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卷·最终章】永远的独角戏
“丫头，起床了。”管家先生站在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卧室里面根本没反应。
“唉！”管家先生扶额微微叹息，不用说主人又在赖床了。
他只得走到粉红色的公主床边，俯下身，轻声说道：“起床啦，丫头。”
仍然毫无反应，塞巴斯蒂安这下烦恼了，一连叫了两次璟都不理不睬，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看来今后自己的确不能再宠她了。
将窗帘打开，外面的天空却是灰蒙蒙的，但卧室里变得亮堂了一些。
皱了皱秀眉，管家先生轻轻掀开被子，接着满意地看见女孩极其无奈地揉着眼睛，嘴里还在嘟嘟哝哝。
“多睡一会儿也不行吗？小塞真可恶！”女孩虽然醒了，可仍旧穿着睡衣赖在床上表示抗议。
“今天的天气很好哦，阳光灿烂的日子不外出踏青游玩，却白白用来睡觉，多可惜啊！”他微笑着提出建议。
“不行，我累得很，哪儿也不想去！”女孩嘴一撇，对他的建议反驳道。
塞巴斯蒂安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尽管样子一本正经，但是眼里早已流露出温柔的情愫：“夏御璟小姐，你已经不是孝子了哦。”
谁知璟早有应对之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说道：“对啊，既然我不是孝子，我就更应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所以，现在本小姐要做的事情就是——睡觉，还请您老别打扰了啊。”说完再次往床上一倒。
管家先生笑着摇摇头转身，看似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今天早晨还特意为丫头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南瓜糕，可惜了可惜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夏御璟略带急切的声音：“等一下，我马上起床！等等我啊……”
“Yes，mylove！”管家先生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浅笑。
餐桌上，塞巴斯蒂安悉心地将早已烘烤得金黄酥软的南瓜糕切成小块放进银制盘子里，满怀深情地看着璟手持刀叉一边舔了舔樱唇，一副小馋猫的可爱模样，他心里溢出满满的幸福。
正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星猎的声音：“打扰了，米卡利斯大人。”
“什么事？”他皱起眉头，话语中隐隐透着不满，难得与丫头独处偏偏有人总是打扰。
“阿斯蒙蒂斯违反了契约，逃走了。”
塞巴斯蒂安闭目：“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用管他。”
“遵命。”星猎说着，看了一眼餐桌旁身穿燕尾服的塞巴斯蒂安，盘子里面的点心依旧摆在那里没有动一口，看到这里，她黯然地转身。
管家先生用叉子叉起一块糕放进嘴里。
嗯，不错，外酥里嫩，难怪丫头那么爱吃。
恶魔本该是没有味觉的，可如今他居然尝出了一种甜丝丝的味道，不知不觉间，也时常在做甜点的时候吃上一小口，然后想象着璟津津有味品尝美食的样子，那种感觉真不赖！
用完早餐，接下来就是——舞蹈练习课。
“为什么还得学习跳舞啊，我现在又不是贵族小姐了，学这玩意儿干吗！”女孩极其不满地嘟起嘴表示抗议。
“身为地狱之王路西法的小小娇妻，连最起码的社交舞都跳不好怎么行呢？！”塞巴斯蒂安冲璟眨眨眼，一手却搂起了她的纤腰。
夏御璟亦不甘示弱回敬道：“身为路西法的妻子，连不想跳舞这样的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说得过去吗？！”
管家先生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丫头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哦！”
悠扬的小圆舞曲，管家先生脱下燕尾服，修长挺拔的身材显得更加迷人。
转圈，迈步，前进，后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将他的优雅气质发挥到极致。
“就像这样跟着我的步子走……对了，就这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耐心地引领女孩迈出基本步，此时此刻的塞巴斯蒂安俨然成了一名优秀的舞蹈教师。
不知为什么，白昼似乎特别短暂，不一会儿一切便陷入了沉沉的夜幕中。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塞巴斯蒂安手拿毛巾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丫头，快一点哦，否则我就直接进来了。啊，对了！今天累了一天，待会儿我去准备一杯热牛奶，你喝完后就趁早休息吧。”依旧是温柔似水的声音。
听到浴室里面的人儿好像不满地应了一声，他再次露出了宠溺的微笑。
银白的光华幽幽地洒满长廊，美丽的契约使星猎望着那个特定的方向。
但见管家先生手捧洁白的浴巾悠然走过，地上留下一条浅浅的水印。
不知怎么地，星猎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厉害，定了定神，她跟上管家先生的脚步。
“先休息一会吧，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来哦！”他蹲下身，凑近身穿睡衣的夏御璟。
沐浴之后的女孩有些疲倦了，点点头显得极为乖巧可爱。
塞巴斯蒂安闻着璟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而这时的夏御璟居然自顾自地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就要入睡。
哎呀，这样就睡着了么，看来丫头今天真的累坏了！
望着那单纯无害的睡颜，眯起迷人的红眸，塞巴斯蒂安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等星猎来到房间门口，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和语调一如既往的冷冽：“米卡利斯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不是说过了吗，纵然天大的事情也得以后再讲。”塞巴斯蒂安直起身，话语冰冷。
“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大人亲自处理。”星猎攥紧右手，看似淡淡地说道。
“丫头正在休息，不要打扰她。”虽然塞巴斯蒂安的语气很平静，可原本暗红的瞳孔渐渐变得鲜红。
一直都了解他的星猎明白，他已经生气了。
“米卡利斯大人，即使您杀了我，我还是要说……长天使拉斐尔刚刚在冥河之畔出现。”契约使的神情一直没变，可是她的右手指关节已攥得发白。
明知你会不高兴，明知你很可能随时随地杀死我，但我仍然会说。
只是不希望你这样继续欺骗自己，不希望你沉浸在明知是虚幻的梦中，仅此而已。
半晌，塞巴斯蒂安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那张粉红的公主床，刚才鲜红的眸子此时恢复成含着淡淡笑意的迷人酒红色：“丫头，我去去就来。好好休息吧，晚安！”
说完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接着带上房门。
临关门的一刻，契约使星猎默默地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空荡荡公主床。
冥河之畔，无数鲜红夺目的彼岸花正妖冶开放。
身穿雪白衣袍的男子提着一只竹篮，右手一扬，片片红色的花瓣随风翩然落入苍蓝的湖水中。
男子有着惊世的容颜，那一双仿佛能够洞悉万事万物的黑眼睛此时充满了无尽的哀愁。
“好久不见，拉斐尔阁下。”塞巴斯蒂安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这位最高天使的身后。
拉斐尔转过身，说道：“千万年的时间的确很久很久。路西法大人，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尹慕枫’。”
“那是丫头对你的称呼，与我何干？！”塞巴斯蒂安低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白蔷薇。
拉斐尔摇摇头，笑得苦涩：“丫头，丫头……路西法，难道你真的爱她？！”
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冷冷道：“拉斐尔阁下如果在天界呆腻了，欢迎随时来我这里游历一番，只要不介意这儿的黑暗气息会玷污了阁下的神圣之躯。若阁下的本意不是这样，恕本人不得不作出有悖于美学的事情。”
拉斐尔抬眼凝视着眼前绝美的恶魔之王，末了，他慢慢拿出一件银质十字架挂饰，那便是“蔷薇十字”——曾经他作为“尹慕枫”时送给夏御璟的护身符。
现在，蔷薇十字依然在，可那个天天喊着他“慕枫学长”的女孩却……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她。今天，是璟儿的祭日。”
拉斐尔垂眼，轻轻抚摸着那件饰物，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璟的温度。
塞巴斯蒂安一怔，随即缄默。
“璟儿如此深爱着你，你和她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拉斐尔说着走上前，定定地注视面前这位地狱的主人，似是质问，然而更多的是哀伤。
“呵呵，对不起，我犯了个低级错误。恶魔终究是恶魔，你的眼中只有美学，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东西存在呢？！”拉斐尔笑着，眼里却溢出晶莹的泪光。
塞巴斯蒂安闭上眼睛，依旧是不变的沉默。
所有美好的幻象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个早晨还拼命赖床的璟；那个一边练舞一边想着偷懒的璟；那个一看到好吃的东西就立刻变得活力十足的璟；那个刚刚还躲在被窝里打瞌睡，模样无限可爱的璟……都是假的，不存在的，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真正的夏御璟早已不在了！
不是死去，而是彻彻底底地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那个亲手夺走她灵魂的人，正是塞巴斯蒂安自己！
正是那个一直守护她照顾她，口口声声说着“永不背叛”的自己！
星猎，你说得对，我的确在自欺欺人，然而有些事情有些感情，身为恶魔的你终究不懂，就像当初的我根本不懂夏御璟一样。
是的，星猎不知道，不知道地狱魔王路西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人类而改变；
不知道这个人类女孩真的为了爱而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不知道这个叫做“璟”的女孩死后留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保险箱，那里面不是古玩奇珍，不是支票财产，而是整整一箱的素描画册；
不知道那些画册的每一页都画着相同的那个人——塞巴斯蒂安；
当然她也就不知道那些素描画的背后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我对你的爱全心全意，而你留给我的始终是无法触及的背影”。
这一切的一切，星猎全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塞巴斯蒂安对这个人类女孩一直抱有特殊的感情；
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在即将吸食灵魂的那一刻眼里有多么不舍；
不知道那样纯净的灵魂，令所有恶魔为之垂涎的灵魂在塞巴斯蒂安品尝到的瞬间竟是甜的发苦；
不知道最后的最后她的主人——地狱之王路西法竟然疯狂地在伦敦引燃了熊熊烈火，漫天的火光中，他怀抱女孩的遗体静静伫立，目睹女孩的容颜在烈火中化作点点星光，随风飘散；
星猎不知道，她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其实同样是爱着璟的。
恶魔以为吞噬了灵魂就是绝对意义的拥有，然而他终究错了，大错特错，就在璟灰飞烟灭的瞬间他才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失去，因而塞巴斯蒂安从此陷入了癫狂的深渊……
这些，星猎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第二天伦敦的报纸头条便整版刊登了夏御璟的死讯，以及那位女伯爵身旁俊美而神秘的燕尾服管家也不知所踪；
不知道他们俩的传奇故事多年之后被众多作家发挥创作，从而取代了英国王室世世代代上演的白马王子与灰姑娘，成为另一个让无数少女为之羡慕动容的悲伤童话。
是的，星猎不知道，也不曾明白。
她只知道塞巴斯蒂安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工作，铺床、泡红茶、做点心、修剪蔷薇，好像那个名叫“夏御璟”的女孩不曾离开过；
她只知道塞巴斯蒂安只是在扮演着独角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独角戏。
最后，星猎只知道那一幕幕的独角戏会一直持续下去，生生世世……
自此，彼岸的天堂少了一位名叫“拉斐尔”的天使，而地狱的主人路西法也渐渐被世间所遗忘。
一切就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只不过等到梦醒时分，却不知她在哪。
你会永远陪伴我吗？
是的，我会一直陪伴你，守护你，直到地狱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