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谁?你们的头领不是那个穿着别扭长袍晕过去的官僚老头么?”

罗伊那拉有些看不懂了。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三十来岁,衣着非常平凡,模样看起来很斯文温和,一直站在人群边缘的位置上,无论从哪里看都不是这个使节团队中的首领人物,但是几句话就让那个看起来很凶悍的矮子让开了。

“啊,那是…刘先生…对,称呼他为先生吧。”风吟秋想了想,一时间实在找不出‘道长’这个称呼在欧罗语中对应的词汇。若是五行宗的道士可说是法师,正一教的勉强也能说是牧师神官,真武宗却只拜天地炼内丹,似道门似武林门派,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向道之士’,用以前那位,牧师老人的话来说是‘追求真理之人’,却又不好用在称呼之上。

“他让那个欠揍的矮子让开了,是打算投降么?话说那个矮子还是个不错的战士,居然有六个能级的生命强度。是你们的护卫头目?其他的士兵和护卫就是废物了。”罗伊那拉的举在眼前,短短的食指和拇指之间闪出一层淡淡的光幕,对着陈参将晃了晃。

“那是陈将军,一位曾在边疆率领部队和蛮族战斗的军人,是这只使节团队的军事首领,当然也可以说是护卫头目。啊,您那是个很简单的侦查类的法术是吧。”风吟秋看了看罗伊那拉手指尖的光幕,很轻易地就辨别出了这个法术的大概内涵,这只是个很肤浅低等的小法术而已。

对这个很没即将被捕自觉的西方年轻人,罗伊那拉很有些无语,不过他要承认作为唯一能够沟通的对象,这个自称法师的年轻人也并不让人讨厌,有种异样的亲切感和活力,很是自来熟的态度却不让人反感。他随口解释道:“生命感知,零环戏法而已,那些死灵学派的家伙们发明的小玩意。”

“您能使用个再高级一点的法术么?这个零环戏法...好像几乎没有引动那个施法网络。”

“闭嘴。别忘了你是个翻译员,年轻人请尽到你的职责,向那位刘先生转告,他制止那个陈将军打算投降的决定是正确的,谁也不愿意见到无谓的伤亡不是么。不过他应该来对我说,不是去对着琼斯副队长。”

风吟秋摇摇头:“可他不是想投降。他刚才问我,是不是非得要动手战斗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争端,我说看来是的。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什么意思?”罗伊那拉一呆。

“因为他动手的话就不会有什么无谓的伤亡了。这一点您倒没说错。”风吟秋一笑。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几息时间中,刘玄应已经走到了琼斯副队长的面前,而琼斯副队长却已经是满头的大汗。

在刚刚开始,琼斯副队长看着这个貌似年轻的西方人迎面走来还只是显得略有些惊讶,将单手所持的长剑换做双手并持,然后侧身而立,但刘玄应不过走了两步之后,他马上就后退一步换了一种戒备之意更浓的姿态,然后刘玄应再走了几步,他脸上的惊讶之色逐渐转作了震惊,又再退再换了个出剑的姿势。刘玄应始终保持着那不紧不慢好似散步一般的步伐,琼斯副队长却在不断地后退不断地变幻自己持剑的姿势,等到刘玄应来到他的面前之时,他那一张严肃古板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双眼凸出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无害文弱的西方人,眼神中满是惊奇和惧意。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西方特有的恐吓法术吗?”其他的剑士早就已经看得呆了,罗伊那拉也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开口对着不断后退的副队长大喊:“琼斯你在害怕什么?你对守护之手的忠诚信仰呢?你对自己剑术的自信呢?难道这些还不够你抗拒一个小小的西方邪术吗?”

也不知道是觉得再也不能退,还是港务总督的这叫喊激发了他的勇气,一声怒喝从琼斯副队长口中爆出,他手中长剑猛然朝前一挥,只是眨眼之间,喷薄而出的斗气剑光仿佛能将一切都斩碎吞没般地闪过,刺耳的破裂声中甲板碎片四处飞溅,这一剑居然将靠近他的小半边船舷给斩了下来,大块大块木板朝海中滑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甲板传来的震动。

但是这一剑却没有斩到近在身前的刘玄应。刘玄应好像动都没有动似的,这样在旁人看来强悍无比的一剑只是擦过他的身边,激荡的气流和余波将他的衣袖全部绞碎,露出下面并不显得筋肉凸显的修长手臂。然后刘玄应伸手轻轻推在了琼斯队长的胸口上,琼斯队长立刻就像弩箭一样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琼斯队长撞在船首处的一个小仓房上,这才没直接飞出去,只是跌落在甲板上再没了声息。

甲板之上一片寂静,罗伊那拉,手下的事务员还有那二十多个剑士全都看得傻了,目瞪口呆动也不动,好几息之后,两个剑士突然发出一声喊,挥起手中的长剑就朝刘玄应冲了过去,有这两个为首的带头,其他的剑士也随着一拥而上。在他们看来,这个西方人击倒他们的队长多少靠了运气,还有琼斯队长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心不在焉一样。而且无论如何,这里是奥斯星港,他们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眼看这二十多个大汉扑来,刘玄应没有显得慌张,好像比面对琼斯圣武士的时候还要轻松,他反身信步走向这些冲向他的剑士,随手抓住一个剑士的手腕就朝后一丢,那个剑士立刻摔了出去滚在后面的甲板上动弹不得。然后他又随手抓住了另外一个也是一丢,这人也是立刻被摔在后面立时不能动弹。

剑士们愤怒地大声咆哮呼喊,数柄十数柄长剑砍劈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刺,削,劈,砍向刘玄应,但是就好像演练过无数次配合的表演一样,他们的攻击全都只能恰到好处地从他的身边擦过滑过,连衣角也碰不到,刘玄应只是双手随意地抓住抛出抓住抛出,好像面对的只是一群布娃娃,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阵碰碰声中这二十多个港务卫队的大汉就全都躺倒在甲板上的一个角落里。

“这…这是…”罗伊那拉看着那些几秒钟之前还龙精虎猛的卫队剑士,这些人也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张口结舌怒目瞪视,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好像只是摔这一下就被摔脱了全身的关节一样。他下意识地再次用生命探知的法术看了看,刘玄应身边的法术灵光却显得和一个常人无异。“第二能级的生命能量?只是个普通人?这怎么可能?”

“这个零环戏法很简单,只是对生命气息单纯地做出反应而已。而刘先生对自己的身体和活力能量都掌控得非常好,不会外泄一点,所以这种简单的法术是辨别不出他的强弱的。”风吟秋随口用浅显普通的话语解释了一下。真武宗的内丹之法乃是天下第一,周身血气哪怕是最细微的运转都可随心,这种简单的欧罗法术当然是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是这样吗?对,有些高阶潜伏者是能回避侦查法术的…”罗伊那拉喃喃点点头,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船舷边上。虽然除了一个事务员手下之外,他带来的其他人都已经躺在了那里,但是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色,对风吟秋摇了摇手指,说:“好吧,我承认靠港务卫队来拘捕你们是我一厢情愿,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各大神殿的圣武士和祭司们都还有留守,子爵府邸中也还有一队北方军团的骑士,我已经用短讯术向他们告急了。”

“哦?短讯术?是刚才你左手中指上那个戒指上发出的法术吗?似乎比刚才的侦查法术精巧了许多,应该不是零环戏法了吧?”

“是二环奥术!”对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罗伊那拉有些愤怒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诧异,这自称法师的年轻人居然有这样敏锐的奥术感知,难道是那种原始的法术体系锻炼出来的吗?“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你们不想吃苦头的话最好马上投降。就算你们那个最厉害的刘,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我说过,他们不会投降的。您也体谅一下他们作为一个帝国使节的尊严吧。”风吟秋叹了口气。“还有,这使节团里最厉害的也并不是刘先生。”

“哦?那是谁?”罗伊那拉警惕的目光在那边那群人中巡视了一圈。

“是我。”风吟秋淡淡说。

“你?”罗伊那拉猛地跳上了船舷,满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这年轻人并没表示出任何的敌意来,但这种最大的威胁居然一直在身边的危险感觉还是让他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另外一边,在刘玄应的揉捏穴位下,李文敏大人终于悠悠地转醒过来了,不过刚刚才醒来,他立即便将刚才的暴怒延续下去,看了眼那边躺了一甲板的剑士,又指着罗伊那拉大叫起来:“拿下!拿下!将这犯我朝廷天威的番夷全数拿下!不将这些不知礼数不敬大人的化外之民尽数诛杀,怎能洗刷这等奇耻大辱!”

罗伊那拉听不懂李大人在叫喊什么,但是那态度是很容易就能感觉到的,他伸手在腰后一掏,一本‘连环闪电’的卷轴就已经握在了手上。港务总督这个职位可不是整日间呆在办公室喝茶签字就能干好的,和港口黑帮,盗贼工会,海盗乃至鱼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难免,抽刀子见红的场面罗伊那拉经历的可不算少,几本卷轴和魔法饰品都是常年不离身的。

“不用太过紧张,这种颟顸老官僚的愤怒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至少我和刘先生不会。你手里的是…释放法术的…卷轴是吗?看起来比刚才的短讯术又要高明上许多。很有意思,能让我看看吗?”

这肯定不是回答这种无厘头问题的时候,罗伊那拉唯一的回应就是直接激发了手中的卷轴。卷轴上的符文和能量直接抽取了魔网中固定的法术公式,卷轴化作飞灰的同时让虚空中衍生出一道耀眼的电光直接朝着风吟秋击去。

这是一道高达四环的塑能系奥术,足可以将聚拢在一起的十只大水牛都烤得半死,是港务总督保命的杀手锏之一。虽然对面前这个自称法师的年轻西方人没什么恶感,但是他更没有兴趣被一帮西方人捉起来当人质,所以一旦出手就是最强的一个卷轴。

激发出卷轴的同时,罗伊那拉看也不看地朝跳板上后退跳去,心中默念起了风暴女神的祷文,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这帮西方人似乎并不如想象般的好对付,他没指望那一个卷轴就能把那甲板上的人全部放倒,但只要这个卷轴能造成混乱和阻碍,让自己完成‘风暴祷言’,在这海边神殿的附近,风暴女神的神术威能绝对可以让这些西方蛮子好好长长见识。

但刚刚朝前面看了一眼,罗伊那拉就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连默念的祷文都停下了,幸好这还不是施展高阶奥术,否则只是这样一个咒文反噬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甲板上,那个自称是法师的年轻人并没有被闪电击倒,他身上甚至都没有一丝被电击过后的痕迹,那些离他不远的其他西方人也没有丝毫异状,只有他手中一团烁烁生辉的耀眼电光在跳动。虽然形状完全不同,但是出于法师和风暴女神眷顾者的本能,罗伊那拉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他放出的那一记连锁闪电。

徒手接住一个四环奥术?罗伊那拉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从学徒开始好好补习一下的奥术基本知识了。

远处的码头上,一些人正好奇地看着这边闹腾出的动静,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港务总督带着卫队的一帮剑士气势汹汹地去找一只形状古怪的巨大远洋大船上的人的麻烦,这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就算港口上还是满目疮痍一地的狼藉,还是不缺乏看热闹的闲人。不过他们大都很明智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惹上任何麻烦,所以他们也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不过其中也有聪明而例外的,一个站在货物箱子上的小个子就正端着一个望远镜朝那边看得津津有味,脸上不时还露出微笑,好像正在看一出好玩的戏剧一样。偶尔也有周围的旁观者对这个家伙手中的望远镜投来羡慕的眼光,叫嚷着让他借来用用,那个小个子却是理都不理。能用得起这种炼金物品的人不大可能是平民,那家伙头上又带着港务事务员的帽子,倒也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

忽然,正看得兴高采烈的小个子一呆,放下了望远镜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举起望远镜探头朝那边认真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全都不见了,好像看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咦?看那边,守护之手的高文大人朝这里来了,跑得很急,是这边出什么事了么?”

“看天上,两位风暴祭祀也来了。”

“太阳神殿的神殿骑士也出动了。那边似乎连日光圣辉都亮了起来,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那帮邪教徒又回来了?”

周围的围观者忽然喧闹起来,与之同时,几股性质不同,却都又异常强大的气息从各个方向朝这里飞快靠近,小个子口中切了一声,悻悻地放下望远镜,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跳下货物堆钻进人群中很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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