眉,草地围着的竹篱笆,不知是被谁踢了一个大窟窿,顺着这大窟窿一条踩成隐隐约约可见的小路,一直通到绿油油的草丛中间。

当然罗。

这大窟窿不可能是三个家伙踢的。

桐纠知道,三家伙虽然一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可那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都是逾花甲之人啦,儿大女成人的,都成了爷爷和外公,不可能再现当年的“丰采”了。

然而。

不是你仨踢的,就可以不遵守旁边的温馨提醒么?

那上面可明明白白的写着,小草也有生命,请温和对待!严禁入内,如违背处于什么什么的。桐纠四下瞧瞧,真希望出现巡查的人,逮住这三个家伙好好罚款,最好是罚得三宅老爷儿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疼得哇哇叫,那才是让他仨长记忆的最好办法。

古人都尚知。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身为21世纪高科技网络时代的现代人,却连古人都不如?这人啦,真是越来越活转去啦。桐纠从侧边慢慢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拢,最后一跺脚:“嗨!都发什么神经?”

三人一惊。

一起扭头,一起笑起来。

“稀客稀客,科长大人也出来晒太阳了?”桐纠答:“这年头,这世道,什么都要钱,只有阳光不要钱。我说,你仨个哪儿不能坐,怎么偏偏跑到人家草地上坐着发楞儿?”

沙亮回答:“这儿坐着舒服。”

草贼回答:“我喜欢,想咋咋的?”

假姑娘回答:“坐在这草丛上,就像坐在姑娘怀里,这味儿,不摆了。”“你**啊?”桐纠摇摇头:“我看还是都出来好,要是让巡查的逮住可就惨了。”

朝前面的大圆圈木凳,扬扬下巴。

“没人呢,我们到那儿坐坐。”

三个家伙一起摇头:“没意思。”桐纠奇怪的看看他仨。要知道,三家伙平时总是神气活现,七嘴八舌的,好像被后面的老婆们,供奉得愤世嫉俗,牢骚满腹,不说话就要爆炸似的。

可现在。

看上去都气色不佳,有些垂头丧气。

桐纠敏感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没人答话。他又朝向最外面的沙沙沙:“是不是养老金又有了新的不妙?”不想,沙沙沙没好气的睃他一眼儿:“只有你这种即得利益者,才真正关心自己退休后,能有多少养老金?我们工人无与你们相比,所以养老金拿多拿少,关我们屁事儿啊?”

意外被呛。

桐纠纳闷的看着沙亮。

“沙沙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不告诉我,告诉谁去?”沙沙沙大约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毕竟,大家都在公司时,桐科对自己不薄,出来后也一直相处融洽,做人要讲良心。

于是。

苦着脸孔解释。

“桐科,我心里不好受,你别多心。养老金呢,明年正退后该多少就是多少,这轮不到自己苦苦琢磨的,反正政策在那儿摆着,再怎么着,喝稀饭的钱总够啦。”

桐纠点头。

“对!是这样的。”

“主要是,前几天我那姑娘打来电话,说是要和男朋友一起从深圳回来,”桐纠眨巴眼睛:“人家小俩口回来看看,孝顺啊,没错的,你不高兴反担什么心?”

旁边的草贼。

扑嗤一笑道。

“不是这样,桐科,是他那姑娘和男朋友在深圳混不下去了,要回小城来创业生活。”桐纠张着嘴巴,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路上那彩票站里的英语姑娘和男友,怎么回事?

那一对儿。

宁愿从名列世界第一的壳牌石油公司辞职,逃命般地来到这座三线小城开彩票站。

这一对儿呢,一直听沙沙沙骄傲的透露,二人在深圳据说是混得还可以,一个中干一个总秘,都是靠近老板赚钱的主儿,却突然要回小城创业生活,这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北上广深白领们大逃亡的事儿。

桐纠当然知道。

原来还当做那是网上惯有的套路,为了点击量,芝麻当作西瓜,小草拔成大树,夸大其词,遍地尸体,血流成河,耸人听闻。

可没想到。

这些传说。

一下子就真真切切的涌到了自己眼前,不过,桐纠仍认为,这仍应是个别现象,不能成为一般潮流的。毕竟,北上广深是站在现代信息的前沿,是与世界同呼吸,共患难的交流沟通大平台。

全国乃至全球的人精。

高手和精英们如过河之鲫,纷至沓来荟萃于此。

生活艰辛一点,工作繁重一点,竞争激烈一点也是难免。可这一切不正是其现代环境,诱人高薪和良好福利成正比例的吗?

哪即要轻松自如。

又要诱人高薪的?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正是对北上广深最贴切的形容。这种21世纪的都市生活规律,基本如此。所以,他在三同事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呈现出,自己比他仨高一等,眼界胸襟视野都不同,正是基于他这样的孤芳自赏,自以为是。

然而。

接下来。

他感到自己的看法和观点,有些站不住脚了。草贼刚替沙沙沙解释完,自己却忍不住骂了起来。他一开骂,假姑娘也捂着自己胸口,喘气不止……

原来。

草贼的姑娘和男友也打来电话。

直截了当告诉爸妈,广洲房价太高,房租也在跟着提升,生活成本节节上窜,小俩口己经呆不下去,决定回小城来打拚。

做什么都己商量好了。

选一个较好的地址,开一家彩票站。

请老爸老妈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也只能暂时和爸妈挤在一起了。据说草贼的公务员保洁老伴儿,己连续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觉,即或在梦中也在遣责草贼,不像个男人,让自己活得太累云云。

假姑娘呢。

其儿子更绝。

己和女友网上订好票,不日将从上海南站,坐普快路经小城时下车,因为书呀电脑行李呀什么的太多,托运花钱还担心扔烂丢失,小俩口就随身带着,要爸妈租车面包车来火车站拉,连人带行李一起接……

但见,临近正午的太阳下。

四个老头儿三坐一站,都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和一脸的晦气。

“哎哎哎,你仨是怎么回事?”一声呵斥响彻云霄,桐纠一惊扭头,二个腰上卡着红笼笼,故意把“园林巡查”四个黄色字儿,翻露在外的大妈,正瞪着眼睛,义正词严的边呵斥边迎面走过来。

“不像话,都是当爷爷外公的人了,还这么不自觉?”

另一个大妈边走边呵斥道。

“都像你仨,这城市还不成了渣滓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沙沙沙一声嘶哑的大吼:“闪!”回过神儿的三家伙齐齐跳起,犹如表演杂技一般,分成三个方向蹦出矮矮的竹篱笆,拔腿便窜,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见三个家伙从自己眼皮儿底下,活活溜走了。

俩大妈气得目瞪口呆。

竟然相互埋怨起来:“我说不要出声不要出声,悄悄走拢一把揪住衣领再说,你偏要什么公开执法,教育公众?这下好了,罚款没了不是?”

另一个大妈。

也有些懊悔。

“我也没想到,这仨老头儿动作这样快啊。我以为都像我家老头子那样,你叫他拿个东西,洗个碗筷,从来都是慢慢吞吞走不动似的,活像得了骨植增生。”

领头似的大妈恼了。

啪啪啪地拍打着自己手背,跺跺脚。

“我不管,我要把这事儿向领导汇报。组里这季度的罚款总量还差那么多,到时完不成任务罚款算谁的啊?不行!”她这么一说,被埋怨的大妈好像没辄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瞅到一边儿还站着看热闹的桐纠,就一把揪住了他。

也活该桐纠倒霉。

以为不关自己的事儿。

再看看俩大妈认真负责地相互埋怨之态,憨厚可鞠挺有趣儿,本来就该见势不多,马上撤退的,变成了背着双手,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儿看闹热,结果,杯具了。

任他如何解释撒谎。

说自己和这三个家伙根本不认识。

还正在劝说其不该擅自违规践踏草坪动云云,俩大妈哪里肯信,一起拿出腰上的红笼笼,先展开全部黄字儿,一字一字的念给对方听,然后扬扬着红笼笼,就像扬着手枪一样,一齐瞄准着桐纠:“他仨跑你留,你是没跑掉,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不行,罚款!拿钱来。”

一面摸出印着“xx城市园林执法收据单”

嚓嚓嚓嚓!就撕下了四张。

每张上面的“10元”阿拉伯数字,刺着桐纠的眼睛。桐纠这才惊觉到事情麻烦了。身为国家小干部,知法守法,遵章守纪是基本要求。

凡是这种正式印制盖着徐章。

还联号的单据收据发票等,一旦撕下,就得有回应。

任何人不敢掉以轻心的,桐纠只好据理力争,还愤怒的指责,中央己取消了许多非法收费,你们这就是明目张胆的非法收费,我不但不交,而且还要到市政府告你们去。

俩大妈听了。

同时嗤之以鼻。

“随你到哪儿,现在先把罚款交了来,不然,别想离开。”大约是桐纠文绉绉,雅兮兮模样,激发了俩大妈勇敢斗志?二大妈一边一个,一手挥着红笼笼,一手扬着罚款单据,像呵斥小孙子一样,把可怜的桐纠训得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心里暗自先有了怯意。

见眼前这个坏家伙只顾耍嘴眼儿。

就是不掏腰包。

俩大妈拿出了绝招;大声朝四周么喝起来:“哎大家快来看呵,快来看呵,逮到一个破坏份子,还狡辩着呢。”“大家都来评评理儿,这城市绿化,是不是需要我们大家共同维护?”

广场上。

原本都是些闲散无事儿的老太太老头儿,正愁活得没滋没味儿的呢。

结果,可想而知。在众人的鄙视,愤怒和幸灾乐祸中,只想着息事宁人赶快离开的桐科,只好掏出40块钱,扔给俩大妈转身就跑。

俩大妈。

则在其后追着撵着。

还高高地举着四张小单据么喝:“哎大家看呵,我们给他单据他自己不要啊,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了哇。我们当众撕了的哇。看清楚哇。”嚓嚓嚓嚓!一小把纷乱的纸屑,凌空一撒。

纷纷扬扬。

格外醒目。

第22章多盯一眼

闺密俩分别存好钱。

看看时间还早。

银行存取款人也不多,有坐还有免费凉白开喝,就在镂空板的铝合金连排椅上,找二个离存取款窗口最远的椅上坐下,打算休息休息再走。

闺密俩正坐着呢。

营业厅里忽然有了点小喧闹。

两人睁开眼,一男一女两个制服正在劝说说一个老太太:“老人家,没有密码,您是取不到钱的。”“凭密码取款,这是央行的规定,又不是我们制定的,您还是回家问问吧。”

“问谁?”

老太太激动地扬着双手:“老伴儿死的早,家里就我一人,我问谁去?”

二制服相互望望,女制服问:“老人家,您有孩子吗?”“有哇,是个伢子,”老太太骄傲的回答:“可孝顺我哩。”“那,您儿子知道您的取款密码吗?”“儿子当然知道,这个家都是他的哩。”

啪!

男制服高兴地一拍自己手掌。

“这不就是成了?问你儿子呗。”可老太太马上涨红了脸,一面摇头,一面咕嘟道:“儿子,儿子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给我讲的。”看来,老太太是有点思维障碍了。

闺密俩又细细打量着老太太。

中等个儿。

大约刚及花甲,脸上手上虽然皱纹横生,可肤色白皙,五官均匀,特别是高挺笔直的鼻梁,与同龄老太太截然不同,还有,老太太的左眼皮角上,有一颗圆溜溜红痣。看得出,她在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

“哦哦哦呀,老美女哟!”

红枣低声惊叹道。

“今天我可开了眼啦。”“比我妈强,”杏子也悄声附合:“你看我妈,还没花甲,周身上下就皱巴巴的了,惨不忍睹。”“嗯,莫忙,好像,嗯,”“红枣,怎么了?你认识这老太太?”

杏子瘪瘪嘴巴。

“怎么什么人你都认识啊?认这么多人干什么?只要认得到自己就行了,没意思。”

红枣伸出右手,在杏子膝盖上拍拍:“呃杏子你别说,好像,莫忙,让我想想,想想,嗯!”这时,陆续来的的取款人,都己拿号落一一落坐,见老太太拦着取款窗口又想不起密码,不免都着急起来。

红枣看到。

前来取款的全是老年人,其中以老太太居多。

老人一多,气氛就有些急切,因为老人们都想早点取款后离开,毕竟,现在的老人独自闲散的太少,基本上都在家带第三代呢。

在二制服和颜悦色的劝说下。

老太太不但想不起自己的取款密码,而且霸着取款窗口不让。

这就让本来只开有二个取款窗口的小小储蓄所里,取款得特别缓慢,老人们都开始纷纷站起了来。不但纷纷嚷嚷着要老太太让开,而且还有二个老头儿前来帮助二制服,一面么喝着将老太太往窗边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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