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里鬼气

想想吧,有了老板的首肯,鼓劲和担当,下面的人还会胆怯,止步和唱反调?

抑扬顿挫的清咳咳。

令狐高兴的开了口。

散会后,正副头儿不约而同没回办公室,而是一前一后的赶到了促销现场。但见庞大的超市里,煦煦攘攘,人声鼎沸,在生活必须品摊柜前,人们正秩序井然的排队,选拿着自己心仪的商品。

在无碘盐和加碘盐柜前。

二人看到了如下情况。

平时销售持续稳定的双盐,只比平时价格打了个九折,也就仅仅少了一角钱,居然呈现出了抢购,有伸手取三包的(每包一市斤),有一下拿五包的,还有干脆一次性扔进自己兜里整10包的。

在销量一直良好的某品牌糙米柜前。

也就仅仅比平时价少了八分钱,也是人潮如流。

撕食品包装袋和铲米进袋的唰唰声,不绝于耳。同时,在某产地黄豆,酱油,甚至纸巾柜前,也是如此……涌挤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个老头儿愤怒的骂声。

“老子叫你多带些方便袋,你不听,这下好了,又得花冤枉钱啦。你钱多得扎手是不?”

葛跃闻声瞧去。

一个中等个儿的花甲老人,一手拖着大塑筐,一面扭头骂着一边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塑筐里,各种生活必须品装得满满的。

被骂的老太太。

仍一面拿着生活必须品往筐里装,一面愤愤的回道。

“都校,我看全场就你一个人话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哩!”“真奇怪,”后面有人轻轻说:“家里就这二老人,一下子买这么多,难道直到明年都不用进超市了,囤积居奇啊?”

葛跃扭头。

是楚娅。

令狐海归也扭扭头:“楚主,你认识他俩?”女主任点点头:“筒子楼九楼的退休老校长,脾气越老越怪,”。葛跃心里一动:“关系一般,还是很熟?”“还行!”葛跃就退后一步,对楚娅使使眼色,挤出了人堆。

到了外面。

看看令狐海归也紧紧儿跟着,葛跃有些迟疑不决的顿顿。

然后,压着嗓门门儿说:“楚主,我看你和二老套套近乎,说不定有意外收获。”楚娅若有所思,令狐海归却不以为然:“就二老头老太太,锁定目标对象,也得动动脑筋,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匆忙离开了。

葛跃还没表示。

楚娅却忽然高兴的叫道。

“红枣,杏子,是你俩呀?”一人拖着个大蓝色塑筐,正从二人面前匆忙路过的俩姑娘回头,也高兴的回道:“楚楚动人,跃跃欲试,亲自在场促销哇?”

众目睽睽之下。

三姑娘高兴的拥抱抱。

一面拥抱一面还蹦迪似的欢跳跳。“不是唐诗宋词天下文章,十指纤纤不沾人间烟火吗?今天怎么开了先例哇?”“还说呢,厨房师傅走不开,俺老板命令俺俩来呢。”

“楚楚动人,跃跃欲试,你们给认真看看,俺俩是干这营生的人吗?”

三姑娘叽叽喳喳,引得大家边抢购,边乐呵呵的瞅着,听着。

楚娅忽然醒悟过来,少有的对葛副笑笑:“哦,懂了,你是对的,好吧,想法打听打听,或许对店里真有帮助。”葛跃也就对她和红枣杏子点点头,同时,不屑的在肚里冷笑笑。

楚娅本是有心人。

虽然和相识的二姑娘说笑打闹着,脑子里却没闲着。

说着闹着,就把二姑娘往人堆外引。瞅着三姑娘到了人堆稍少的角落,葛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前面收银台,忽然爆发出愤怒的吼叫:“好哇,胆敢撕掉标签,以多充少,暗藏机关?走,到保安部去。”

葛副连忙挤过去。

令狐海归却不见了影踪。

正排着长队的八个收银台前,其中靠边的一个,左前胸上别着“防损部”小长牌工号的丁胖,正气势汹汹地揪着一个中年男顾客拖塑筐的右手,威风凛凛的呵斥着。

“我们注意你老半天了,说,单位,住址,家庭?还有,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被揪着涨红着脸孔,挣扎着争辩着。

“你莫血口喷人,标签是你们称秤的人自己没沾牢,下面多的大米和菜,是无意中被塑袋遮住的,我正准备拿出哩。”

丁胖得意地瞅瞅正挤靠过来的葛副。

一使劲儿,掀开了对方的手推车。

再一招手,早在一边儿的二个防损男女队员,掏出了手机:“好,抓奸捉双,捉贼拿赃,我们就当场揭露你这偷盗的伎俩,让大家伙瞧瞧,吸取教训。口说无凭,给我录音录像!”

于是。

丁胖一弯腰。

那全场正在播放着促销活动盛况和商品的十二台30英寸液晶彩色电视,统一出现了丁胖生着硬发的后脑勺,然后是对方被尽量掀开的手推车,四周车壁被统一的硬蓝色里衬包裹着,最上面不显眼的里侧,却有一道隐秘的拉链。

丁胖呼啦啦的拉开了拉链。

里面放着包裹得紧巴巴的小口袋。

丁胖一样样慢吞吞的拿出,全是大米啦黄豆啦灭蚊水啦什么的,摆放在收银台上居然一大堆。这时,被揪者脸色大变,汗珠滴了下来,惶恐不安的东张西望……

“扫扫,看一共多少钱?”

丁胖提高了嗓门儿,目光如炬,气愤异常地四下扫巡。

“大家瞧瞧,我们超市就是这样被人偷空的。我们一天工作10多个钟头,说得声音也哑了,走得脚也软了,累得精疲力竭,却还得为这样的偷盗买单。实不相瞒,我本人上月就为此被老板扣了一半的工资,可怜我家里还有下岗的老婆和正在读中学的二个孩子,这让我们一家怎么活啊?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都不容易,谁同情理解我们?大家说,这样没良心的小偷,还是人吗?”

啪啪!

话停手起,狠狠抽了对方二个耳光。

十二台播音效果良好的大液晶彩电,就伴着他的动作和嗓音,嗡嗡嗡的震荡着:“我也知道我没打人的权利,我们只是超市,不是公安派出所,打人是不对的,可我忍不住,实忍不住哇?”

啪啪!啪!

这次还带上了明显的哽咽。

“上月,我们后勤组的保洁大妈,就因此被扣了一半的工资,差点儿跳河啊!鸣——鸣!”声泪俱下,效果奇佳。先是冷眼观看的顾客们,起了明显的变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纷纷鄙夷而愤慨地瞪着那个倒霉的被揪者。

葛副瞟到。

排队的顾客里,不时有人蹲下或弯腰。

在认真的查看整理着自己手提袋或手推车里,尚未拿出来扫描付款的商品。这时,收银员对被揪出者暗藏的商品,一一扫描完毕后,郎声报告道:“丁部长,一共是68块6!”

丁胖就停止了哽咽。

立起腰,响亮的拍拍自己双手。

“你俩都录下来没有?”“录下了!”“好!人证物证确切,打110,报警!”“是!”二人一齐回答,声震屋粱。“现在,我们走吧,”丁胖一挥手,另外二个着装的防损员,上前左右挟住偷盗者,往店里的保安防损部拉去。

被揪者可怜巴巴的挣扎着。

一路凄惨的哀叫着鸣咽着。

“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们,我付钱我付钱,我付双倍价钱还不行吗?”一路远去。丁胖再歉意的对顾客们摇摇手:“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吧。”一闪身,离开了。

葛跃露出满意的微笑。

也高兴地返身离开了。

正好碰到楚娅兴冲冲的找来:“跃跃欲试,还在呀?”“楚美女在,我就在。”楚娅耸耸自个儿肩膀:“谢谢肉麻!武林高手,我说过我不是美女,只是还对得起广大观众,仅此而己。”

“行行!”

“我在,楚娅就在,这下对了吧?”

楚娅点头,捋捋自己鬓发,眼波闪闪:“幸亏跃跃欲试,这一聊,果真发现了新大陆。走,进办公室。”二人兴冲冲的返身,路过保安防损部时,顺便拐了进去。

丁胖正对那个倒霉的被揪者,连说带笑。

“今天还行,就是最后的哀叫声还小了点。哎,你小子是没吃早饭吧?”

“哪能呢?”扮演的防损员夸张的叫道:“三个大馒头,一大碗麻辣豆腐脑哩。我说丁头儿,你真打呀?我半边脸孔都还疼着呢,不行,我得休息半天,养养伤处。噢,跃跃欲试和楚楚动人都到了?”站了起来。

葛副就对他笑笑。

向下压压自己的右手。

“免了免了,不错!比你平时的表演自然多了,该表扬表扬。”扮演者啪的一个立正,敬礼:“为了超市,为了老板,为了大家衣兜!”

楚娅不以为然。

转向丁胖“唉,瞧你教的。”

丁胖则得意地搓着自己双手。

木床吱嘎一响。

桐纠又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甩个光光的后脊背给大门口。

老伴和她老姐妹正在大门口外热烈的聊天:“哎呀,吉老师,我们昨天才跟着看房车上去了来,那地方呀,真是好极啦,中午还白吃了一顿呢。”

“是这样的,吉老师,那小崔不是邀请了我们多次,随车上去免费看房吗?”

侧着身子的桐纠,双手一举,牢牢捂住了自己耳朵。

同时在心里暗暗骂道:“一群老娘儿们,活像打了鸡血,一天到晚聚在一起,就是看房呀炒股呀投资呀,糊涂,越老越折腾,什么世道?”

吱嘎嘎!

身子使劲儿向下压压,有意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门口传来老伴的声音:“是呀,人家小崔姑娘是这样说过。哎,我们进来聊,进来坐坐,喝口开水。”“算啦,不用啦,就这样聊聊的好。”“吉老师,不进门了,我家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弄饭呢,就这样站着聊聊算啦。”

桐纠听得恼怒,又不便当众发作。

只得斜斜地朝着天花板,翻翻自己的白眼皮儿。

桐纠真是感到无奈,男女有别!我上老伙伴家聊天,都是自觉脱鞋进屋,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声音不高不低和老伙伴聊着,眼睛还不时瞟着人家老伴的脸色,发现不对,立即撤退。

可这些老太太倒是绝了。

一到对方家门口,不管人多人少,齐唰唰唰地一脚在外一脚在内,站在人家门口就开聊。

开聊倒也罢啦,还一个个相互比赛似的声音又响又大,毫不顾忌对方家人的感受,真是活见鬼了。嗒!什么东西掉在桐纠的右脸颊上,有点刺刺又痒苏苏的。

桐纠顺手一抹。

手指头上一串白灰,灰中夹黑,原来是一根长长的灰尘柱。

这是一幢有着二十多年房龄的筒子楼,13层,一式的小二室(一厅),32平方。中二室(一厅)42平方和大二室(一厅),56平方。

水泥磨沙石台阶。

每楼九级,均匀的从一楼一直排到顶楼。

老伴儿曾有心数过,从一楼到顶楼的好友家坐坐,要爬117级台阶,这是单面,下来还有117级台阶伺候着呢。上下爬完共234级台阶,任谁也够呛。

因此,三十多年前集资分这房时。

不,具体说来是三十一年前。

那时,桐纠还是年方28的酗儿,比他小三岁的老伴也刚从市师范院校毕业,品学兼优的年轻姑娘,被学校当作“跨世纪人才”引进。

因此,才在那场分房大战中。

吉老师有幸被分到了黄金楼层——人人羡慕的三楼。

弹指间,三十一年过去了。周围环境风生水起,河山巨变,唯有这筒子楼一直没变。拿老伴自我解嘲的话来说,“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实在是无聊和无奈得很。

桐纠己记不起从什么时候。

从天花板开始向下掉灰尘柱的?

总之,当第一根灰尘柱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老伴儿脸上,正午睡的吉老师吓得浑身一机灵,一翻身直接滚到地上,再直接滚进了床底,一面绝望的惨叫道。

“老头子,快快快,地震啦!”

除了年久失修没电梯。

这筒子楼还有一个特点。或许因为是学校老师集资房,一层四房,以石阶为中心,二边各二房,脸对脸,门对门,基本上就没什么走廊过道。

在设计师特意的设计下。

绝无那个年代筒子楼统一的垢病。

而是二边各一个大窗口,通风效果极佳。当然,通话效果也随之显着。如果你是一楼住房开着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顶楼的炒菜吵嘴还有炒吵什么什么的,都可以听得隐隐约约。

所以。

桐纠最最烦的,就是老伴儿的这帮子来了不进门,就“随便站着聊聊的”老姐妹。

“对了吉老师,看过前天的报纸没有哇?”声音尖尖的,劲量儿十足,桐纠一听就知道,就是那个人称“大喇叭”的业委会前主任。

作为曾经的前业委会成员。

知书达理的老伴儿一直对前主任,保持着相当的尊重。

“没呢,冯主,您请说。”叮……“莫忙,接个电话,嗯,老头子打来的。”大喇叭响亮的回答:“吉老师,我回个话儿。嗯嗯,血糖指标和转安晦都有点儿偏高?嗯嗯,好,在家好好呆着,我一会儿回来弄饭。中午你想吃什么?我顺便买回来。什么?想吃肥肉,还顺便给你弄点烧烤,拎两瓶啤酒,你想找死啊?”

伴着狠狠一跺脚,桐纠绝望而愤怒的闭上了眼睛。

他估计大喇叭最后那个超高音“啊!”和跺脚,顺风一直传到了顶楼。

包不准,大家正竖着耳朵津津有味的听着呢。“咳,不跟你个死老头子说啦。啊哟,对不起,”大喇叭声音低了个八度,似在对老伴儿致歉:“说正事儿,咦,我刚才说到哪儿啦?哦对了,我说到,那小崔悄悄提醒我们,避暑房还要涨价,”

“冯主,您刚才说,看过前天的报纸。”

老伴儿小心的提示道。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消息吧?”啪!巴掌拍在额头上的响声:“瞧我这记心,对,就是有重要消息,知道吧吉老师,市里出了文件,现充许集资加建电梯,我们这筒子楼有希望啦。”

“真的?”

“真的吗?”

“冯主,报纸在哪儿?我读读。”“嘘!”由重到轻的嘘气声,大约冯主正对桐纠的后背比比划划?这让竖起耳朵听着的桐纠后背一僵硬,像有支黑洞洞的枪口抵着……

好容易待一帮老太太离开,房门咚地关上。

桐纠腾地翻身下床,一面抓过背心套在身上。

一面没好气的咕嘟咕嘟:“一帮子老娘儿们,一大早就站在门外空吹,活见鬼。”“我提醒了的,”老伴儿也有些无可奈何,随即高兴的问:“听到了没有,这筒子楼,现在可以集资加建电梯啦?”

桐纠一扭身。

跑进厕间响亮地稀里哗啦。

一面回答:“那个冯老太可真鬼,你好好说着,我就听着呢,突然嘘一声干什么?鬼里鬼气的嘛。”老伴儿笑:“人家那是好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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