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第四十五曲 恶魔契约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伦敦迎来了难得的一个暖冬。
鸟儿宛转的啼鸣唤醒了慵懒的阳光，淡金色的晨曦透过云杉层层叠叠的树枝洒满新月山庄的屋顶、花园和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依然如故，除了那间空荡荡的宅院。
园子里的玫瑰仍旧娇艳，只不过再也看不见园丁忙碌修剪的身影；扶梯一如往日的纤尘不染，只是不再有柳氏兄妹在上面滑上滑下，嬉戏打闹；就连平时最热闹，最事故频发的厨房，此时也是安安静静，所有的杯盘碗碟分类整整齐齐摆放好，干净得就像从未使用过一样。
只有一个词形容此刻的环境——寂寥。
往日的繁华不复，整座新月山庄只剩下一具华丽的空壳，再也无人问津。
山庄的主人——玫瑰公爵在今天下葬。温暖明媚的天气，冰冷晦暗的葬礼，对比鲜明得让人痛心。
参加葬礼的人都是家中的仆役，以及这位主人生前为数不多的朋友以及英国皇室派来的代表。
准确地说并不是全部，人们也许不约而同地发现那个穿着燕尾服，总是与公爵形影不离，身份背景同样离奇的管家竟然没有出席这最后的告别。
这位完美的男人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偌大的庄园中，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纯黑色燕尾服，唇边依旧是优雅的，似有若无的微笑……
按照公爵的遗嘱，不久后整个洛斯家族的宅邸将会拍卖。这儿或许改建成学校、博物馆、政府机构，也可能被某个暴发户拥有。无论如何，黑玫瑰家族的时代和它的主人一样——正在被厚厚的尘埃埋葬。
因此，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穿上这身衣服，最后一次以一名人类管家的身份待在这里了。
最后一次……他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人类那样萌生出一种叫做“怀念”的情绪。
管家先生缓步走过那条蜿蜒的长廊，皮鞋发出的清脆响声异常清晰。
长廊的墙上悬挂着洛斯家族历代家主的画像，他情不自禁地停下来，抬头仰望。
属于玛格丽特的那一幅空着，宫廷的画师根本没有准备这位年轻贵族的画像，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她这么早便离开了人世。
当然，背负着黑暗使命的玛格丽特，她的名字，她的故事，她的点点滴滴终会被外表光鲜明亮的正史所彻底抹去。
画像也好，故事也好，葬礼也罢……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躺在那具奢华棺椁里的只是个躯壳，就像此时的新月山庄，真正重要的部分已经没有了。
只有人类，才会执着于这些表面文章。
不，或许只有人类才能真切地体会这一点，因为他们的生命太过短暂，力量太过弱小，让他们无法抓住那些值得珍爱的东西，于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留住、来弥补和铭记。
——可惜，他不是人类。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琴房，玖夜记得以前他经常在这里监督玛格丽特弹钢琴。
黑色的琴盖已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随手抚过那黑白的琴键，依然是清脆空灵的音色。
不由自主地坐下，黑色的钢琴衬着他纯白的衬衫与黑色的燕尾，惊人的协调。
玖夜抬起手，然而什么曲子也没有弹奏。
拉开落地窗帘，窗外灿烂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所幸，他不是人类。
因此，他才有漫长的时间去等待，去发现，去寻找那个独一无二的，令他着迷的灵魂！
·
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处，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在风中绽放。
两位曾经的执事面对面，望着对方。
“你说什么？！”金发的恶魔诧异地看着玖夜。
玖夜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愿放弃这份契约，以此换取玛格丽特的重生。”
“你疯了吗……”炎舞皱起眉头，“违背契约是恶魔的禁忌！”
虽然对方是自己针锋相对的敌人，不过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再是执事的身份，各自也就放下了过去的恩恩怨怨。
“所以，我才选择主动违约，让她的灵魂重回自由。”玖夜开口。
“随便你。”
炎舞背过身，独自面朝那片血红色的花海。
同样是恶魔，而他却怎么也看不懂玖夜。
锋利的刀尖缓慢而有力地划过手背上面的契约图案，留下深深的痕迹。
一道、两道……
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滴落、流淌，最终汇聚成河。
恶魔与人类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
玖夜注视着自己的血逐渐流尽、干涸……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墨绿的眼睛微微动了动，最后无声地闭合。
他死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
炎舞转过身来，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看见玖夜的唇边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真的……值得吗？”
炎舞不懂，他只觉得可惜，明明是极品的灵魂，却尝不到了。
不光如此，为了那个灵魂，高傲冷漠的玖夜居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身为恶魔漫长的生命。
他无法理解，因而只能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但愿那时候的你们……可以真正拥有彼此。”炎舞喃喃自语。
可是，谁又能预料到一百多年后的事情呢？
就像法多姆海恩家族最终取代了曾经声名显赫，无人不知的“地狱黑玫瑰”，而在不久的将来，法多姆海恩家族终究也会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
是的，人们可以总结过去，但没人能够预知未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源源不断的新旧交替中轮回往复，生生不息。
再一次回到从前，回到玛格丽特公主与玖夜相遇的那个业火燃烧的黑夜，如果说命运是一个圆圈，那么他们俩的羁绊便是对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个圆点。
伴随着两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也已完成。
接下来的，便是下一个轮回，另一个故事……
·
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旁边的一碟墨水已经用完。借着昏黄的烛光，女仆为我又续上了一些墨汁。
揉揉太阳穴，抬起头望向窗外，夜色中唯有暗香浮动。
一瞬间，思绪变得清晰。
其实，本不必纠结于所谓的结局。正如墨水用完了可以再续，园子里的玫瑰终会再度盛开，命运的齿轮也将重新开始转动。
所以，让我们相约百年之后，去看一看恶魔、执事与新的契约。
故事的结局，依旧未完待续。
打个响指，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