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叫什么名字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着,目光寒凉落到唐玥身上,似有一瞬的游移,不知是不是在透过唐玥看另一个人,正在唐玥深思之时,又恍如一场梦境一般,她的目光依旧寒凉,如月下横刀“你叫什么名字?”

唐玥起身,再福一礼,方才开口“晚辈唐玥。”

崔宗之作壁上观一般,笑吟吟在一旁摇着扇子,时已入秋,他仍着夏衫,与众人不同,别有一番洒脱昂扬姿态。

“唐玥?”老夫人微微扬眉,覆了霜雪的眉梢显露出一两分的冷冽之色“崔令的女儿?”

唐玥不知她此话何意,为何言辞带厉色,只道这与她所得到的消息不同,消息上说这老夫人被陈家后人以香所害,九死一生才得以保命,却因种种原因身体余毒一直未清,崔宗之这般荒唐的掳她前来,未尝没有让她交出七杀香配方救人的意思,只是眼前之人却不如传言那般体弱多病。

“是。”她福身道。

“你母亲的仇……”谈及唐玥母亲身死之事,崔老夫人也半点不避讳,直来直往得让人心思发苦。

“仇人早去了黄泉。”谈及王氏当年一事,唐玥也无半点仁慈之心。

“如此,也好。”崔老夫人淡淡开口,也不知她说的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她侧了侧头,已有嬷嬷奉上温好的茶水,崔老夫人小啜之后才悠悠闭目冥思几息,方道“来得这么早,只怕还没用早膳吧。”

“方嬷嬷,摆饭吧。”

“是。”旁边一穿秋香色蟒花妆缎,约莫四十余岁的嬷嬷笑着应下,转身吩咐身侧的丫鬟,那丫鬟年纪虽小,行动却是灵敏,眉目也有一段灵动姿态,瞧着与方嬷嬷很是熟稔,身子一缩一溜,便去了门外,只怕是刚传了话,外间便有衣袂裙琚之声,将将三四息的模样,那小丫鬟又过来回“回老夫人,已摆好了早膳。”

崔老夫人不语,只抬起了手,方嬷嬷自然又扶着她起身,往一侧耳房走去。

崔老夫人喜静,用饭时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因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由丫鬟们捧着离了约十步左右的距离,老夫人独坐正面榻上,左右各有两张桌椅,崔宗之坐了右手那张,唐玥告了坐,便坐了左手那张。

“还是太奶奶这里的饭菜讲究。”崔宗之看了眼桌上饭菜,笑眯眯道,倒是惹来崔老夫人一个白眼“我人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身强体壮的,受得起那些个鲍鱼参肚,浓油赤酱,倒是这些山野之物颇和我这老婆子脾胃。”

崔宗之笑着凑上前去“就是这些山野之物才见真功夫,要不是老祖宗用惯了那厨子,我倒还真想问您讨了他去,正好也修道静心。”

“你若真想静心,先随你三叔在药庐住上十天半月的再说。”崔老夫人懒得理他,径自取了竹箸用膳。

唐玥因着两人对话,倒是把目光更多的留在了饭菜上。

一碗羹,一份冷陶,一碗馄饨,一叠素蒸鸭,另有一碟饼。

唐玥扬眉,心中缓缓念出这些菜的名字,碧涧羹,槐叶冷陶,黄精果附饼茹,虽然未尝,只怕那馄饨也另有妙处。

此中之物皆是《山家清供》记载,若非当日高老太医嘱咐她看过,她倒也不能一一识得,高老太医的意思是让她守孝时用这些,只是书中所记载的食物于时令太过要求,她也不想劳心劳力,顾此倒只挑了简单的吩咐杨柳时常做了来,寻常则以燕窝,银耳,百合,山药,红枣等养身,因着这守孝三年,她身量依旧苗条,只面色较从前白了些。

食不言寝不语,在崔老夫人这里格外受用。

待用了膳,崔老夫人令两人自行离去,倒是崔宗之,送完了唐玥,又辙回了德音斋。

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散步,见他来了也不觉奇怪,挥手让跟着的四个丫鬟后退,站在稍远些的树下,方嬷嬷也等崔宗之走到跟前,笑着行礼后离开,让崔宗之扶着老夫人。

“太奶奶觉得如何?”

崔老夫人横了他一眼“那丫头不错。”比她母亲好。她教导她母亲多年,谁知那丫头只记住了恭顺二字,倒不如这小丫头,骨头硬。

就算皇帝不喜定国公又怎么样?她是崔家女儿又不是定国侯家的?唐母那家伙这么折腾她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了孩子保重自身?把管家权夺回来,嫡庶不分,长幼不分,乱家根源,她真是白教导她了!

暗暗摇头,“听说这丫头许给了平王家的?”

“如今也承袭了平王之位,与福王世子一同平了江南之乱与贺王之乱,扶先帝嫡长子重光殿下继位,只是贺王仍旧在逃。”崔宗之一一道来,也是他们小瞧了贺王的手段,没想到他暗地里也训练了一批死侍,倒是护着他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白黎方回京一切未定,倒是不好大张旗鼓的追杀贺王。

反正也不过一个丧家之犬。

“让她去见见她外祖父外祖母吧。”崔老夫人吩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是。”

“还有件事,想请太奶奶帮我……”

且说这边崔宗之在与崔老夫人商议事情,那边唐玥倒是遇到了一行人。

打头的是个妙龄女子,红衣翠簪,黛眉朱唇,粉腮凝新荔,端的娇妍无比,胜过夏日骄阳,与她并走微微落后半步的是个男子,身量七尺有余,貌美昳丽,虽然比不得崔宗之那般潇洒之中带着狂傲,不比白黎温润之中暗藏玄冰,也不比叶慎乃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倒是另有一股如兰之隐逸。余后也有一女子,未有红衣女子娇艳,然比之雍容,随分从时,面上噙笑,也不过泛泛,着黄衣,衣衫上绣了金线飞凤。再有便是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乌压压过来,显得唐玥这般寥寥主仆四人,分外凄凉。

“咦?你是哪里来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红衣女子道,声音看似天真无害,听起来却觉得刺耳,唐玥生得不俗,瞧着气度便知非一般人物,那红衣女子也不是没有眼力劲之人,只是瞧着自己心生爱慕的哥哥目光浅浅落在唐玥身上,粼粼浮现出笑意,她便心里暗恨。论容颜她自问不比人差,论家室她更是崔家嫡系,奈何这位情哥哥偏偏只拿自己当妹妹!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薇妹妹。”男子皱眉略带不悦,唐玥倒是好整以暇,风铃也瞧出几分味道,抱剑只笑并不多言,倒是半夏气得不行,扯了扯杨柳袖子,杨柳略做安抚后也跟着看戏。

她家姑娘生得这般貌美,这般事儿也不知遇上多少回了,只不过如今眼前这位,身份贵重些罢了,可再尊贵比得过她家姑娘?

男子低言训斥了那红衣姑娘几句,免得尴尬,倒是黄衣姑娘出来圆话“方才是我家妹妹无撞了,对不住这位妹妹。”

“只是此处乃是我崔家待客之所,不知妹妹是哪位姐妹的客人?”

“嬛姐姐就是好说话。”红衣女子不耐烦听她心上的情哥哥为了别的女子训斥她,瞅着机会开口“家中姐妹近日来并无客人,指不定是从哪个仆妇那里走了关系进来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杏眸一瞪,水润润的瞪着唐玥,言辞犀利,却让唐玥莫名生出哭笑不得之感,比起那个暗地里设陷阱的黄衣姑娘,这位薇妹妹显然是不屑于用那些下作手段的,只要没人诱她。

若她今日不是崔家姐妹邀请的客人,只怕这黄衣姑娘立时就能撵她出门了,让她名声扫地。

唐玥瞧人,喜欢看眼睛。

黄衣的眼不带笑,学得了淡然,学不了气度。红衣的娇嗔婉转明媚,眸光水润澄澈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一些委屈。

唐玥不回话,只笑,杨柳自然而然上前一步,行礼之后开口“我家姑娘乃是先帝亲封昌乐郡主,定国侯的嫡长女,不知两位姑娘是……”

黄衣女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倒是那红衣姑娘一如既往的骄傲“我道是谁,原来是唐姑娘,论起来,也不过是崔家庶出血脉。”

时人重礼,嫡庶分明,看重血脉。

唐玥微微一笑“论身份地位,你该向我行礼的。”她是郡主之尊,有封号,有仪仗,也有食邑。

红衣女子被她这么一哽,瞪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那男子淡然作揖“王熙见过郡主。”

唐玥淡然颔首,那黄衣女子这才找回了声音“空口无凭,你这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

“哦?”崔宗之自远处走来,一如既往的懒散强调,眉眼存了些许厉色“那我的话你信吗?”

“兄长怎么过来了?”两人一阵惊慌,王熙却自然见礼“崔兄。”

“阿玥是我亲自请来崔家的,论起来,你们也该唤一句表姐才是,这般无状,你们的礼仪嬷嬷倒是该罚。”崔宗之是崔家嫡出,乃是宗子,未来掌一家主权的,只是他志在官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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