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势不两立
我叫史思明，我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有许多忠心耿耿的下属，同时也树敌无数，在这些敌人中，最强大最难缠的莫过于李光弼了。说实话，如果能跟他和平共处，我也还是愿意的，只可惜他不愿放过我，虽然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们却无法在一个天底下共存。
我原名史窣干，“史思明”是皇帝老头儿李蛮赐给我的名字。
那年我去长安朝见皇帝老头儿，老头儿不但赐了一个名字给我，他还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好好干吧，爱卿大器晚成，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哈哈，托他吉言，老子晚年造了皇帝老头儿的反，果然就荣华富贵了。
我觉得皇帝老头儿挺有学问的，他赐给我的名字比我原来的名字史窣干要好多了。所以虽然造了他的反，但我还是保留了他给我起的名字。
我一生大起大落，有一次还差点没命。可我命中注定是要大富大贵的，所以吉人自有天相，每当危险来临的时候，我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那一年，我在营州做互市郎，因为挪用公款事发，我仓遑往奚汉边境逃蹿，快要逃入奚族境地之时，我遇上了奚族的巡逻兵，那些巡逻兵误以为我是大唐的探子，嚷嚷着要杀我。
我声色俱厉的哄骗他们说：“我是大唐使者，还不快快带我去见你们酋长！”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巡逻兵被我镇住，果真带我去见酋长。酋长也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对我的使者身份将信将疑。他左右的随从吆喝着要我拜见酋长，我傲慢无比地对酋长说：“大国使者见小国酋长，当然不能下拜。”
酋长也被我镇住，像孝敬他家祖宗一样客客气气孝敬我许多天，可是作为使者，我不能老赖在这里不走。偏偏我又不能回大唐，除非我立下大功，否则范阳、平卢节度使张守珪一定会要我的命。
我心生一计，临走前对酋长说：“你派来护送我的人虽然多，可他们都没地位，不够资格见天可汗。叫你们的大将琐高跟我去见天子吧，他倒还有点名气。”
酋长果真派了琐高护送我回国，琐高兴奋得要命，一路上猛拍我的马屁，说了无数感激的话，因为跟随大唐使者见到天可汗的人都会得到天可汗数也数不清的赏赐。
“天可汗”是草原上的人民对大唐天子的尊称。
到平卢的时候，我对驻守在边境上的唐将说：“跟在我身边的就是你们画影描图要捉拿的琐高，你们帮我把他抓了去见节度使吧。”
可怜的琐高不懂汉语，那个唐将听到我的话，立即率领一队唐军去抓琐高。琐高还憨厚地冲着我们呵呵傻乐，直到军士们一拥而上将他扑翻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他才又惊又怒的骂骂咧咧。
我和那个唐将刘客奴押着琐高去见节度使。我立了这样的大功，节度使果然饶恕我了。不仅如此，他还将我留在他麾下效力。
所以范阳、平卢节度使张守珪是我命中的第一个贵人。不过，我能有今天的大富大贵，说起来还得感谢感谢安禄山，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个贵人。
安禄山跟我从小就是哥们儿，长大了还在一起工作。年轻的时候我们都在营州柳城做互市郎。我挪用公款，他就偷卖官府牲口，我偷偷给他算过账，他偷卖牲口所得的不法收入甚至比我挪用的公款还多，而且明目张胆，连假账都不做。那时我只以为他是个贪得无厌的愚蠢家伙，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安禄山也一样被范阳、平卢节度使张守珪录用。他很卖命，立了不少战功，颇得张守珪的欢心。但遗憾的是他有一身臊肥肉，难看得要死。张守珪特别嫌弃他的身材。这点我能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谁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呢？说实话，我就挺欣赏李光弼的身材相貌的，尽管我跟他势不两立。
安禄山很能忍耐，他知道张守珪讨厌他那一身的膘，为了减肥，他连饭量都减了一半。他不仅能忍耐，他还很会拍马屁，经常把张守珪捧得哈哈大笑，他不仅当面拍，背后也拍。为了笼络张守珪身边的人，他不知给他们送了多少礼，我猜他贪污得来的钱都当礼送出去了，还有立了战功得来的赏赐也都送礼了。他真舍得花血本啊，我就没那么大方。
有付出就有收获，安禄山很快就芝麻开花节节高了，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他贿赂的对象也越来越多，而且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因为他贿赂到皇帝老头儿李蛮身边去了。
有一次，安禄山打了大败仗，损兵折将无数。他拉另一个无辜者做了替罪羔羊。张守珪先是被他蒙骗，后来又听信花言巧语上表朝廷说是打了胜仗。这些昧良心的事情我也有份，但我只是帮着安禄山躲过张守珪的惩罚而已。让我意料不到的是：安禄山比我更狠！他竟然将张守珪谎报军功之事抖露给张守珪的政敌。明明是安禄山打了败仗，但谎报军功的事情败露后，倒霉的张守珪却李代桃僵被朝廷撤了职，安禄山反倒升任范阳节度使了。看，有舍必有得，安禄山舍得送厚礼，终于一次性全部捞回来了。
安禄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做了节度使后，他用官府的钱雇佣九姓胡人做生意；他大量招兵买马；他还常常挑起边境上的战争，大肆掠夺奚族和契丹族的财富。总之，他坏事做绝，腰包却越来越鼓。他太会赚钱了！
安禄山兵精粮足，他终于举起了造反的大旗，作为他最贴心的哥们儿，我留在范阳给他看家。
安禄山所向无敌，凡是被他攻克的地方，无一例外的都被他烧光杀光抢光，各个地方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被送回他的范阳老巢来。因为安禄山所有的财富都是由我管理的，不知不觉中，我成了天下最有钱的人。哈哈，我还是把安禄山看走眼了，我真不知道他是贪婪呢还是愚蠢。
安禄山终于遇到了阻力，他的兵马被高仙芝、封常清挡在潼关外面不得前进。
皇帝老头儿李蛮开始调兵反击。此消彼长，安禄山受阻后，范阳也不安宁起来。河北的地方官和老百姓联合起来对抗我，不过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一个一个都被我镇压下去了。
我遇到的第一个劲敌是李光弼。在河北被我变成屠场的时候，他居然率领一万三千朔方、太原子弟穿过井陉口杀到我的地盘上来，而且接二连三的将我打败。安禄山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调兵谴将来帮我。李光弼也终于顶不住这样的压力了，于是他把郭子仪也叫到河北战场上来。这两个家伙联起手来，我再次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李光弼、郭子仪！这两个家伙真是我命中的魔障。
命运真是千变万化，在我被李光弼和郭子仪逼得几乎无处立足的时候，安禄山忽然攻克潼关杀到京城去了。皇帝老头儿李蛮往蜀中逃跑，他的儿子李亨乘机去朔方组织了一群乌合之众，在这群乌合之众的拥戴下，李亨登基称帝了。因为新皇帝根基太弱，李光弼、郭子仪不得不退出河北回到朔方去保护新登基的皇帝。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大唐王朝开始反攻，安禄山被他的不孝子安庆绪谋杀。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妙，我于是宣布投降。
我虽然投降了，手里掌握着的十万精兵却不交给国家。恶战多年后，大唐皇帝李亨早就给吓怕了，他只求息事宁人，我一宣布投降，李亨立即见好就收，他不但不敢追究我的罪行，也不敢收编我掌握着的兵马，甚至还非常大方地封我为范阳节度使、归义王。
皇帝虽然不敢惹我，可是李光弼却要跟我过不去。他奏请朝廷让我以前的老上司邬知义的儿子邬承恩来给我做节度副使，然后叫邬承恩阴谋策反我的下属们干掉我！
幸运的是：我的下属对我都很忠心，而邬承恩做事又不够机密，走漏了风声，我得以逃过这一劫。
我逮捕了邬承恩，愤怒地问他：“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竟然要这样暗算我？”
邬承恩是个大草包，半点责任也不敢担当的家伙，他磕头如捣蒜般地向我求饶说：“不要杀我，这不赖我，都是李光弼要我做的。”
我气得要命，命人将邬承恩推出去斩了。然后写奏章质问皇帝李亨：“臣率领十万精兵归顺朝廷，河北二十四郡的地盘得以重回国土，自从归顺以来，臣赤胆忠心不敢辜负皇上，皇上为什么不能容我？”
皇帝也是个懦夫，他看到我的奏章，只能怯怯地下诏安慰我说：“这都是邬承恩自作主张的，爱卿杀得好。邬承恩假传圣旨，早就该杀了。爱卿忠心归顺，朕和李太尉怎么可能阴谋对付你呢？”
一个做皇帝的人也谎话连篇，鬼才会相信他呢。不过，既然皇帝这么怕我，我何不利用他除掉我的心腹大患？不干掉李光弼，我永远也别想过安宁日子！
于是我再次向朝廷上奏章：河北将士们都知道是李光弼阴谋暗算我们！大家因此惴惴不安，人人气愤得要命，臣快镇不住他们了。请皇上杀掉李光弼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吧。不然，臣害怕将士们要亲自去太原代皇上诛杀李光弼了！纷纷扰扰多年，国家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为免再生事端，请皇上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