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尘

李云舒永远记得钰儿临死时看向他的眼神，但是就在他死去的前一刻，李云舒也不会相信这个孩子会这样死去。看着左云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李云舒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大燕国地广人稠，土地肥沃，自立国以来，就一直是这片大陆最富庶强大的国家。而且大燕国民风开放，皇族又一直是以包容自由作为治国理念，所以几百年来，周边的很多民族都融入到了大燕之中，可以说基本实现了民族大同。

但总有一些民族是无法驯服的，他们虽然迁徙到了远离大燕的苦寒地区，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回来，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

几百年来都是如此，这些民族就像草原上的野草，生生不息，父亲死了，儿子回来为他报仇，儿子死了，孙子回来，只要还有一个男丁，他们一定会回来。

几百年间，大燕国势起起落落。国君贤能，会消灭一两个民族，国君昏庸，会割让一些土地，就在这你来我往间，这些民族只剩下了强大的古贺、古蔺和大燕三足鼎立。

天保二十七年，古贺大旱，这千年一遇的旱灾几乎要把古贺逼得亡国，古贺国王甲阳也是果决，在这旱灾把古贺弄垮之前，就带着全国可战之兵大举进攻大燕。

大燕文武皆重，但自盛京周氏百年前击退古羌之后，就再无什么大的战争了。百年的安逸也彻底掏空了大燕男儿的身体，消磨了他们的意志，古贺的突袭如入无人之境，兵临盛京。

那一场战争的惨烈，李云舒无法描述，也不想去描述，当时的大燕国举国惶恐，做了几百年的春秋大梦也终于醒了，这国是真的要亡了。

李云舒出生的柳州李家，算不得什么大世家，更何况李云舒并非嫡出，虽然从小才名远扬，但在李家却不是什么重要的孩子。

李云舒的母亲姜氏是李家家学里一位先生的独女，因为才貌出众被他父亲李霖收为小妾，但是姜氏容貌极美却并不太受宠，诞下李云舒后就再无所出。

李云舒从小就觉得和母亲隔着一层薄纱，但当他长大的时候才发现隔着的其实是千山外水。

母亲虽然是冷淡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把李云舒教养得这么出色。小时候的李云舒时常照镜子，她以为母亲不像其他姨娘那么生动的原因是自己长得像父亲不像她，所以在听说常看一个人的画像就会和他越来越像之后，李云舒把母亲的小像带在身边5年之久。但长大后才知道即便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也是无法改变什么的。

成年之后，李云舒也想过自己的母亲，她满腹经纶，聪明绝顶，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教会李云舒国家大义，自己却是无牵无挂，李云舒知道这一生自己从未读懂过母亲，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不能感受她的悲伤。母亲去世的时候，一脸安详，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云舒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决定放弃母亲了，她从未给过自己哪怕是一丝母亲的柔软，那自己就不要了，就让她带着她珍之重之的东西永远离开自己吧。

母亲去世的第三年，李云舒守孝期满，第四年，年满15岁，并以国试第一、殿试第一的成绩享誉大燕。大燕规定，年满15岁者可以参加国试，年满16岁者可以任官，但从未有人15岁便可通过国试，所以李云舒便成了大燕开国以来第一个通过国试却没有当年上任，而是堂而皇之吃了一年空饷，次年才上任的人。这件事一度被称为美谈，广为传颂。

李云舒虽然从小就有才名，但李家并没有太当回事，当李云舒名动大燕的时候，李家才看到了他的价值。所以，当李云舒回到柳州的时候，就看到李霖率领一众族人在门口等候。

恭敬地给众人行了一礼后，李云舒就准备退下了。但不想，李霖却拉着他说了一大堆话，什么给朝廷起草追封姜氏啦，把李云舒划入嫡系啦，给他换个大院子啦，其他几个世家来提亲啦。。。。。。李云舒敷衍地听了一下，就告辞了。

李霖看出李云舒的不耐烦，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一直叹息这孩子怎么跟姜氏一模一样。这个时候的李云舒一定不肯承认自己和母亲如此相似，但终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确实太像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