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
“还问那么多做什么?你的伤要紧,你别说话,我这就送你去福伯那里,”司野扶着司空,担心之余还不忘狠狠地瞪花云裳,“你们到底对大师兄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弄成这样?”
花云裳失魂落魄的走到司空身边,不顾司野充满敌意的目光,捧过司空手中失去了光泽的玉石粉末,泪落的模样我见犹怜。
“你……你怎么了?”司野被她吓住了,扶着司空往他身后躲了躲,小声地询问道:“师兄,我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司空没有回答她,张了张嘴欲对花云裳说些什么,突然就觉得眼睛刺痛得厉害,他双手捂着眼,跌坐回木椅上,唇色都因疼痛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大师兄,师兄!你没事吧?”司野握着他的手臂紧张地环着,“你先忍着,我这就去找师傅。”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司野向门口跑了几步,又停下来,不放心的对花云裳和夜煜说:“你们帮我照看着大师兄,我很快便回来。”
花云裳目光呆滞,司野从她那儿得不到回应,便看着夜煜,还没交代就被他那“瞪谁谁去死”的恐怖目光震慑了,灰溜溜的走向门口。
“站住,”夜煜冷冷的叫住她,“后山发生什么事了?”
他那神态,分明是她说不出个重大事件,他就不打算放她走了似的。
听他这么问,司野才想起了来此的目的,“对了对了,师父现在已经去后山了,那大师兄该怎么办?我看我还是背着他去后山算了。”
不理会夜煜阴鸷的眼神,司野自顾自的说完,竟然当真折回来要去背身量体格大她好些的司空。
此时司空已经昏死过去了,整个人生气全无,仿佛没了呼吸,而半蹲在他身边的花云裳,也同样颓然得如同木偶,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粉末,眼泪止不住的掉。
“雷庄主去后山作甚?”夜煜忍不住问道。
司野瞥了他一眼,朝司空努努下巴,道:“你帮小爷背着大师兄去找师傅,我就告诉你后山起火了的事,怎么样?”
“后山起火了?”夜煜蹙眉,难道和雷天逸所说的奇宝凤吞现世有关?
“啊!我怎么说出来了……”司野捂着嘴,直呼自己大意,无奈的叹了口气,抓着司空的胳膊搭在肩上,他不帮她,她一样能背着大师兄去后山!
“仙儿,我们也去看看?”夜煜小心翼翼的问道,尽量让声音温柔如水,生怕惊了这个脆弱得好像不堪一击的花云裳。
司野瘪瘪嘴,这男人是精神分裂了吗?对她那么凶,对花云裳却那么温柔,也不怕舌头打结。
“去看看吧,事情蹊跷得很,师父嘱咐我一定要让你过去,”司野不情愿的对夜煜说,“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带的那些人也都闲着,能帮着救火最好,那些火球从天而降,落地却不见明火,所到之处顷刻间化为灰烬,小爷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好像妖怪作祟……”
司野一边碎碎念一边背着司空艰难的移着步子,“大师兄本来就身子不好,真不晓得你们来麻烦他作甚,要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小爷跟你们没完!”
“火球……火球……”花云裳如梦初醒,突然站起身来匆匆跑到司野身边,拉住龟速前进的瘦小男装女子,说:“你说的火球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司野莫名其妙的说,“从天下落下来的,自然是天火,我哪里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在没有起明火,不至于闹得附近山下的居民人心惶惶……哎呀,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快些放开我,大师兄不省人事,都是你们两人害的,要是再误了时辰让师兄伤得更重,我定拿你是问。”
司野蛮劲儿上来,愣是将花云裳甩退了好几步,夜煜手疾眼快,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另一手更是快速动作,一把扼住了司野的脖子,他面带凶色,沉声道:“说话给本王悠着点儿,伤了她本王才要拿你是问!”
司野愣了愣,背着司空也不好发作,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夜煜。
花云裳挣开夜煜的怀抱,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跑,口中喃喃低语,似乎是对司野说的,“后山在哪里?我要去,带我去!”
或许是花云裳的神色过于慌乱,司野对她的敌意也降低了几分,虽然厌恶还在,但好歹是缓和了些,“让这个野蛮王爷背着大师兄,我带你们去后山。”
这一回夜煜倒是听话得很,甚至没等花云裳开口,他就从司野背上拉过司空,扯着他胳膊将人背了起来,这男人看起来消瘦,想不到还有些份量,夜煜闷闷的低吼道:“带路。”
司野耸耸肩,“带路就带路,真没见过脾气这么坏的男人,还皇亲国戚,真是丢夜国皇族的脸……”
身后静的可怕,司野察觉不对,回头看去,正撞上夜煜阴沉的眸子,她一惊,“你瞪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哦,对了,是不对,你不仅脾气坏,还小气没度量。”
夜煜刚刚得知自己并非夜国皇子,被司野这么说等同于硬生生的挨了两个响亮的巴掌,他素来自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把背上的人一撂,气冲冲地大步走了。
花云裳本就循着记忆在乱跑,书房里就只剩下茫然无措的司野,还有不省人事的司空。
夜国的夜并不黑,却异常的寒冷,花云裳出门时原本披着狐裘,可龙九夙离开后她便有些失魂落魄,找夜煜求助时哪里还顾得上保暖的披风,此时夜风飒飒,她这般无头苍蝇一样的胡乱走着,竟然对刺骨的凉意浑然不觉,脸颊冰冷得麻木,她也只顾着往前走。
司野说后山的火球不见明火,所到之处却换做灰烬,这样的描述让她想起自家儿子的火球术,他先前攻击步白时便用过这样的火球,会不会是她的闯闯?
尽管希望渺茫,但是……花云裳低头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冷灰色粉末,玉石没了,她无法进入结界,所能寄托的只能是这不可能的可能,她的闯闯那么聪明那么成熟,他一定能像他承诺的那样,保护好小妹。
而她的夙,在她心中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西索亲王又如何?区区一只老鹰,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花云裳一直这么乐观的想着,脚步却越发的踉跄,她的急切让她忘却了寒冷,可她**凡胎的身子,却无法承受山中异常的气候。
“仙儿,等等我,”夜煜追上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系上,“你不知道去后山的路,本王带你去。”
“你知道?”花云裳看着他,目光明亮的不像话。
夜煜感觉自己的心在微微颤动,他对她笑,露出了脸颊不明显的梨涡,温暖到有些甜美,他在想,如若能换得她这样的担忧这样的想念,他也情愿失踪一回。
那一刻,他才体会到失落,才惊觉自己多年的执着似乎毫无意义,至少比起龙九夙来,他是可悲的,因为即便他是身居高位手握兵权的锐亲王,在他身后他偌大的王府中,却找不到这样一双期盼着他回家的明亮的眼睛。
在那之后若干岁月,夜煜再回想着这段祁瑞山庄之行,记忆最深刻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双在月夜闪着泪光的眼睛,一双他过后的日子宁愿倾尽所有,也无法拥有的眸……
有了离魂断魄两个隐卫引路,很快便到了后山,正如司野所言,天降火球,照亮了半盏夜空,可笼罩着整座后山的,却不是熊熊的大火,而是滚滚的浓烟,在有月光的夜色下,那烟仿佛是咆哮的兽,吞噬了山中的一切,林间的枯枝败叶,鲜见的鸟鸣虫声,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叫嚣的巨兽吞没了。
同时被吞没的,是花云裳最后的希望。
焚成灰烬的后山,弥漫着浓烟依旧一目了然,除了还在不断滚落的火球,再看不到任何的生灵,没有她所向披靡的夙,亦没有她聪明的闯闯和可爱的婿。
“煜儿,你们来了。”
迎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祁瑞山庄庄主雷天逸,他神色复杂,焦急中又带着惊喜。
“雷庄主,这是怎么回事?”夜煜扶着摇摇欲坠的花云裳,狭长的眼微微虚起,映出了燃烧的火球,一个接一个砸在光秃秃的山上,瞬间熄灭化作青烟。
“神火天降,乃大吉之兆啊。”雷天逸捋着胡子,眉宇间却没有这话该有的喜悦,而是化不开的焦虑,“要是大祭司在此,定能知晓应当如何行事,只叹老朽活了这么些年头,却也不曾见过这等奇事,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啊。”
夜煜静静地听着,身边的花云裳目光静如死水,沉寂的盯着对面的流火荒烟,目光似乎要透过那片狼藉,看到自己想见的什么……
“古书上说,凡宝物者,定有神兽护之,如今天降神火,上古神兽有四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中有神鸟朱雀现身有神火相伴,相传宝物凤吞乃因朱雀而生,莫非这传说是真的,凤吞现世召唤来了神兽朱雀?”
“师父,那不过是传说罢了,依我看不过是场天灾,我们快些避一避,收拾好细软下山吧。”林亦止匆匆赶来,身后跟着红衣的侠女红玉颜,看来同行的二人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
“不,莲花山数百年来不曾有过天灾,再说夜国的灾难不过雪崩山陷,何曾有过天火?”雷天逸坚定的摇摇头,“要走你走,为师要留下,便是天灾,能死在祁瑞山庄,也死而无憾。”
“师父!”林亦止风华正茂,自然不想死在这荒山野岭,可到底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他也不好丢下他老人家独自离去。
雷天逸还是摇头,索性不再看他,转而对夜煜说,“煜儿,你可害怕?”
夜煜下意识的看了眼被他半搂着心绪不宁的花云裳,微微摇了摇头,尽管她仅仅是意识混沌才会依靠着他,但他却傻得宁愿相信她缘与他共存亡,或许是可笑了一点,他夜煜轻狂一世,却莫名地在这些日子愚蠢痴傻的像个为情所困的笨蛋。
这不像他,却偏偏是他,每走一步每想一念,都被同一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左右,明知道傻得可以却将苦涩甘之如饴。
“奇怪,这种时候却不见小师弟,他不是最喜欢看热闹,难道是贪生怕死私自下山去了?”林亦止半开玩笑的说。
“为师让阿野回去叫司空了,那孩子精通歧黄之术,又对玄术学有所成,兴许晓得这天火起因,”雷天逸说,“对了,花姑娘不是让我那大徒弟帮忙寻找大祭司吗?怎么你和煜儿都来了,却不见他和阿野?”
花云裳还是愣愣的盯着浓烟滚滚的山体,夜煜就代她回答:“雷庄主应该知道施用玄术时不得惊扰,你的小徒便犯了大忌,灵玉碎了,司空阁下也被反噬受了内伤,此时你那犯了错误的小徒应该正背着他来这里找你呢。”
“什么?司空受了伤?严重否?”雷天逸也不好指责夜煜,一般男子汉这种情况下都应该帮着把人带来,可眼下他有何资格教训夜煜?二十余载不曾过问,此时又有何颜面像个父亲一样去训他说他?
“本王走得匆忙,不知司空阁下伤势。”夜煜说,目光有些躲闪,红子墨伤的有多重,司野不曾见到,花云裳担心过度也没概念,可同样对玄术略知一二的夜煜却知道,若是在施用玄术时被打扰导致反噬,体弱者可能当场毙命,司空是习武之人,且内力深厚,但毕竟是有旧疾在身,估计是无力回天了。
他不说,是怕花云裳为此内疚,这个从来此就一直浑浑噩噩的女子,再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如此,老朽这便去看看。”雷天逸对司空这个大徒弟,一贯是最为器重的,哪怕后来失明了,每日药浴疗伤,从来都是亲力亲为,那情感更甚与夜煜这多年不曾见过的陌生父子情。
夜煜冷哼一声,不挽留也不言语。
“师父快看,那是什么?”林亦止突然惊讶的喊道,“责而生,难道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