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经过(下)
望竹冷冷道:“难道陛下觉得,您曾经拥有过主子么?太子……王爷早已经说了,您,根本不懂的如何爱一个人。”
他自小就没有人教会他如何爱,赵苏用一遍遍的行动告诉他,什么是权势、什么是草菅人命、什么是冷漠而又残忍地活着。他不懂爱,这不怪他。可放在这里,就是一种罪过。
人是自私的,望竹自私的觉得这是一个罪过以为站在姚药的角度正如同……苏犰生想要自私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苏犰生眼神暗了暗,仿佛很是伤感。可他终究还是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呢?除了大哥,我谁也不愿意服输。她……是不是要被许配给那个老是被拿来和大哥做比较的那个男人?”思来想去,以烟国太上皇的为人和他对姚药的感情,他要掏出来娶姚药的儿子,一定只会是杜颜枫了。
若是苏犰安,他愿意认输。可是其他人,他一定会争抢到底。
望竹叹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语气柔和一些,带着些许劝阻意味地说:“陛下,让主子嫁给烟国的七王爷,再由王爷去照顾主子余生,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苏犰生淡淡道:“我知道,可只要那个人不是大哥,我都不会让。”说着,他又深深地望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里带着无限的温柔。
当望竹看到苏犰生的这个目光时,她终于明白……纵然他不明白何为爱,我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已然是那样深刻。深刻到,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弃了。望竹无奈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么奴婢,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后,望竹便被苏犰生从山谷之中带走了。那两条丝帕,也确实是她在情急之下偷偷丢下想要留给我的暗号。她被苏犰生带去了离山谷十里路远的一个客栈里……被细细盘问这个盘问那个。
以苏犰生的本事,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又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人,自然也可以有本事在山谷之中去安插自己的人手来探知关乎我的一切。只是……因为是药老山谷,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府邸,安插自己的眼线实在是要费些力气和手段。
可那时……他刚刚登基,一部分是先帝,一部分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还有一部分是挽救忽然变更国君人选的民心、军心、朝中所向。他那时正为了这些还有这的以外的许多事务忙的不可开交,自然而然的也没有精力去在山谷之中安插眼线。
也就是近日,他才终于处理好了一大部分的烂摊子,朝中人心所向夜挽回了一些,他才可以松口气来在准备在山谷里安插两个眼线为自己所用,顺便想想……怎么把我给拉来身边……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消息:烟国皇宫,即将对我下聘,为我挑选的夫君是烟国皇族与杜颜秋同辈的某个王爷。
可他得到的,只是这么一个消息。烟国皇宫的口风一向很紧,把什么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他派去的探子查了一次有一次也还是只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至于……何时成亲,成亲地点在何处,最重要的是……要与我成婚的人是何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从忙的不可开交变成了急的不可开交。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偷偷的潜入山谷之中……把望竹给带走。
他问望竹,烟国皇族要何时下聘。
他问望竹,烟国皇族定的婚期是何时。
他问望竹,我要在哪里成婚,具体地点是哪里。
他问望竹,我的聘礼多不多,是不是都是我喜欢的。
……
这些,望竹都没有回答,因为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苏犰安的关系,他对望竹把一切都捂得严严实实,若非偶尔漏出的马脚,望竹可能都提前发现不了会下聘这回事。
在几番询问后仍旧无果,苏犰生也终究是放弃了。他知道,不管望竹知不知道,她都不会同他说的。他纵然是杀了她,她也不会将这一切告诉他然后给他创造破坏我婚宴的机会。
而杀了望竹,又山谷对我极大的伤害。
“所以,陛下放弃了从奴婢嘴里知道那些东西,亦没有杀奴婢。”望竹说。
望竹说,他好像……确实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并不只是因为他没有恼羞成怒很残暴的将她杀了,还因为……他的做事风格甚至是眼神之中都好似多了些什么,却又……少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很明白。
对于被苏犰生抓走,望竹不觉得可怕,不觉得绝望,甚至不觉得难过。她只是觉得的……有些无奈,甚至临行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么一个悲伤的苏犰生,她都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可终究,她还是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不管他现在是怎样的,他都是一个双手献血淋漓的人,他是除了史书、传说之中,她见过的,最残暴的一个人。如果不安慰他会让他觉得孤独,如果永远都不会有人安慰他可以让他孤独一生,那么她真的……很想让苏犰生就这样永远的孤独下午。
这个想法真的很残忍,可是再残忍,也不会比苏犰生杀害那么多无辜生命时来的残忍吧。
就在望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孤独而又伤悲的少年站起身,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央求的意味:“等一下,既然这些你都不能让你告诉我的话……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年多,她是怎样的么?我……真的很想知道。”每日每夜,他都很想知道,她是否还好,是否开心,是否……睡得好吃的香,她做了些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看了什么书,她唱了什么小曲,练了什么字……
许是他语气之中的那一抹哀求的意味,这让望竹始终都没有狠下心来果断的离去。她停下了脚步,但却又犹豫的没有转身。这一年半,我是怎样的,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个问题,她会比任何人都要有权利去回答,可是……提问的那个人却又是最没有资格知道的人。
见望竹久久没有转身却又久久没有离去,苏犰生苦涩一笑,继续央求着说:“随便与我说一些什么吧,什么都好,你想说什么都好……随便什么都好,就当是随手扔了两个银钱打发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可以么?”
望竹终于叹气走回他的身边,而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而内容,便就是我这一年多以来的点点滴滴。
一开始,望竹也只是抱着“那孝儿太可怜了,她随便说两句,就当是打发乞丐”的念头讲的。可是……随着她一点点的讲出来,她却发现啊……关于我的,她不可能只是没头没尾随意说两句,因为这不仅仅是打发了苏犰生,也是打发了她自己。
所以……渐渐的,她从尽可能粗略的概括变成了事无巨细的讲述,但凡是她记得的,哪怕是我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都会说出来,说与苏犰生听。
原本,这只是一个小小女子的日常生活,可她却说的津津有味,苏犰生也听的津津有味。她说得慢,却从不停下。听她说的这么慢,他却始终都不觉得无趣,也不喊停下。
望竹说了好久好久,她从黎明说到日上三竿,再由日上三杆说到了黄昏,再由黄昏说到了天黑也不过才将前两个月给说完了。这时,她终于口干舌燥到声音都沙哑无比,苏犰生这才不舍地让她停下来。
虽然不舍,他却依旧像是听够了说书先生讲的绘声绘色的故事后欣然的笑着,他微微颔首,“这些,已经很多了,今日,多谢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知为何,听着他说的这一生“多谢”,望竹竟然在反思自己方才究竟该不该心软。她暗暗的白了自己一眼,苦笑着问:“奴婢想问,是不是还有下次……”
苏犰生满意的笑了笑:“朕还是喜欢和望竹你这样的人相处,很聪明。朕什么都不用说,你便可以都明白了。”
望竹:“……”她就知道,有其一必有其二,既然她已经打开了这个口子,就必须把一切都说完整了才算是有始有终。如此,苏犰生就会变成山谷里的常客,她也需要常常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带走……
想到这里,望竹就更加后悔不已。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时,苏犰生轻笑着道,“明日朕再送你回去。”
望竹虽然很是疲惫,可还是摇摇头,“不了,陛下。奴婢……还是今晚就回去吧。主子她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了奴婢不在了,按照她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还有……为了找寻奴婢,说不定主子还会借用七王爷的一些势力。虽然奴婢知道陛下的身手天下无双……可,还是应当小心为妙。所以,还望陛下可以为奴婢准备一艘船让奴婢自行归去。”这个倒并非是望竹啊为了苏犰生的安慰着想。若是放在以前,她还真是巴不得他会送她回去然后被杜颜枫当行抓获。
可是现在啊,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苏犰生已经是金丝国的国君。他的生命安危会直接的威胁到金丝国这个国。而金丝国,始终都是苏犰安的一片心血。
所以,苏犰生可以有差池,金丝国一定不能有差池。二为了金丝国没有差池,苏犰生,也不能有任何差池!
苏犰生想了想,点点头,却又有些迟疑的皱起眉,“只是天色已晚……若朕只是告诉你方向,你被蒙着眼睛来了此处,又如何能摸回去呢?”
“哦……这个不要紧。”望竹道,“再来的路上,奴婢趁着您不注意,偷偷的把蒙着我的那个小布条上面戳了两个洞。虽然有些吃力……但还算看得清。”
苏犰生气笑了,“大哥教出来的人,都很有本事。”
望竹笑笑,淡淡道:“不敢不敢。奴婢……也就是趁着您不注意戳了两个洞让自己看清又趁着您不注意丢了两个丝帕给山谷里的人通风报信顺便海想要趁着您不注意偷偷溜掉而已……还好还好,最后一个只是念头,没有真的这样做。”
苏犰生:“……”
而后,望竹就这样踏上了回山谷的路上。虽然说了危险,可苏犰生还是执意要送一送望竹,因为怕她不认识路偏偏假装认识然后走丢了……一不小心还遇到个水怪、野兽、强盗什么的。还没回去,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望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您为何……要亲自送奴婢?您到了好几个侍卫,再加上……奴婢本就会一些本领,您又何必……”
苏犰生只是淡淡一笑,低声道:“你若是有什么事,她一定会恨难过的。”而他,不想让她难过,一点也不想。
望竹没有再问什么了。
又送了她一小段路,他终于确认望竹并没有胡说,她是真的认得路。他终于安心,站起身,随时准备脚尖轻点湖水借着轻功离去。
就在望竹准备他要走的时候,耳畔传来他久违的,阴冷的声音:“你回去之后,若是有机会的花,帮我告诉杜颜枫,让他做好准备,好生的等着我。她,能不能娶到,看的不是她,而是……他的本事。我们,且比比看。”
他们,且比比看?他莫不是想要……
正在望竹陷入了一大片头脑风暴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犰生踏出船,脚尖轻点着湖水离去,动作一气呵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空留下一个惊愕的望竹。
她愣了许久,终究只是轻笑着摇摇头,她笑自己太傻了。只是自己不说又有什么用呢?只是苏犰生现在不杀人了,终于懂一些我了又如何?苏犰生永远都是苏犰生……他永远不可能会这样轻易的放弃他早已经认定了的东西……人亦如此。
成婚之日也好,成婚之前也好,且等着看吧,若是不做一些准备提前防备着,怕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