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书

没有言语,没有流泪,雨村就那么一直跪着,看着坟头,视线不曾移动一分一毫,整个人像一潭积蓄过久的死水,没有波澜,没有生气。

老妇看着雨村瘦小的身影,杵着拐杖向她走去,拍了拍雨村的肩膀柔声道:“村民发现你们是七日前的事情,那时你还剩着一口气,里正把你送到了我那里修养,你爹爹身体腐化的历害,你又迟迟不醒,无奈之下,只得将你父亲埋到了此处。”

“这是你爹爹的遗物,你好好收着!”老妇将一个包袱放到雨村身旁,杵着拐杖慢慢朝着自己的小屋子归去,回头看了看雨村跪着的背影不由叹气,摇头连连,“不公啊,老天不公啊!”

雨村弯腰伸手解开包袱,闯入眼里的是泛黄的信封,边上染了一点血迹,伸手摸着信封上狂傲的字迹,泪水还是忍不住涌出了眼眶,打开略微起毛的信封,雨村的手有些颤抖……

“爹爹知道你偷东西的缘由,但是,雨村,爹爹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偷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我不期望我的女儿为了救我这个废人去冒不必要的风险,也不愿你为此折了自己的气节,我打你,逼你,只是期望你能离开,我时日不多,不想你亲眼看着我离开……

如果你回来时我已离去,雨村,记住将爹爹包袱里的账簿烧掉,这个账簿不能留,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丝豪……另外的一封信是爹爹对你薛伯父的委托,拿着它去鲁桥镇找你薛伯父,他会收留你。雨村,对不起,爹爹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记住,一定要去找你薛伯父,一定。”几张信纸上鲜血写就的字迹很是潦草,还有几处被鲜血糊了一大片,字迹不清,雨村将信紧紧攥着捂在胸口,心里没有因爹爹信中的宽慰而轻松分毫,反而愈加发紧难受,憋的她喘不过起来。

拿起包袱里的一个布包着的书册,雨村轻轻翻开,熟悉的字,熟悉的款项,雨村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抬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坟头,“爹爹,这是……”雨村嘶哑着从嗓子中努力的挤出几个字,手里的书册掉到了地上,风过,一页页纸张翻飞,其上巨额的火炮和兵器的交易款项敲着雨村的心脏,一样的字体,一样的记录方式,这是凤四娘那本账簿的另一半,可是这余下的残本怎会在父亲手里,雨村跪着爬到墓前,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面前的无字碑,血泪模糊了双眼,严家的紧逼,爹爹身体里的蛊毒,都是因为这个?!雨村张合着口,努力想要喊出心里的困惑,可是除了喉头嘶哑的干涩喑哑,雨村发不出任何声音,日头渐高,雨村就那么跪着,脑中滑过近期出现的每个人的面容,此次北行之路,从一开始就不太平!!

拿起地上的半本账簿,雨村眼里除了悲愤,还有阴寒的目光,祸由它起,当由它灭,一切没有结束,也不能结束,她要用这本账簿背后人的血祭奠爹爹的魂灵。

雨村扯下一片衣襟,伸手捧起一捧坟边的黄土将其置于布上裹好,和着账簿信封一起揣到怀中,朝着坟头叩拜,为了爹爹的安宁,这碑上的字刻不得,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见到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雨村朝着坟头再次叩拜。

“爹爹,你先在这里休息,他日,我必归来带你回家,”雨村在心里默默的向父亲告别,摸了摸心口的账簿,雨村站起身,苍白的面上没有喜怒没有哀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周身冷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看着面前的墓碑嘴一张一合吐不出一个字,心里思绪纷杂,转身朝远处手里提着饭篮的老妪走去。

“孩子,来听婆婆的话,把这个饼子吃了,有了力气身体才能好的快些,你爹爹在天上看着才放心啊。”老妇从篮子里拿出冒着热气的玉米馍馍,看着面前的雨村,心里酸楚万分,心想小小年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受这般苦。

雨村伸手接过,下意识想开口感谢面前的老妇人,可嘴张合了几下,发不出声音,心头一怔,想着过几日喉咙炎症好了也许就能开口,便朝着老妇弯腰欠身拱手道谢,老妇见状忙拉起了她,脸上的褶子笑的紧凑了几分,摆手道:“小哥儿别多少礼,吃完了我这里还有!”

雨村闻言,朝着老妇点了点头,面上很是平静,老妇看着提着的心放松了几分,看来这孩子是缓过来了,只是看她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可是喉咙难受说不出话?”

雨村点了点头,手里拿着的饼子还冒着热乎气儿,雨村转身朝着爹爹的坟边走去,采了一片干净的叶子垫着,将玉米馍馍放到爹爹坟前,朝着坟头又磕了三个响头,爹爹的头七还没有过,现在她还不能走,她想陪着爹爹走过这最后一程。

微风拂过,脸上凉凉的感觉不及雨村心头寒意刺骨,是宿命还是因果报应,这一生她还是没有护住自己的亲人,救不得,护不住,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报复?!

……

“张郎中,这孩子怎么样您到底是说句话啊,这烧都发好几天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这……”

“冯婶子,这孩子急火攻心筋脉受阻不说,就那一身伤发炎流脓成那样,这高烧普通的药草根本退不下来,即使能救回来也不过是烧成一傻子,活着岂不是受罪吗!”张郎中推脱不得,索性撂下几句挎上药箱,甩袖出了门,对于救不了的人,张郎中一般都是能避则避,免得落下医术不精的名号。

“可怜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才多大点孩子。”老妇急得团团转,实在没有办法,又不能看着雨村小小年纪受这般罪,除了今年余下的嚼头,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这孩子请郎中,看着雨村小脸红红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思忖片刻,冯氏只得端来了清水替雨村轻轻清洗伤口,用刀子小心刮去发炎流脓的创口腐肉,又将家里的酒坛子抱了出来,用干布蘸取一遍遍的替雨村擦拭身上,不定时的喂她些清水和肉末熬成的小米粥,本来以为那日这孩子面色平静如常,还以为是放下了,哪知一日刚过便病的卧床不起,浑身滚烫发热。

在老妇冯氏的细心照料下,雨村的高烧奇迹般地褪去了,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虽然恢复的极慢,但是还是留了一条命,七八日后雨村睁眼醒了过来,看到一旁给自己把脉的郎中,雨村面无表情,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郎中号完脉,掰开雨村的嘴看了又看,神情微松,不过蹙了一下眉拿起药箱便出了门,到了门外,看了看跟过来的冯氏,心里有些惊异和惋惜道:“你照顾的仔细,这孩子倒也命硬,倒是挺过来了,不费你这十几天的照料,只是这嗓子怕是好不了了。”

冯氏心里舒了一口气,叹道:“老天见怜,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好歹保住了这条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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