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众叛亲离
“天亡我！天亡我！”
德妃大喊一声，翻了个白眼，晕厥过去。魏嬷嬷慌忙扶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捣腾了好一会儿，才让德妃幽幽醒转。
德妃双眼空洞的望着屋顶，声音中透着死寂：“老天爷为何要让我清醒？何不让我就那样迷失在噩梦之中？”
魏嬷嬷哽咽道：“娘娘，您莫要如此，您能清醒过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希望的！”
“不会有了，我还能不了解皇上？他呀，就是个爱之欲人生，恶之欲人死的人，尤其是在涉及到他手中权力的时候，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什么人都能舍弃的。他如今心中对老十四已经有了成见，绝不会再给老十四任何的机会了。”
“那太子不也废而后立么？娘娘不要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啊！”
德妃呵呵笑了两声，说：“太子？古往今来，废而后立的太子，有几个能登基的？依我看，复立太子，不过是皇上的权宜之计罢了，皇上是极度追求完美之人，太子在他心中已经不完美了，又如何能再次坐稳太子之位？等他把老八的党羽分化，无法对皇权产生威胁之时，就是太子再度被废之日！”
德妃捂着脸，呜咽道：“对待太子这个唯一的嫡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老十四呢？更何况，老十四还有我这个曾经得过疯病的额涅……”
魏嬷嬷也沉默了，她很清楚，德妃说的都是真的，永和宫是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以前的荣光了，更别说再进一步了。
然而，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劝说德妃：“娘娘，您还有四爷啊！四爷现在深得皇上的信重，已经被封为雍亲王了！四爷一向孝顺，往后，您完全可以依靠四爷啊！”
德妃面上却是一点喜色都没有，她脸孔扭曲，嘶吼道：“老四，他是佟佳氏的儿子，他早已认了佟佳氏为母，本宫没有他这个儿子！”
永和宫后殿正房的门外，一个奴才浑身发抖的跪了下去，他根本不敢去看在他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
四阿哥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变得冰冷。
这几年，虽然德妃疯了，他依然时常到永和宫来探望她。
今天，他来到永和宫，听宫里的奴才说，额涅去了后殿，他便跟着过来了，他听着额涅和魏嬷嬷有问有答，逻辑清晰的样子，心里欢喜极了。
额涅终于战胜了疯疾，完全清醒了！
然而却没想到，欢喜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一句诛心之言，让他整颗心都落入了深渊，被寒冷冰封。
随着德妃一句句的咒骂声，他能感受到，自己心中那颗名为孺慕的心，正在一点点的死去。一层层的枷锁，将他的心封闭起来，再也没有丝毫的温暖能够渗透进去。
转身，四阿哥步履蹒跚的向永和宫外走去，一步步，远离那个曾经他为想亲近的人。渐渐的，他的腰板挺直了，渐渐的，他的头颅扬起来了，渐渐的，他的腿也更有力气了……
当他迈出永和宫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空洞的宫门和幽静的宫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骤然轻松了，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巨石，轰然碎裂！
那个给四阿哥带路的小太监逃得一命，不敢多待，悄悄摸摸的，飞也似的逃走了。他回屋后，翻出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积蓄，走了门路，调离了永和宫。
而德妃对此一无所知，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四阿哥身上。
在这几年的“噩梦”之中，德妃反复的重复着被佟佳氏欺凌的回忆，对于造成她一度得了疯病的罪魁祸首，她心中对佟佳氏的恨意越发的深沉，对于被佟佳氏养大的四阿哥，也越发的厌恶。
魏嬷嬷心里无奈极了，她这个主子，能够把皇上都哄得把她从一届包衣奴才提升为四妃之一，却不愿意花点时间修复和亲生儿子之间的关系，该说她固执呢？还是蠢呢？
尤其是，现在她不仅自身再难获得皇上的宠爱，就是原本的指望十四阿哥也已经废了，四阿哥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却依然不愿对他好一点……
魏嬷嬷叹了口气：“娘娘，今非昔比，现如今，您能依靠的，只有四爷了。就算您心里不乐意，表面上，也要改变之前的态度了，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十四爷着想啊！一个被皇上厌弃的皇子，其生活之悲惨可想而知，如今，您必须得笼络住四爷，才能让他对十四爷多多帮扶，免得十四爷被奴才所欺呀。”
闻言，德妃总算是停下了对佟佳氏和四阿哥的谩骂：“对对对，我的老十四，从小就没受过苦，如何能让他被奴才轻贱？嬷嬷说的对，如今也只能依靠老四，才能让十四的日子好过了。”
魏嬷嬷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娘娘没有失去理智，只要娘娘能笼络住四爷，凭着四爷的孝顺，将来新皇登基，娘娘大可以由四爷接出宫赡养，作为亲王之母，下半辈子的富贵总还是少不了的，他们这些奴才也能有个归宿。
然而，两人并不知道，被她们寄予“重望”的四阿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对生母饱含孺慕之情的四阿哥了……
在商议好今后该如何行事之后，魏嬷嬷就伺候德妃洗漱，梳妆，然后亲自去宁寿宫，向皇太后禀报了德妃病情痊愈之事。
皇太后很是惊讶：“德妃痊愈了？你没说错？”
魏嬷嬷俯身道：“奴才不敢欺骗太后娘娘，今日德妃娘娘起床后，其思维清晰，言语不再混乱，眼神也不再蒙昧，奴才感觉，德妃娘娘的病情已经痊愈了。只是，奴才不通医术，也不敢确定德妃娘娘的病情是否真的痊愈，所以，特来向太后娘娘禀报，恳请太后娘娘派太医前往，予以诊断。”
皇太后想了想，说：“那就让周太医前往诊断一下吧。”
魏嬷嬷叩谢之后，就带着皇太后的口谕，前往太医院，请了周太医前往永和宫，太后也派了心腹乌拉嬷嬷前往见证。
远远的，乌拉嬷嬷便看到德妃静静的站立在永和宫宫门口，及近，乌拉嬷嬷看到德妃虽然身形消瘦了许多，容貌也不及以前好看，但其身上温婉的气质却一如当年，不复前几年的狂乱躁动。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乌拉嬷嬷向德妃屈膝，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只见德妃唇角带笑，轻轻点头：“乌拉嬷嬷，周太医，两位请起。今日，本宫要麻烦二位了。”
乌拉嬷嬷心中暗暗点头，怪不得魏嬷嬷说德妃痊愈了，只看她现在的表现，就完全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乌拉嬷嬷躬身道：“不敢，奴才定将真实情况回禀太后娘娘。”
德妃便点点头，伸手道：“乌拉嬷嬷，周太医，里面请。”
几人进了永和宫正殿客厅，各自安坐，乌拉嬷嬷道：“劳烦周太医为德妃娘娘诊脉。”
周太医向德妃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将手搭在德妃覆着丝巾的手腕上。
魏嬷嬷紧张的看着周太医，她知道，自家主子能否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看周太医的了。
如果周太医宣布主子已经痊愈，那么，即便主子无法拿回曾经的权力，但，仅凭皇上不曾剥夺的四妃之位，未来在宫里还是能活得很好的。就凭主子膝下有四爷这位实权亲王，就会成为后宫几大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日子虽然远不及以前那么尊荣，但也远不是嫔、贵人、常在等人可以比拟的。
但若是周太医说主子尚未痊愈，那么，主子依然会被禁足在这永和宫内，被当做一个疯婆子对待。
门外，永和宫内所有的奴才都自发的聚集在一起，等候周太医的宣判。
伺候一个疯婆子，和伺候一个正常的妃子，其待遇也是截然不同的！
周太医一边诊脉，一边也问了德妃一些话，良久，才收手道：“恭喜德妃娘娘，您已经痊愈了，只要能够保持心态的平和，不急不躁，少忧少怒，就不会再复发。”
德妃顿时流下喜悦的泪水：“多谢周太医，魏嬷嬷，替本宫感谢周太医和乌拉嬷嬷。”
魏嬷嬷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谢礼送到二位手上，周太医捏了捏荷包，轻飘飘的，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乌拉嬷嬷却问道：“周太医，如果德妃娘娘不能做到不急不躁，少忧少怒，是否还会复发？”
德妃顿时就握紧了拳头，紧张的看向周太医。
周太医沉吟片刻，道：“一般来说，疯疾痊愈之人，只要没有再受到大的刺激，是不容易复发的。所以，德妃娘娘一定要注意，不要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
周太医如何敢说德妃绝对不会复发？精神方面的事情最是说不清楚，早几年，又有谁的料到，四妃之一的德妃，竟然会患疯病呢？
德妃看了一眼乌拉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幽怨。
乌拉嬷嬷却是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扬长而去。
和门外喜极而泣的奴才们相比，德妃和魏嬷嬷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德妃咬牙道：“可恨的奴才，若是往日，岂敢如此对我？”
魏嬷嬷叹道：“形势比人强，如之奈何？好在周太医至少已经证明了娘娘的病已痊愈，这就比什么都强了。至于那个隐患，只要娘娘时常保持心境平和，又有谁敢胡乱给娘娘扣帽子呢？”
德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你说的对，从此之后，本宫要更加的谨言慎行了。哼，乌拉氏以为背靠太后，就能高枕无忧了么？太后已经是快要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还能活几年？到时候，本宫定要让乌拉氏为她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在乌拉嬷嬷和周太医离开永和宫之后，德妃疯病痊愈的消息便很快的传遍了整个后宫，继而向整个京城蔓延开去。
当然，平民百姓是不知道德妃曾经疯过，现在又好了的，皇家丢不起那个脸！
也正是因为有个患了疯病的妃子，会让康熙的名誉受损，所以，他才没有剥夺德妃的妃位，对外只说她患了病，一直在调养身体，所以没有参与皇室的一些活动。
也只有真正的权贵之家，才知道德妃患病的真相。
在知道德妃痊愈之后，宫里的妃嫔们便都纷纷前往永和宫道喜，只是众人心中多半还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态。
如今的德妃可不是昔日的德妃了，便是痊愈，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作威作福了，所有人，不管是和德妃曾经关系好的，还是有恩怨的，都想看看德妃知道自身处境后，会如何的痛苦。
宜妃来到永和宫的时候，东六宫的人已经到齐了，宜妃笑吟吟的走进去，道：“臣妾给贵主子请安。”
佟贵妃笑吟吟的道：“宜妃姐姐也来了。”
宜妃笑道：“德妃妹妹疯！病！痊愈，我怎么可能不来恭贺呢？”
宜妃将疯病二字咬得极重，让在场的人都微微笑了起来，德妃用力握了握拳，压下心底的恨意，温言道：“感谢诸位姐妹前来探望，我感激不尽。这几年，我蒙昧不知世事，如今一朝清醒，只觉得往日所追求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唯有健康的身体，和孝顺的儿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听伺候的奴才说，在我患病这几年，老四和老四媳妇，十四和十四媳妇，时常进宫探望于我，不离不弃，我觉得，这辈子有两个这么孝顺的儿子和媳妇，已经足慰平生了。”
德妃用一种咏叹的语调说着，整个人脸上似乎散发着慈祥的光芒，使得她消瘦、变丑的脸庞也似乎有了几分美丽。
宜妃掩住嘴角的笑意，轻叹道：“德妃妹妹疯病痊愈，这是大喜的事情，可惜老十四却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德妃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她的老十四，她一辈子的希望……
德妃低语道：“十四他玩忽职守，是该受到惩罚。但是十四对皇上的一片忠诚孝顺之心，我敢肯定没有丝毫的虚假！我相信，皇上总有一天，能感受到十四的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