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炮轰英舰过大江
淮海战役结束之后,华东野战军开始修整。1949年1月19日,粟裕在徐州召开了全军会议,指出新年的首要任务是“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1月22日,陈毅正式返回到了华东野战军。陈毅和粟裕联合主持对华东野战军进行了最后一次改编,正式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
其时的江南,由于长年的战争,民众已经是精疲力尽,经济更是一塌糊涂,物价飞涨,特别是东北和华东的失去,使江南失去了煤炭和石油来源,物价飞涨,通货膨胀,民不聊生,军心浮动,民心躁动,全国危如累卵,蒋介石的局面已经撑到了最后的极限。
但是,蒋介石在江南还剩余有两百万部队,其中能作战的尚有一百五十万人马。他们分别是驻守南京,上海和杭州的汤恩伯集团军(皆为淮海战役中损失部队的重建),是粟裕所要面对的主要力量。另一支是华中的白崇禧集团,战斗力较强,是出山海关南下的林biao的主要对手。再一支是西北的马步芳,马鸿逵集团,那是彭德怀的劲敌。在西南,蒋介石尽量搜集散兵游勇,效法当年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故事,占山为王,打起游击战了。这批对手,是刘邓大军的对象。众将领纷纷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抢渡过长江去。
长江,中国的最大河,起源于唐古拉山,奔腾千里,出了三峡,一泻而入东海,江面跨度亦由窄而宽,中游地段只有千米左右,到了南京也不过两千余米,而过了江阴江面多在十公里,而且弯弯曲曲,分明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北方人征服南方,不克服长江天险那是不行的。三国的曹操,就是渡江失败,终生不敢染指江南。北魏的拓拔氏率兵南下,所向披靡,但是来到了长江,面对滔滔江浪,顿时失去了信心,大叫一声“嗟乎!”拨马掉头,自回中原去了。金军完颜亮,也是被南宋的大军击败在长江而使国分南北。所以,自古以来长江就是裂国而治的天然分界线。自然,也给了蒋介石一线希望,国共划江而治一分为二如何?这想法不但是蒋介石的主意,也是国民党利益集团退而求其次的美好愿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守住长江,分裂中国为二是蒋介石政府唯一的希望所在,为何蒋介石在两年前主动挑起那罪恶的内战?现在搞出来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却想分江而治,毛泽东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会给蒋介石这样的幻想吗?渡过长江取得统一中国的可能性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成功的。西晋灭吴,杨广灭陈,北宋生擒南唐李煜都没有失败。再说共军将领绝大多数是南方出生,岂容自己的家乡在他人之手?
但是,当时共军实力,除了木帆船之外,既无空军,又无军舰,只有木船。那状态,比曹操的渡江工具先进不了多少。用这些木头做出来的船只,面对蒋介石那几艘军舰、飞机和大炮构成的长江防线,其难度也非同一般。但是,蒋介石既不是当年的孙权那么样会用人,也没有周瑜、鲁肃和诸葛亮那样的智慧人才,更没有孙吴民众的同仇敌忾。
林biao大军陈兵在从汉口到安庆的长江中游段,粟裕陈兵在从铜陵到江阴的长江下游,广招木船,准备渡江。特别是粟裕的三野,矛头直接指向首都南京和大都市上海和杭州。
这时的蒋介石,辞职蜗居浙江老家奉化,遥控国军布置长江防线。令白崇禧统领四十个师二十五万人马在武汉指挥防守林biao的渡江作战,此段故事暂时按下不表。
而长江下游的防线则由大将汤恩伯汤司令担当负责。汤恩伯非黄埔系的科班出身,早年在孙传芳手下任职。因祖籍浙江,又是日本士官学校出身。与蒋介石可以说既是老乡又是校友,故得重用。
第一次国共内战时期,汤恩伯因全歼红16师而升任第13军军长。抗日战争初期,在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指挥下迂回包抄日军第十师团从而扬名立万。随后坚守桐柏山区。1940年张自忠殉国沙场,汤恩伯利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得以生存。抗日战争后期,汤恩伯主政河南,将剿不胜剿的数十万河南土匪全部收编,使汤部集团膨胀到了三十余万。但是军纪极差,祸害百姓是汤部的拿手好戏,百姓恨怨,将汤恩伯与蝗虫并列。
汤恩伯嗜杀,某次剿共获百名战俘,一概不留全部斩首,血流成河。然汤本人性格的另一面却是长于察言观色,对上司极尽软柔。汤司令的防区,除了军营之外,还设有特别招待所。凡有权势官员到来,汤必热情款待,美酒佳肴过后还有女子侍寝。这些人回到蒋介石身边自然美言有加,汤恩伯想不被重用都不行。
汤恩伯的另一嗜好是大义灭亲,当年出钱送汤恩伯东渡扶桑的不是别人,而是后来的浙江省主席陈仪。某次酒后暗劝汤另择明主,汤司令将陈之言论密报蒋介石,陈仪因此命丧九泉。这次在长江沿岸建立战线防守共军南下,蒋介石自然就想到了这位亲信汤某。
而汤司令也着实争气卖力,拿出当年收编河南土匪的劲头,网罗了所有在淮海战役中流散的残兵败将和散兵游勇,捡起了那早已被粟裕消灭了旧编制番号,集中了大约四十五人马,以上海为中心,长江防线为外围,与台湾相呼应,准备和共军来一场持久战。
汤司令让刘汝明的第8集团军指挥第55,66和96军防守湖口至铜陵段,张世希的第20,66和88军守卫铜陵到马鞍山的河防,李延年的第28,45和99军重点防守南京和浦口地区,以丁治磐的第4,21,51和123军防卫镇江到江阴段。另外还有二十几个师分布于浙赣铁路沿线为第二梯队。空军的三百余架战机分别置于武汉,南京和上海的机场,海军的舰艇则巡防长江河道,炮击共军阵地,将所有可能集中战争物资和人力的城镇轰个一塌糊涂。这样,长江南岸的防卫形成了一个交叉的立体系统。目的是共军还没有登陆上岸就把他们掐死在水里。
粟裕将三野一分为二,以第8和第10兵团组成东集团,由粟裕亲自指挥,以第7和第9兵团为中集团,由潭震林直接指挥。两大集团兵力高达六十五万,直取南京上海。而中原野战军的三十五万人马组成西集团,由刘邓指挥,目标是坚决隔断武汉白崇喜和南京汤恩伯的军事联系,破坏国军的犄角之势。共军仅仅在长江下游一段就集中了名副其实的百万精锐大军面向江南虎视眈眈,这局面,实在让国军胆寒。
1949年4月5日,粟裕率领三野机关再次回到了苏北,将指挥中心大营安扎在泰州以南的白马庙,指挥渡江。想当年苏北七战七捷撤离苏北时人马不过三万,重炮没有一座,时间仅仅过了三年,现今的粟裕已拥有大军百万。昔日的小兵经历千锤百炼不是团长就是师长或者军长,真真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
此时的程志远已然升为军长了,陈新被调离有新的任务,去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兵纵队,上面派来的新政委即将到任,亮子现在是军参谋长了,独立旅撤销,二黑调军情报处负责情报工作。
就在百万大军每日忙于准备渡江时,1949年4月20日清晨,一艘英国军舰大摇大摆开进了程志远军的龟山防区。这艘护航舰名为Amethyst(意思是紫色的水晶石),排水量一千七百吨,设置大炮六门,作战人员和水手一百二十名,舰长Skinner,军衔中尉。
自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的长江简直就是英国的内河,英国的军舰在长江高悬米字旗帜,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开炮就开炮,想撞沉谁的渔船货轮就撞沉谁的渔船和货轮。如果看到长江岸边什么设施不顺眼,开上几炮轰平了它,那船长是连眼睛都不用眨巴一下的。中国人要是毙命在英军舰下,那是活该命苦!
百年来,英国的舰长们也习惯了,只要看见岸边有军人和大炮,打毁了它就是了,用不着向伦敦请示汇报。这既是一条英国皇家海军的规矩,也是一个习惯。事实上也是,从我们的大清王朝到蒋介石的中华民国,没有人敢去坏了这个规矩。洋人的大炮就是中国的法律,何况那英国还是二次大战中的盟国呢。
Amethyst的Skinner就是这么一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低级中尉小舰长,他仗着炮重人多,路过共军的防区时,怎么也看不惯那土里土气的共军炮火,像过去他的前辈一样,既然看着不顺眼,开炮打掉就是了。于是乎他竟然下令对着共军的阵地开了一炮,反正是不打白不打。
中国人,特别是程志远这一代跟着共产党出生入死的军人,和断了脊梁骨的旧中国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有着气吞山河的志气和魄力,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程志远请示粟裕后一声令下,岸边大炮齐发,刹那间命中Amethyst三十余发炮弹,偌大一个护航舰顿时搁浅,那不可一世的皇家中尉舰长Skinner也命丧黄泉。部下一看阵势不对,急忙高悬白旗,共军炮火遂停。不久,英舰又将那米字旗帜高高地挂了起来。共军见英人不服,炮火又起,轰得那英国皇家护航舰不但很快降下了国旗,而且连忙高高地挂起来了三面大大的白旗求饶,唯恐中国人看不见他们已经投降了。
一百年零一年以来,英国人在中国的长江哪里受过这个窝囊气?驻扎在南京的英国另一艘军舰Consort号出港妄图救援,无奈吃不消共军的炮火强大,身中数发炮弹之后悻悻而去,竟然将那可怜巴巴的Amethyst丢在长江回香港去了。英国水手见状纷纷跳水弃舰而去逃奔向南京。
4月21日,英国驻扎在上海的重型巡洋舰London(伦敦号)和驱逐舰BlackSwan(黑天鹅号)在英国远东舰队一位中将的指挥下逆流而上,企图再次救援,结果也被打得逃回了香港。从此,Amethyst就像个没人要弃儿,孤零零地呆在长江中,直到共军渡过长江,忙于收拾山河,无暇“照顾”这只英国皇家军舰,Amethyst才乘着某日天黑无月亮悄悄南下经吴淞口逃回了香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无缘无故卷入中国内战,实在是自取其辱。粟裕大军炮轰英舰,正式宣告了西人在中国内河横行霸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英国皇家海军为救援Amethyst而苦恼不堪的时候,粟裕大军中路集团军在1949年4月20日首先过江。担任突击任务的是第8和第9兵团的24,25和27军,渡江地段选在了裕溪口至枞阳镇,长度百余公里,水道九肠回转,沙洲连环,水流平缓。突破后可以包抄南京后路。
渡水作战,炮兵显示了强大的威力。三个军的炮火集中射击,榴弹炮和山炮集中轰炸对岸守军的地堡,迫击炮追击轰击逃兵。当山炮和榴弹炮修正射击时,灵活的迫击炮填补空隙。不出一个时辰,国军已经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共军趁机将隐藏在芦荡水坝中的大小船只推了出来,平日安静空旷的长江水面上瞬间排满了渡江的木船。对岸的国军见状大惊,慌忙组织火力射击那数不清的木船。但是,夜幕降临,天色已经渐渐黑暗下来,哪里能看清楚对岸的目标?
21点,江面上又刮起了大风,中集团的三个军的兵力扬帆起航,船工们在重赏之下奋力划水,战士们也脱下了头上的钢盔帮助滑水加速木船速度。
距离对岸尚余三百米时,国军的隐藏炮火突然发火,有的船被打翻在江心被湍急的暗流所冲走,有的船体被炸出了大洞,江水涌入,战士们用棉衣,用身体堵漏。绝大多数船只并没有停止前进。
双方炮火相互击打,江南江北两岸火光冲天。江心波涛汹涌,船在翻沉,落水者在苦苦挣扎,木船依然在枪林弹雨中前进。那天晚上,程志远军某连5班的木船在夏家湖首先登上南岸,随后三个军的兵力全部登陆成功,迅速在南岸撕裂国军阵地。待到天色微明时分,共军已经建立起来了南北纵深二十公里,东西宽一百二十公里的登陆基地和滩头防卫阵地,渡江首战告捷。
汤司令见状不好,乘坐飞机赶到芜湖部署队伍堵截,但是,这时的国军已经是惊弓之鸟,兵败如山,哪里再听从汤司令的使唤,守军第20,28和第55军在汤司令的声嘶力竭的威胁吼叫声中纷纷放弃了阵地,各奔东西,做了鸟兽散,而第二梯队援军99军见势不妙,撒丫子掉头就跑。急得汤某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痛苦地大叫“完了,真他妈的完了!”这是哀鸣,也是兵败如山倒的写照。
当此时,东集团第10兵团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在长江最下游渡江,矛头直向江阴,这里是上海的大门和屏障,有国军的重兵力防守。但是,仍然敌不过共军的强力猛攻。
兵团司令叶飞亲自上阵指挥渡江,原定渡江时间是21日17点30分,可是一直到了下午16点,江面依然风平浪静,叶飞心中不免焦躁。共军的渡江工具全是木帆船,如果只靠人手划水过去,速度缓慢,伤亡必然大增。叶飞当年从江南撤向山东的时候就由于船沉而丢掉了近千官兵在长江里,每每想到那次长江翻船,叶飞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疼。
但是,吉人自有天相,16点整,江面突然东南风大作,叶飞大喜,急令过江。杀那间千条船帆张起,战士们扬帆划水,没有十分钟,在汤司令的守军没有缓过神的时候,共军已经拿下了滩头阵地,在叶飞渡过江时,大队人马已经向纵深追击逃兵了。粗心的大将叶飞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兵团司令部高兴得连电台也忘记带来,不得已慌忙追踪寻找第28军军部的联络电台。好在国军已经溃散,渡江部队各自为战,并不太需要兵团司令部的具体指挥。
说来人心的向背决定了战争的胜败,那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假。就在粟裕大军次序渡过长江时,担任江防的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领大小舰艇二十五艘宣布起义,停泊在镇江的二十三艘舰艇也随即投降。这些舰艇,成为中国海军建军的基础。这样一来,长江江面的防卫就彻底解除了,共军的渡江速度越来越快。
22日,粟裕大军完成过江,完全切断了南京的退路,上海和南京的铁路交通彻底瘫痪。有办法的达官贵人在南京纷纷乘坐飞机向着广州飞去,没办法的国军溃兵和小人物则涌入公路,向杭州逃窜。刹那间那座石头城就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粟裕一边命令主力追击逃兵,一面急令二线的第35军,从南京正面渡江占领南京。有意思的是,第35军军长不是别人,而是那投诚过来的吴化文。吴军长的第35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开进了南京城。第35军第104师312团首先进入了蒋介石的总统府,将红色的军旗插在了总统府的门楼上。
4月22日下午,汤司令下了一道紧急命令,守卫长江的国军全线撤退上海和杭州。这一道命令,宣告了国民党军队统治中国大陆的正式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