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兵不血刃
“让开！”数名士兵压根不听司马懿的命令，依旧向前逼进。黄叙被一群杂兵拦住，根本赶之不及。华云害怕地后退一步，轻呼道：“先生！救命！”
司马懿双手空空，却作出防御的模样，丝毫不怕对方的兵刃。一名士兵眼露凶光，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向司马懿杀去，却见司马懿徒手夺下他的兵器，“咣”地一声扔至地上，冷声道：“住手！你们没听见么！”
他一边喝斥，一边击中那士兵的腹部。
那士兵捂腹，疼得退后几步，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司马懿威风凛凛，顿时喝住了数名士兵。
与此同时，黄叙也冲破阻拦，奔至华云的身边。
三人一起盯视那群士兵，那群士兵则将他们团团包围，没再进攻。
那群士兵不攻击是有原因的，那原因是有人拍起了手来。
“啪！啪！啪！”——拍手的人是曹操。
曹操眨了眨眼，踏前一步，沉声道：“观阁下的模样，原以为是一位儒士，不想更似一个游侠。阁下文武双全，真让老夫佩服！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他虽是询问司马懿，双眼却瞟向周围的一众谋臣武将。
大部分的武将不认得司马懿，他们一头雾水，少数的几个满怀敌意地打量司马懿，却不答话。至于一干谋士，有几个似乎认得司马懿。
司马懿还未回答，只见常林颤了颤，他轻轻地推了推一位养晦韬光的谋士。那谋士顿了顿，轻步地上前，拱手低声道：“文和倒是听说一些！此人复姓司马，单名懿，字仲达，河内郡温县人，出身名门士族，自幼聪慧博学，是‘司马八达’之一，他的令尊正是骑都尉——司马防。”
那谋士说得颇为详细，令华云忍不住地悄悄望过去，便见那谋士头发花白，个头也挺高，貌伟而庄，眉宇之间隐隐地透有一股霸气，若非年迈，想来也是一名英杰。她心下感慨：他字文和，莫非是曹操的五谋臣之一，绰号“毒士”的贾诩？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曾经四次易主：原为董卓的部将，董卓死后，依附其部下李傕和郭汜，李傕等人失败后，辗转成为张绣的谋士，张绣曾用他的计策两次打败曹操，官渡之战前他劝张绣归降曹操。
提及贾诩，就不得不提他的一条计策：那计策极毒，足以影响天下的局势——当年他投靠董卓，董卓废少帝另立献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封丞相，肆意残杀，实施暴政，后来虽被诛杀，却留有余党。贾诩为保性命，向余党建议“奉国家以正天下”，由此苟延残喘，却使东汉持乱，继而才有后世的三国鼎立。
她回想史书的记载，纠结贾诩竟然听闻过司马懿的大名。
曹操讶然道：“司马懿？你是司马懿？你是司马建公之子，司马仲达？”她心头一跳，就见曹操挑高了眉头，显得意外极了。
他是合该意外的：完全没有想过他心心召见数年都没前来的司马懿此刻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何况这比史载还早！
司马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拱手道：“是的，是学生。”
曹操饶有兴趣道：“仲达安好？你的风痹病治好了？”——又是风痹病＊云暗自地吐槽：司马懿大抵是因装风痹病而出名的吧？
司马懿恭敬道：“是的，治好学生麻痹病的医师，就是眼前的这位江东小神医。多亏了她，别瞧她年纪小，医术却高明得很，学生见她为人挺好，这才向常县令大胆地举荐了她，常县令听信学生之言，这才带她前来邺城的。”
他向常林赧然地笑了笑，常林面上从容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他怎知华云是怀有目的前来的？诚然，这小姑娘的医术极是高明，那么多医师没法解决曹操的头疾却教她轻松地解决了，但是……如今她治好曹操，即使惹上难处，若他置之不理，未免也……
——毕竟是他举荐来的。常林轻轻地苦笑，嘴角稍稍地抽搐，尽管头皮发麻，却缓步地上前，为华云求情道：“主公，看在她年幼的份上，请宽恕她罢！”
曹操皱了皱眉，瞥了瞥华云，微微地沉吟。
华云目瞪口呆地盯着司马懿，为他妙笔生花的回答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替她开脱，还令常林出口求情了。她愣神两秒，连忙道：“小女子常受家师的教导，要为所有的病人治好疾病，这样才不枉为一位医师！司马先生身染风痹病，小女子遇见了，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其实，这也算不得甚么，不过是医师的职责所在罢了，倒是司马先生太过谬赞了。”
为了不偏袒一人，华云特意地朝常林拘谨行礼。而她此次的一番话，也间接地说明她对司马懿有过救命之恩，解释了司马懿为何的原因，同时还隐晦地暗示：司马懿与她的关系匪浅，他是站在华云这一方的。
曹操想要招揽司马氏一族，最快的捷径是甚么？——博取眼前司马懿的好感！
如何快速地博取司马懿的好感？——满足司马懿当前的需求！
司马懿当前的需求是甚么？——不追究华云的过失！
曹操眯了眯眼，陷入了沉思。
司马懿瞥了瞥华云，心道：算你小妮子聪明，摸准了曹操的心思——只要曹操还想招揽他，而他坚持为华云求情，那么曹操终是不会为难华云。
只要不为难华云，他就有法子解救华佗。
他本来不想出手，但他想起了两件事，便不得不出手。
第一件事是还送华云的恩情——尽管他之前还过了，可他觉得还不够：华云最希望救出她的师傅，她的性命反倒不大在意，因此尽管他曾经救过华云，他却觉得仍旧没还完华云的恩情。
第二件事则是打从他见到曹操的那一刻起，他就浑然一颤，恍然地发觉，历史悄悄地改变——可不是？前世的他在这段时期，明明只是听说了曹操的大名，而今世的他却遇见了华云，提前见到了曹操本人。
际遇悄然变更，他自不能再循规蹈矩，也应该有所变动罢？
——重生前的他在几个月后出山，重生后的他为何不提早出山呢？
由于他想早点出仕，早些建功立业，他才临时想出引起曹操注意的法子：运用自身的才华替华云开脱。如果可能的话，再顺便救一救华佗——毕竟不久后的赤壁之战，有用到医师的地方，但愿华云和华佗能帮上一点忙……罢？
司马懿心道：救回了华佗，才算真正地还恩——以后他与华云互不相欠！
他一面思索，一面早已规划好了要劝说的思路：第一步：用父亲的关系拉近曹操的关系，博取曹操的好感；第二步，声明他与华云是一条路的，借此为华云求情；第三步，以已抗罪，折衷劝服。
——华云主要的目的是想救出华佗，根本目的是不让华佗身死，而华佗也只犯了“欺骗罪”，并不会真死。而华佗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曹操认为华佗恃才傲物，不为他所用，于是为了拟定他的罪名，暗自吩咐狱吏对他严刑拷打，借机杀死他。而司马懿的救人的手段在于：曹操不放过华佗，是声称华佗犯了欺骗罪，而欺骗罪不是死罪，那么让华佗赎罪，这事不就解决了么？
……只要人不死，一切就好办了！想到这里，司马懿开口了——
司马懿朗声道：“学生复姓司马，单名懿，字仲达，骑都尉司马建公乃是家父！家父虽然辞官拜乡，却对仲达时不时地提及曹公您当年就任洛阳北部尉时做出的义举，常对仲达称赞您是一个智勇双全、文武兼备之人！学生听过您的威名，心下也不甚敬佩！可惜学生身体不好，生病多年，若不是遇上江东小神医，恐怕还要一直卧榻，继续辜负曹公您对仲达的期望呢！这江东小神医乃为仲达所荐，她是华神医的徒弟，她向仲达提到华神医被抓一事，请求仲达帮她一把！仲达感激她的救治之恩，这才斗胆请她前来为曹公治病，令她能够见上曹公您的一面——昔有提萦为父求情，今有华云为师请命，请曹公慎之思之！若是因此惹得曹公不满，尽请惩罚仲达——是仲达肆意妄为，请曹公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
这一番话说得流畅之极，直教曹操听得目瞪口呆——他身为一方诸侯，岂会和一个小姑娘过意不去？
曹操翻个白眼，哼道：“罚你？老夫哪敢罚你，倘若罚你，怎么对得起当年推荐老夫为洛阳北部尉的司马公建先生？也罢，老夫可以不追究江东小神医的过失，然而华佗的罪名老夫却不能闭眼不管。”
华云的心猛地一沉，焦急而无奈地盯向司马懿。司马懿微微一笑，直视曹操，不紧不慢道：“华神医的罪名是‘欺诈’，却罪不致死，对罢？仲达斗胆请问曹公，您打算怎样处罚华神医呢？”
曹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冷冷地笑了，反问道：“依仲达之见，老夫该如何惩治他呢？”
司马懿道：“华神医是医师，他既喜欢当医师，便让他当个够罢。”
曹操挑眉，等待司马懿的后话。
司马懿不疾不徐道：“华神医之所以欺骗您，是因为他不喜欢当官。华神医为人洒脱，不拘世俗，敢于从医，既然他不愿当官，曹公你索性就放他回乡罢。”曹操面含愠色，司马懿却不慌不忙道：“当然，也不是完全地放任他卸甲归乡——曹公您规定让他一年觐见您一次！作为将功补过，您让他去编写医书，令他将医术敬献给您，让那些医书流传于邺，让邺城的医师们学习相关的医学，如此一来，邺城的医师们不都怀有高明的医术，曹公您何愁头疾就他能治？”
司马懿的一席话，令在场的众人鸦雀无声。
黄叙惊叹地看着司马懿，为他奇思妙想的言语内容感到新奇不已。
华云愣愣地望着司马懿，完全料不到出身名门的他居然也有这种超俗的想法。她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复杂与欣喜：假若司马懿真的说服曹操不杀华佗，那可真算得上是“兵不血刃”了。
无论司马懿的口才有多高明，关键还要看曹操的态度。
曹操沉默良久，既不回答司马懿，也不拒绝司马懿，而是随意道：“诸位，你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