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温青梧站在李芝旁边,心思却一点儿没在他身上的。一半在李柯身上,一半在贞德帝身上,她自己一副心思,连旁人有几个瞧着自己的都不知道了。
李柯就在她的斜前方,即使目光不看向他,余光也是忍不住地向着他瞧去。
面无表情得跟在贞德帝身后。
李柯映着贞德帝的话,余光里的影子全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行礼不敢往后看,如今目光一挪,才惊觉她今儿全然不同模样了。每次都是如此,一眼便是心动。
今儿的妆容和面容都是极好看的。
是为了他吗?
本只是扫过一眼,忍不住又回了头。
前头的贞德帝还问着话,李柯逼着自己回了头,应声做大。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正堂里头。贞德帝后头跟着乌压压一大片人,都是方才出去迎接圣驾的。
“新娘子呢?”贞德帝先一步跨进了正堂里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堂,开口问道,“是不是已经迎入了洞房里头?”
“是呢。今儿午时正刻,便是迎了进去的。”李柯跟在贞德帝身后,恭敬地回道。说着,他跨过了门槛。
大堂的门槛高了些许,这样高的门槛,平日里穿着带裙裾衣裳的女眷都是要丫鬟搀扶着走过的。
不自禁地就回了头,看向身后的温青梧。
就像是毫不知觉李柯的目光一般,温青梧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然后提着自己的裙裾跨过了门槛里头。
她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
李柯深呼吸,而后压住心中的躁意,然后回了头。跟着贞德帝一起进了大堂之中。
贞德帝踏上阶梯,走到了早就为他备好的位置上头。然后摆着手让底下的一众人都就坐了。
坐下之后,按着规矩开始敬酒,这敬的酒是所有人一起举的杯。
好歹是自己儿子的婚宴,说不开心那是假的。加之旁边拥簇着的笑脸和恭贺的话,贞德帝脸上的笑意是发自肺腑的。
他手里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底下的众臣跟着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又是一阵恭贺之声。
旁边的人与贞德帝说起了话,他自个儿也开心,手里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温青梧一直站在贞德帝身后,垂眉低目一言不发。
一开始她扶着贞德帝下辇的时候还有人注意到她。如今她如此安静,倒也没有人在转头注意她了。
酒过三巡,贞德帝脸色微醺,笑语盈盈地听着旁边的臣子恭维的话,扫眼看着满堂的宾客的欢喜和红绸子。
挺好的挺好的,宫里头好久没有人办喜事了。
挺好的。
贞德帝想着,忽而又转念想到了什么,回头目光想着大堂一扫。
又是一扫。
然后皱起了眉头。
“太子呢?”他微微侧头低声问道。
温青梧看向李建志,李建志左右瞧了瞧,低声回道,“大家,没瞧见。”
言罢,他看着贞德帝不悦的脸色,又接问道,“可用派人去寻?”
贞德帝沉了下眼色,不置可否,坐回了位置上。
李建志意会,站直了身子也不再多言。
复而继续喝起了酒,只是这酒喝得不如方才那般愉悦了。不时就会看一看大堂里头,旁人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瞧着什么。
酒过之后,有奴婢鱼贯而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面放着新鲜诱人的樱桃。
这樱桃看起来与市场上普通的樱桃不同,品种上乘,也早熟了月余。端着盘子的奴婢将奉上了樱桃。
旁边有小奴婢上前接过,然后尝了入口片刻之后,俯身站在贞德帝的身边,这才递到了他的面前。
贞德帝拿起樱桃,放在嘴里的时候,旁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天子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别人的焦点。
一颗放进了嘴里,眉头舒展之后,又递了一颗进嘴里。
“这樱桃倒是不错。”连着好几颗放进了嘴里,然后从奴婢手里端过了盘子,忽而回头,“你尝尝。”
温青梧本来是静静地站在贞德帝身后,一点儿要在他面前献媚的意思也没有。毕竟今儿的打扮也不是为了他。
旁人看着贞德帝的行为一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诧异极了。看着温青梧目光甚是复杂。
温青梧自个儿也是诧异的,她怎会想到贞德帝会在这般大庭广众这般与她说话,顿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但很快,在她抬头的时候,情绪全都收敛了起来。
合不合规矩先不说,但至少她是没有资格,在这一刻去说贞德帝什么的。
这么多人,他的面子也是要的。
分寸温青梧还是很懂的。
于是温青梧什么也没有多说,甚至没有说感谢的话,亦是没有诧异和奇怪,只伸出了手,从贞德帝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捻出一块儿放在了嘴里,而后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笑意,温雅美好,“当真不错。”她轻声道。
她回得自然极了,旁人看起来怎么也会以为她与贞德帝就是这般相处的,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呢。自然的……没了那些个嫔妃的规矩,也没有了奴婢的拘束,两人相处起来,自然的就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
跟天子似相处多年的老友,这可不是一般的意味。何况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呢。
光是这一点,就与后宫所有女子不同了。
于是整个大堂之中,看着温青梧的目光一道道儿都变了。
这大堂之中,又多是男子,外男臣子居多。或是朝着大臣,或是李柯昔年的好友玩伴。总是放眼望去,全是男子。男子在思忖帝王之事时,与女子思忖的点儿总是不同的。
比如此刻看着温青梧的众人,就已经开始猜测她的身世和父兄,甚至是身后的势力了。
贞德帝似乎对这一切都不知似的。好像也没有去想到这样的大庭广众对温青梧做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反而只是看着她,见她尝完了手里的樱桃之后,面上浮起的笑意。
听到她说不错,贞德帝也跟着浮起了笑意。
他直接将盘子递给了温青梧旁边站着的范云仙手里。然后回头头,一边用奴婢递来的帕子擦着手,一边看着问李柯道,“这是哪里来的?”
贞德帝和温青梧的相处只有这一刻,可是这一刻所包含的信息却值得让人深思了。
这一切看在了大堂的宾客眼中,自然也是看在了李柯眼中的。
他偏了偏头,看着温青梧。她手里捻着樱桃小口小口的吃着,旁边的小奴婢还递着帕子过去。这哪里是大宫女,这分明就是一般宫妃都难以得到的荣宠!
他捏紧了身侧的双手。幸而喜服宽大,敞开的袖子将他的手全都遮掩在了底下,上头暴露的青筋也就无人得知了。
“回父皇,是儿臣自己院子里种的。”李柯恭敬地回道,收回目光的时候又看了眼温青梧。幸而此时大堂中许多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故而他这一眼并没有让人注意到。
她身着印天蓝浮云霜色底的缎面露臂长裙。
外头罩了件由单丝罗织就的,细软轻薄半透明的花笼裙。上头有金银丝线和各色彩线绣成的花鸟纹理。
面上描着浅淡而婉约的梅花妆容,乍一看就是倾人城的姿色。他从未见过她穿如此的衣裳,从不曾。
方才乍一见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因为他才穿的。
“你自个儿种的?”贞德帝看着李柯,诧异地开口问道。
只是李柯这一刻心里头想着的都是其他,脑子里全是那个人影。一时间竟连贞德帝的话都没有听到。
今儿是他的婚宴,她来了。
穿得那么隆重又低调,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是因为这是他的婚宴。
有那么一刻,李柯甚至在想,她会不会也是吃味的,既然来了,便以自己最美的状态来,然后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的是什么。
让她将自己所娶之人比下去。
那些女子的小心思,方才都在他脑海里溜过的。
现在再看着她身上的穿着,李柯只觉得刺眼。
无比的刺眼。
原来都是为了父皇。
旁边的李泰看着李柯莫名其妙地发起了愣,跨上了前,站在他旁边对着贞德帝笑道:“父皇可不知,三个这樱桃树呐,是种给三嫂的呢!”
贞德帝本来对着发愣的李柯有些不悦还想问询,听着李泰替李柯解释,闻言不解道,“种给你三嫂?”他说,脸上又浮起了笑意,转头看着李柯,“老三,青雀说的可是真的?”
李柯这一次被唤回了神,抬头看向贞德帝。扯起了嘴角,“不过是内人喜欢吃樱桃,便多种了几棵。”他冲着贞德帝说着,余光却是看向他身后站着的温青梧的。
温青梧没有垂头,却是垂下了眼睑的。
她看不到旁人的模样,旁人却是能看到她的模样的。
淡漠似水,又似冰。
说到李柯的事,哪儿还会有人注意到温青梧呢。
李泰听到了李柯的话,笑容加深了许多,直接接话道,“父皇可是不晓得,听说三嫂喜欢吃樱桃,三哥就在他的府垠院开垦了好大一个院子,专门用来给三嫂种樱桃树。种的还是直接从山南道那边运过来的,直接长成了的上好品种。”
“竟还有如此之事?”贞德帝些许意外,在他看来李柯是个性子寡淡的,没想到还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般。
自古帝王多无情,他们都是皇室的人,却也不用做帝王。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多一点情。
故而听到李泰这般说,贞德帝还是欢喜的。
“当然!别说父皇,就是儿臣也万万没有想到三哥竟是如此痴情之人。”李泰说着,声音抑扬顿挫,“如今呐,那樱桃树上结满了樱桃,长得是正正好!”
说着,他看着贞德帝满是笑意的脸色,然后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温青梧,“说起来,这个季节长得正正好的樱桃树底下,有好多女儿家都会去采摘呢!”
温青梧虽是服侍在贞德帝身边的,但年纪也就那么点儿。双十都没有的年纪,看起来娇小可人。
贞德帝听着李泰的话,也跟着转头看了她一眼。
“想来温才人进宫也许多年了,一定还没有像是这般去采摘过罢?”李泰说着,看着温青梧,目光也是和和气气的。
他一个亲王对着大宫女这般态度,好似没什么不对。
其实若是他之前这样说,就很不妥了。但是方才贞德帝亲自递了樱桃给温青梧之后,别说旁人这般态度,就是奉承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听着李泰的话,贞德帝看着温青梧,挑了挑眉,“你要不要去?”
还是询问……询问。
李泰面上的和气直接变成了温和的笑意,“要我说,温才人就去罢。这大好的日子,难得出一次宫,不去逛逛就是可惜了。”
温青梧其实并不想去的。
若是换做是往前,温青梧自然很是愿意跟着去瞧瞧的,这是李柯的府邸,她从未见过。
可是此刻,看着这满园的红绸子,扎得她眼睛疼。
温青梧想要张嘴拒绝,只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看到旁边有人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向她使着眼色。
顺着余光瞧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孙宇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然后略微一点头。
心中立时就明了这是组织有什么动作了。不然那孙宇是定然不会多管的。
温青梧抬眼,看了眼站在贞德帝面前的李泰,他还是那般温和地冲着自己笑着,肥胖的身子带着旁人少有的和蔼。
若不是知晓孙宇,温青梧也只会觉得李泰就真的只是让自己去感受这采摘樱桃的乐趣。
她又一次成了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被利用了。
并且她还没有脱身的办法。纵然知晓自己被利用了,甚至内心千万个不愿意,她却不能不同意。
顺着他们拉扯着的线走,就像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拿起放下都不是自己能操控的。
于是温青梧弯了弯眼角,冲着贞德帝礼了礼,“只是奴婢想着,若是去了,大家这儿谁服侍呢?”她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