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与她的婚事乃是双方父母之意,可我又怎会甘愿娶一蛇蝎女子为妻?”
枝菱瞧着他神态黯然失色,脑海里不禁倒影出不般配的两人成亲画面,如同感同身受惋惜着长长叹了口气。
“感情之事岂能勉强,若不能娶得心爱女子,成亲又有何用?”三世子的脸色渐渐好转,望着她忧虑的脸又道:“我要出门办事,你要跟随么?”
他的心情因萧沐卉到访悉数破坏,此时必然是要有人相伴出门散心的。
枝菱欣喜点头,跳下床找出鞋子,收拾收拾干净。
其实说来,她也并未在沧州城仔细的玩过。
城中街道依旧繁华,人头攒动,杂乱无章。桥两头来来往往皆是日落而出、日落而息挑着担子叫卖的商贩与路人。
护城河两侧岸边是生意兴隆的茶楼、客栈、酒馆……
三世子手持山水墨画折扇,气定神闲,好似忘却之前的不愉快。
他的心思着实很难猜透。
枝菱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地看街边热闹。
走着走着,她瞅着杨柳下衣着朴素的大娘所卖的糖葫芦越发出神。
三世子骤然停住转身,枝菱直接一头栽进他温暖的怀里。
眼冒金星里,他的面孔有些模糊,只剩双目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这个走路不说就突然停住的毛病可不好。
枝菱发蒙,脸红着推开他欲扶过来的手。
“发什么呆?”他皱着眉,带着一丝疑问随即增了抹笑意,“可是又饿了?”
若是被他知晓只是因为那糖葫芦而发呆,且心里的确有尝一尝的意思不知是否会被他笑死。
她不饿,真的只是想尝一尝味道而已。
枝菱的脸更为红得发烫,盯着他的星星眼,磕磕巴巴摇头否认。
三世子未再逗她,半信半疑收起折扇,接着指了指面前好大的一座别苑建筑。
披红挂彩的正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上面行云流水书着“藏红院”。
藏红院……这三个字是那么刺眼,连着刺进她的心倏然发涩。
这是娘亲生前的住所,眼角热泪涌动终是忍住。
天光寸寸融进日色里,台阶上身段妖娆的几名女子捏着帕子笑的花枝乱颤,搔首弄姿招客上门。
枝菱神情恍惚,忽意识到眼前乃是男人风流享乐的胭脂胡同。
或许是见三世子衣着富丽。门口女子皆迎上来。
其中一女模样不敢恭维,但脂粉香浓熏人,半露削肩,娇嗲着嗓音道:“公子何不进来瞅瞅,咋们这里新到的花魁包您满意。”
三世子照理来说不会缺女人,怎么会喜欢流连这种乌烟瘴气之地。
何况她是女儿身,若要来风流为何单单带上她呢。
天哪,该不会是嫌她麻烦,准备卖给青楼吧!!
“哎哎哎,停停停!”枝菱思此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将那几名女子往旁边赶了赶,满脸云愁附于他身侧试探性小心嘀咕:“你既把我救下,为何又要把我卖给青楼呢?”
“什么?”三世子如晴天霹雳显露震惊旋即又带了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态,继而貌似明白什么般扬了扬嘴角,俯身在她耳边用同样大小的声音低语:“我也觉得这提议甚好。”
枝菱瞧他神情莫测如同葫芦里卖药一般,唯独语调温柔仿若深情呢喃,倒更觉得细思极恐。
她这么瘦,身材又不丰满,除却干活卖力这个优点便就只剩吃了;况且她是尚未出嫁的黄瓜闺女,怎能沦落风尘。
枝菱靠近两步,半是希冀半是憧憬攥紧他的衣襟,焦灼恳切道:“别呀,你难道真的如此狠心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您就好人做到底,好心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
“停!”
还没等她把词汇说完,三世子便用指尖按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望着那眼巴巴的可怜模样像是能将人心融化。
枝菱委屈嘟嘴,三世子隐去挂在眉梢眼角的笑意拉着她进了藏红院。
先进了正殿,六尺宽的国色牡丹鲛绡帐帘时不时会有男女成双入对,白玉地面洒满各色花瓣。
殿中央莲台之上有一舞娘半露细腰,华贵薄衫,舞姿妩媚,轻盈吟唱流动着琵琶乐声。
耳边尽闻阵阵莺歌燕音,推杯换盏之言语。
“呦!这位爷,要不要同小女子举杯畅饮、共享欢乐呀?”
红袍女子面若芙蓉,黛眉轻扫三世子衣着,眸里风情绰约,纤细的手指不安分搭在三世子的肩上,含笑投怀送抱。
枝菱攥紧他衣角,眼瞧女子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心火不明地冒上来。
三世子虽对这女子的有意勾搭不为所动,她还是忍不住暗地里戳了戳三世子,“你说的办事呢?”
他冷眉携着颠倒众生的笑容看了她一眼,淡淡拨开女子的手上楼。
楼上是这里的包房,枝菱跟随三世子渐渐走到右边最靠里的一块冷清处。
而对面一包房悠悠晃晃出个宝蓝锦服的男人一手举杯,一手端壶颤巍踉跄着过来。
男人双眼惺忪,脸颊泛起红晕,浑身酒气停在他们面前打了个酒嗝,忽然眯着眼睛凑近枝菱,轻佻笑道:“这里什么时候竟藏了如此标志的小妞,来,陪爷喝一杯。”
男人似有拉扯之意,三世子铁青着面色伸手拦住,另只手干脆将她拢进臂弯内。
枝菱第一次被陌生的酒鬼男调戏,吓得赶忙往他臂弯里再贴了贴。
那男人酒劲儿上头明显不示弱,将酒壶“哐当”砸到地上,甚至挑衅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尚书之子,你有几个胆子敢管我的事?”
“滚!”三世子不把他放在眼里,语气斩钉截铁又平静。
恰巧老鸨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过来,生怕两位贵客吵闹起来坏了生意,拉住醉鬼一边福礼:“让殿下见笑,民妇迎接来晚实在有罪。不过早就按照您吩咐备下雅舍恭候您许久,两位大人也提前先到了。”
他眸中一动示意知晓,从腰间掏出一叠银票委实阔绰。
见三世子并未出言责怪,老鸨怯怯接过银票,转身哄着醉酒男才下了楼。
这老鸨居然认识三世子,显而易见他是常客!!
枝菱正出神思索着,三世子揉了揉她的发心便拉着她进了其中一间门口由两名大汉看守的包房。
“三殿下,快请坐!”刚打开门,一位年近六十的沧桑老者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连忙恭敬做了个“请”的姿势迎接。
包房清雅干净,不似楼下满含女儿脂粉以及烟柳风尘的俗不可耐。
梨花木圆桌前还坐着位大约与三世子岁数相差无几的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着一身尊贵鲤纹图腾玄裳,腰间悬系如意青玉佩,头顶墨玉冠。
他的面貌虽不及三世子惊艳,却生了一双独具特色的桃花眼,嘴角若如春风含笑,气质洒脱。
“御史大人不必客气。”三世子点头就坐,转即不忘向年轻男子作揖,“许久未见,摄政王别来无恙。”
三人互相客气礼让,御史大人沏了一壶香气扑鼻的上等茶水往杯里添了添。
“这位是?”摄政王正喜笑颜开,注意到枝菱的刹那一下子征住。
也的确,他们三人皆是公事公办的朝廷要员。
且另两位大人此番不曾带个仆从随身伺候,而枝菱此时喏喏站在三世子身后,俨然是最尴尬的存在。
她龇着整齐的牙,笑的极其不自然。
“她是我的近身侍女。”三世子悠悠解释,“两位大人有何要事相商,但说无妨。”
御史大人沉下脸色,重重叹口气,压着嗓音道:“殿下不知,这萧绩霍现如今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然与前朝余孽厮混!”
摄政王接憧而至皱紧眉头,应和着躁怒道:“可不是,以为平定边塞战功显赫便能放肆么!谁不知朝廷并非无人,不过皇上赏识他才有机会此生荣耀。我看,他如今敢与乱臣贼子来往密切,日后怕是还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枝菱饶有兴趣听着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她虽不懂朝廷国事,却明白他们议论之人心高气傲,甚至有居高于皇上的威胁,显然是被朝廷重臣暗地里盯上了。
“萧绩霍手握兵权,的确是个威胁。”三世子凝目思索,反复将茶杯在手中捏转,“他身处塞外,极少回萧府,不在皇上布置的耳目范围之中,所能调查的远远不够证实他与逆贼串通一气,着实是个难题。”
萧绩霍想必正是萧太守的独子,也即是红袖提及二姨娘生的庶出儿子,常常驰聘沙场的那位大将军了。
枝菱只觉萧绩霍若真深藏谋逆之心,可怜萧太守要被唯一的儿子连累到拖家带口。
不过二姨娘暴躁跋扈的脾性连掌权在手的大夫人也不避讳冲撞,养的女儿却懦弱胆小不成气候,儿子英勇善战虽成气候却继承母亲傲慢嚣张这项缺点不想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摄政王进一步开口道:“我派的人跟踪到几名前朝逆贼竟在沧州城中有亲戚家属。若他们一旦入城必被抓获,到时候严刑拷打还怕供认不讳么。”
三世子忽稳稳放下茶杯,眸里精光掠过一刹即逝,“此计甚妥。不过此次进京还得须两位大人举荐新贤前往边塞赴任,毕竟那边多些咋们的人定有一用之时。”
“自然!”御史大人作揖,三人相视一笑如同盟约举杯,以茶代酒碰杯欣尽。
若有朝一日掌握萧绩霍罪证呈禀皇上,那萧府定然难逃一劫,极有可能会被株连九族。
待三人相约好下月商议之时间,枝菱才明白他为何要选青楼与两位重臣共商国事,青楼风花雪月,委实可做掩人耳目之地。
午后时分才出了藏红院,枝菱瞧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庞挡住去路,“萧太守与大夫人且为你姑父姑母,你忍心看皇上因萧绩霍而治整个萧府的罪么。”
她并未有过相劝之意,只是纠结于他在这段关系中如何取舍。
先不提姑父姑母这层亲缘,萧沐卉再如何不济也都是他的未来王妃。
萧家落罪后,知道的会夸他公私分明,不知道恐怕会损他无情无义。
三世子一顿,脸上表情复杂,沉默好一会儿后,嘴角只噙着淡淡的笑。
他不肯透露半字,一切情绪皆是那么难以猜透,之前的怜城是如此,现下又是如此。
真是暗藏神秘的男人!
枝菱识趣未问,不耐烦噘嘴。
她自行一路小跑到另一条死胡同里,前方只有一堵厚厚的墙壁,四周寂静,鸦雀无声。
享受完片刻的安静,忽听觉两侧瓦砾灰尘松动,莫名碰击的叮叮声逐渐靠近。
枝菱警戒探望周围,却见并无异常,不禁放松心态。
也许是只路过的猫!
“小心~”
背后一声紧切惊呼,枝菱回过头,已然被及时出现的三世子扯了过来,顺着力道跌进他的怀里护紧。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手握利剑的蒙面刺客,刺客的双目凶煞,右手手背刻进一道厚疤引人注目。
她心中大骇,那刺客刚刚欲杀的人竟然是她。
可她并未与人结过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深仇大恨。
“你是何人?”三世子握紧拳头,仿佛已经做好预战之备。
刺客未刺杀成功岂会轻易爆出身份来历,所持长剑折射出寒气逼人的光,心带目标直直朝着她刺过来。
三世子不慌不乱搂住她腰部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迅速躲过一剑。刺客飞跃挥洒长剑,身手极为敏捷。
一眼便知应是专业杀手,受人指使办事。
一道剑气来之凶猛,三世子干脆扔出去折扇如同高山流水一般自空中画了个圈,一瞬间像是变作利器阻停劈开刺客的剑气。
那刺客只好将剑调偏方向,趁其他左手护住枝菱来不及防备这弱点,剑锋不偏不倚刚好划过他的左肩,刹那间,鲜血汩汩溅溅。
枝菱吓坏了,她不懂为何会招惹来仇敌追杀,更不懂为何多灾多难的人每次都是她。
一时既后怕又怨恨,她咬牙拔下头上尖锐的木钗不顾一切冲上去,对着男人握剑的手臂胡乱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