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5章 自讨苦吃

锅子放在石桌上,周围又有几只盛着汝窑的瓷盘,其中自有脍好的牛羊肉,还有一碟子鱼肉,靠在锅子边儿上还放着一碟子的杏脯。

锅子热气蒸腾,既暖了脾胃又暖了夜色。夜色微凉,锅子萦绕的白气缓缓融入了夜色,于是那白就成了黑,黑中又有了白。

小郎君手拿筷箸,瞧见锅子里上下翻滚的红枣,突然失了兴致,于是撂下筷箸,起身站在院中。

这一处院落,他不常来,但是布置的很是干净,院中青砖纤尘不染,月光落下,便给青砖蒙上了一层白光。月光皎洁清冷,看的久了,便觉得有些寡淡,倒不如红红火火瞧起来喜庆。

有一处,如今就很红火,张媒婆的声音像是热气腾腾的锅子,每听一句都让人不由得想要冒汗。若是多听上一会儿,便是连手脚也要冒汗。

那王嫂子与多嘴的婆子,先前说的热火朝天,等张媒婆开了腔,这二人便不敢吱声,只躲在墙根儿底下,一动也不敢动,只把耳朵贴在院墙上仔细听着院墙里头张媒婆的动静。

张媒婆此番开了口,便呈胸有成竹之态,那一长串的话,简直是张口就来,“说起那算命的瞎子,还有一次,那算命的瞎子给个妇人算命,那妇人平日里便爱说长道短。”

“因为家务事去算命,结果被算命的瞎子算出来有血光之灾。”张媒婆倒是起了兴致,只中气十足说个不停,“那妇人不相信,只借故说那算命的瞎子胡说八道,然后断了卦钱。结果她还没有走到家,就被墙头上掉落的青砖砸破了脑袋,当时就见了血,如此说起来可不就是血光之灾。”

再说张媒婆又吆喝了几句,便故意停了下来,支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那外头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进来,像是有人低声说话,于是张媒婆心中越发有了主意。

且说一墙之隔的王嫂子,面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心虚的,还是冷的,当然还有可能是月光洒落在脸上,于是脸上也有了白。

“这张媒婆说的是真是假?”王嫂子低声道。

“估摸着是真的……”那多嘴的妇人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且说张媒婆打定了主意,只扯开了嗓子吆喝道:“绿珠你这丫头竟是忘了?那算命的瞎子就在西市背街上,平素就穿着件儿道袍,手上拿着布幡的那一位。你若找不到他,就到对过的酒馆里头,保准一找一个准儿。”

果然张媒婆这话过后,院墙外头又悉悉索索了一会儿,而后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张媒婆啐了一口,低声说道:“这王嫂子看笑话竟然看到了奴家头上,真是自讨苦吃。”

张媒婆此番心中畅快,怎知一转身就被小郎君吓了一跳,那小郎君站在墙根儿底下,瞧不清楚神色如何,打眼一看,倒像是戏文里的女鬼。

张媒婆仔细看了一眼小郎君,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小郎君,然后再去揉眼睛,然后再看再揉,如此三番四次之后,终于吃惊道:“小郎君……你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莫要问了。”小郎君立在院墙底下,院墙遮挡了他的神色,让他瞧起来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

“可是……”张媒婆还要问,却被小郎君截住了话头,“莫要可是!”他也走出了墙根儿,于是张媒婆的目光总忍不住在小郎君脸上打量。

“你若再要问,小爷就把你丢到城外去。”小郎君立在院中,看向张媒婆。

张媒婆登时闭了嘴,屋檐底下亮着灯,照在小郎君的脸上,他的脸白白净净,面上涂着胭脂,像是娇俏的小娘子。

“莫要看了!”小郎君斥道。

“哦……”张媒婆转开了目光,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绣鞋。她脚下踩着的绣鞋,乃是绿珠亲手绣的。

张媒婆不擅女红,那绿珠却是个手巧的,这一双绣鞋用着姜黄色的料子,上头绣着暗红色的楔,瞧起来很是喜庆。

她平日里喜穿红衣,一身红衣在身,一枚红牡丹簪在发间,这绣鞋一上脚,便很是合意。

“你还看!”小郎君又斥了一声。

“奴家没有看小郎君……奴家是在看脚上的绣鞋……”张媒婆张口解释,“小郎君……莫要误会……”

“哼!”小郎君冷哼一声,“你且随小爷过来。”

张媒婆不知小郎君这又是要闹哪一出,但瞧着小郎君似是心情不大愉快,于是不作他想,只跟着小郎君出了门。

这巷子里头,空无一人,方才那多嘴多舌的两人已不在墙根处了,张媒婆回头看了一眼,口中低声嘟囔了一句,“竟然敢如此诋毁奴家的绿珠丫头,奴家又岂是好欺负的!”

小郎君只朝着巷子口去了,似是并没有听到张媒婆的话,这一处巷子到了头就是街坊。

白日里喧闹的街坊,此番安安静静,月光直下,屋檐遮掩了月光,台阶两层,一层处在暗处,一层沐浴在月光底下。

刘婆子就站在月光底下的台阶上,冲着黄丫头的厢房,高声喝骂,“奴家倒要看看你这城里来的姑娘摆的多大的谱儿。”

刘婆子说话间,伸手推门,谁知房门纹丝不动,竟是里头上了门栓。刘婆子此番早就没了瞌睡,只拿着黄丫头打发时间,于是口中高声叫嚷不休。

“你不给老奴开门,莫不是等着给爷们儿开门不成?”

这院落里头,不止住着她二人,还有几个仆妇,此番听到动静,虽是没有出门来看热闹,那也都是躲在门后头,顺着门缝看着外头的动静。

门外虽是刘婆子一个人的独角戏,这厢房里头却各有各的热闹,不说旁的,只那黄丫头站在屋里头一动不动。

黑了灯的屋里头,便是危机四伏,就连平日里最为熟悉的床榻案几,也透着古怪。

床榻底下黑洞洞的,像是藏着恶鬼,那案几下头隐隐有些动静,这一切都让黄丫头觉得心惊肉跳。

“奴婢……奴婢……这就要喊人了……”黄丫头一开口,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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