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张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的际遇，会是如此不得圆满，更不得章法。
他不知道，他遇到的女子，是仙女。
他不知道，自己孤独半生，潦倒半生，以后会遇到仙女，会和她相爱，会触怒天庭……
他没怨过自己童年的不幸，没怨过老天不给饭吃的刻薄，没怨过这半生的勤勤恳恳，却终不过是给别人看了一场笑话，甚至，在遇到麝女的时候，他竟开始感恩起这一切，他开始感恩起自己这不值一提的人生，因为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在这一段际遇里遇到她。
若换了任何一种人生，其中，可能都不会遇到她。
而遇到她，他自觉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他不知道，天庭有多少人看着他静静哀叹。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正在被神毁灭。
他不知道，他以后，会更苦。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希望，差一点点就被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张郎每天出去种地，回来的时候，帮忙打铁，收一点小钱。
日子就那么一晃眼，过去了两天了。
这个晚上，邻居拿了一罐醋，回来给张郎，却没有看见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道：“你的妻子……去哪儿了啊？”
心想，不会是跑了吧！
张郎看得出邻居在想什么，他从小见惯了脸色，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他好脾气地笑一笑，说：“娘子回娘家了。”
“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去了？！”
他说：“没事，她明天就回来了。”
“哦，哦……明天就回来了啊！那我就不多问了！”那大妈干笑，望着张郎道，“我就是担心你。”
张郎理解地点了点头，不理解又如何呢，哪怕是这种担心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他心上，提醒着他又能怎样呢……
人家都说了担心，不领情，像什么样子呢。
张郎目光黯淡，只听眼前的大妈亮着双眸说：“你要记得，赶紧和她生一个，这有了孩子啊，女人就舍不得跑了。”
张郎这一次笑不出来了：“大妈，我不会这样困着她的。”
大妈着急地看着他：“你做人就是太好了！可人家懂吗？王员外家的儿子，那么坏，却娶了好几门，那些女人不跑，还不是因为触目所及的钱吗？现在的人啊，只能感受到眼睛看到的东西，你让她天天看着自己的孩子还能舍得跑？没这个孩子，你再有真心，也抵不过她一念之间的差儿！！”
大妈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恨恨地走了。
突然，张郎就蹲在了地上，默默红了眼眶。
你再有真心，也抵不过她一念之间。
张郎抹了把脸，浑身难受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就病了。
其实，他虽然命不好，可俗话说得好，命贱身体好，那么多的不公，那么多的倒霉事儿，他若没有一具强壮的身体，又怎么能自小撑到如今呢？！！
但是他还是倒下了。
再强壮的身体，也抗不过心那一刻的快速枯萎。
张郎强撑着，烧了点水，倒水喝了一口，想，这是第三天了，他娘子该回来了。
张郎不由得露出一道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苦。
门外早就日上三竿，她却还是不见踪影。
第一次，张郎那么怕，那么怕她真的离开他。
从前，她执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赶她走，恨不得她改变心意，离开他，跟着他过，只会吃穷，有什么好？！
一直以来，哪怕成亲后，他也时时刻刻给她备着一条后路，他甚至跟她主动提过，如果她想走，就告诉他一声，他绝不拦着。
他怎么会拦着，她去寻找幸福呢……
但是到快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他当初不过是心里有底气，仗着她一定不会走的那份底气去说那些伤她的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借口，还夸自己慈悲。
张郎一下子咳出眼泪，双眼空洞地盯着地面：“就算要走，也该亲口来告诉我一声吧……我一定不会强留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月儿站在门外，酸涩了鼻子，她眼中却难以掉泪，只能模糊，这是属于神仙的悲哀。
她变成了麝女的样子，缓缓走进屋子。
她轻声叫道：“张郎。”
张郎猛地回过头，直起腰，直直盯着她看，似乎不相信自己前一秒想的人下一刻真的出现了。
“麝女”看着他苍白的容颜，立刻走过去，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她说：“你怎么病了？！”
张郎摇摇头，一把将她带进了怀里。
除了宫玄以外的拥抱，显得让她难受极了，差一点就条件反射推开了。
“麝女”僵住的身体，自然让张郎感受到了。
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绝望的灰败，平静地松开了她，后退两步，装作若无其事般：“许是没注意，着凉了吧，没有大碍的，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麝女”道：“不用了。”
她闭了闭眼睛，转头看着他不动的背影，说：“对不起，张郎，我想，我可能不能再在这里了。”
张郎紧紧抿住嘴巴，不让自己说出求她留下，不让自己说出，那些给她徒然造成负担的话，他生硬地点了点头：“前几天，你姐姐来过，那是你姐姐吧……”
“麝女”说：“是我姐姐。”
张郎道：“该说的，她都跟我说了，我没礼貌，把她赶走了，对不起。”
“麝女”仰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好，竟然绝口不提那天她的刻薄。
“麝女”道：“没事，她一向不会说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张郎苦笑一声：“她说得，都是实话啊……我也没办法责怪什么，就像我没办法责怪，责怪……”责怪你的离开一样。
张郎注定孤独终生，张郎懂了。
他倒抽口气，咬牙转过了身躯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看着麝女美丽的眼眸，说：“你另有大好前程，我就不留你在这儿吃饭了，对了……”
张郎一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且稍等一下。”
“麝女”艰难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