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得知你走后，朕让太医拿了续命伤身的丹药，就怕熬不到你回来，给他们抢了先机，我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阑珊。”
宫玄低下头，“父皇，对不起。”
皇帝让所有人都下去了，抱着宫玄老泪纵横：“我承认我对你不好，我总是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我还抛弃过你，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稳固，我不仅是你的父亲，我还是皇帝，我不仅是阑珊的夫君，我还是皇帝，你到底懂不懂？！”
“身为皇帝，就不能贪嗔于七情六欲，但身为一个人，你以为我就不痛吗？！我这些年来，过的难道比你好吗！！！！”
“现在我就要死了，你还是体会不到我的苦心，他们都说你聪明，你聪明？你蠢死了！你和阑珊一样蠢！！”
“她为什么要自杀？即便忍辱负重，也要等朕回来！可她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我之名义去死，死掉了……”
在这一刻，老皇帝终于哭出了声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传出一个帝王迟了二十年的悲切的哭声。
宫玄慢慢抬手，第一次，抱了抱这个父亲。
他突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他好忻小的时候，原来他被父皇抱过，疼过。原来，父皇在他耳边笑过，那是一个父亲看着儿子，心满意足发出的笑声。
“阑珊，朕以后，为你们母子打天下，为你们守天下！朕要给你们世间最好的一切！！！！”
哭声渐渐消去，老皇帝在他唯一承认的儿子怀里欣慰地死去了。
宫玄慢慢低下头，看着他苍老的面容，他薄唇轻动，一口血吐了出来。
龙床上，是一道早就拟好的圣旨。
他的父皇似乎深谙篡权夺位之法，也深惧，在最清醒的时候就拟好了传位圣旨，以后就年年把它贴身放着。
唯恐，在他死后，这个位子，被他不喜欢的人坐了去。
宫玄把父皇抱到了龙床上，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擦着父皇老脸上的眼泪，这一刻，他知道，他是爱他的，不管他再怎么伤害他。
他是爱他的，他是爱母后的，他是爱大云的。
他是爱他们的。
但是以后，这个宫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他所在乎的人，终于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了。
宫玄心口疼得矮下身子，他抱住了他的父皇冰冷的身体，就像绝望的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父皇，你醒醒吧……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怕，我怕一个人，从母后死去时，我就怕了一个人待着。”
“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对不再惹你生气，我让你称心如意，好不好？！！”
“父皇，父皇——”
宫玄一声痛喊，他攥紧了拳头，那一天，奴才慌忙闯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宫玄哭了。
这个一直冷血无情，哪怕对帝王都冷硬铁腕的男人，这个传说中云淡风轻之间就灭了权臣的玄王，此刻趴在皇帝面前，哭得像一个孩子。
两个时辰后，几个王爷带兵闯宫，只因为，那道已经被公之于众的圣旨里写着，玄王继位。
宫玄镇压住了，很多事情，他在回来的那一天就有所预料。
父皇已经拿命为他铺路，他再也没资格疲惫，没资格退了。
这个天下，他从此，也要拿命去守。
那一天，宫里死了很多人，也死了皇家儿女。
但是，宫玄的位子，也是从那一天起，坐稳了。
这一路上，他杀了很多人，利用了很多人，他踏着他们的骸骨，甚至那高高搭起的骸骨里有一具是他的父皇的。
半年后，老师傅又下山了，他也知道了山下变幻的人间，他看着天，慢慢地动了动手指，似乎在算着什么。
终于，他放下了手，笑了一下：“上一辈的老人，在一个新天下来临时，都识相的退了，我也是不能幸免的。”
笑完了，他叹了口气，又回到那山上去了。
月儿等在山口，看到自己的师傅，快步走上前，此时她已经有孕在身，可是，她仍然在牵挂着一些过去的人。
“师傅，我的父皇母后怎么样了？身体可有无大碍吗？！”
“他们很好，吃得饱穿的暖，轻轻松松的过着。”比以前做皇帝皇后的日子过得舒服多了，只不过都是拜宫玄而赐。
这是他们多年前种下的善因，终于在今年，开了善果。
“那宫玄哥哥，他还好吗？”月儿犹豫了一下，问。
“他也很好。”天下选中了他，他不敢不好。
月儿笑了一下，“一切都好，就好，那他们可知道，我已身怀有孕？不知他们何时来看我呢？！”
老师傅微怔，“他们会来看你的，说好了的，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月儿欣然点头：“谢谢师傅。”
若不是这次有孕在身，她也会跟着师傅下山的。
老师傅回到书房，赶紧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大云国的皇宫里去。
宫玄是在第二天上完早朝后看到这封信的。
他打开一看，看完了，放了下去。
她有身孕了……
他竟然还是痛了。
这感情，是不是一开始了，就到死才能结束？
宫玄闭了闭眼，让自己清醒起来，回信后，叫人准备车马，明天他会去，带着她的父皇母后。
月儿轻步地走到了湖边，她一个人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那么多年了，她想，她已经放下了。
即便和他再见，她也能平静地演好这一场戏了。
如今的日子，平静不得了，她累了，累得只想屈服，不想再去战斗。
原来做一个木偶人，比做人要快乐多了。
没有情绪，比情绪加身要洒脱多了。
“月儿。”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月儿转过身，看见了木林。
木林伸出手，月儿看着，慢慢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被他带着离开了这里。
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个状态里，即便你想，周围人也会逼你，即便，周围人不管你，老天爷也放不过你。
他们都成了输家，到头来，谁也没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