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过年（一）

1990年1月26日，大年三十。

虽然从传统意义上讲，每年的正月初一才算是真正的新年。可从古到今，中国人就对三十，也就是除夕极为看重。一大早，张帆吃了早饭，就和父亲前往煤矿大院里的浴池洗澡。

由于过年的原因，虽然煤矿还有人值班，但整体来讲人数已经大大减少。浴室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张帆也都不认识。父子二人洗了澡，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在准备饭菜了。

张帆家的习俗是晚上早点吃饭，然后包饺子，初一早上吃饺子。因此母亲现在准备的是晚上的饭菜。张帆本也想上去插两手，却被母亲赶去看书。虽然张帆上次的考试成绩非常好，但父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虽然是过年，两位家长还是希望儿子能多看看书。

张帆无奈，只得到屋里继续他的规划大业。其实对现在的张帆来说，看书的提升已经不大了。作为将高中知识已经融会贯通的张帆来说，他现在只需要适当做题，保证自己的手不生就可以了。至于题海战术，他在前世已经经历过一遍，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张帆先是将准备投稿的小说检查了一遍，这篇小说讲的是时空旅行的故事。不过受到21世纪科幻的影响，张帆的这篇小说写得偏理论，也就是偏“硬”。黑洞理论，祖父悖论，时空穿梭，种种理论互相支撑，颇有一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感觉。

将小说修改了一下，又另外拿出信纸工工整整的抄写了一遍，张帆写得手都疼了，他开始无限怀念word文档和拼音输入法。

等墨迹晾干，又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张帆拿出事先买好的信封和邮票将信纸叠好装在里面。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写了短短的一篇自我介绍一并放在了信封里。他准备在初六一开课就把信交给林语寒，林语寒的父母都在邮政系统工作，相信他们有办法能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科幻世界》杂志社。

忙完了小说的事，张帆又开始研究他的游戏开发大计。一般来讲，游戏开发分为策划，美工，程序，运营四大块。张帆要开发的是单机游戏，属于“一锤子买卖”，因此运营可以砍掉。这游戏从概念提出到程序编写都由他一个人完成，所以策划和程序就都是他自己来做。

唯一让张帆头疼的是美工，因为美工首先要求要有一定的美术基础。张帆别说美工了，连画个素描，简笔画啥的都不会。真要开发程序，他那两把刷子显然不够。而且，美工需要在软件上作图，然后再转换成程序可调用的美术素材。张帆现在只有一个电脑，却没有对应的软件。想买吧，煤都市这样一个小城连有电脑的家庭都不多，更别说买软件了。

张帆坐在屋里抓耳挠腮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现在所处的时代的原因。现在刚刚是1990年年初，连伟大的PS软件都要过一年才公布，张帆现在就想开发PC游戏，尤其是在刚刚改革开放十多年的中国内地，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中午饭草草的吃过，张帆回到屋里继续研究。这次他决定将开发计划落到笔头上，因此扯了张信纸开始慢慢写。前世的他虽然是手游公司的程序员，但实际上也没有主导过大项目的开发，只是道听途说和自己查阅过游戏开发流程的资料。因此这个开发计划写的漏洞百出，几易其稿。

等到天微微擦黑时，张帆总算弄出了一份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计划书。然后他盯着后面“需解决的问题”这一栏下面的一大排密密麻麻的字呆坐了一会，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时母亲已经开始往桌上端饭了，而父亲则在自己的屋中看电视。见张帆走出来，张建国这才把电视声音开大问道：“怎么？学累了吗？来看会电视放松一下。”

张帆点了点头，挪到床边看着电视。90年代的电视节目乏善可陈，现在演的是前几年春晚的集锦，张帆眼睛盯着屏幕，脑袋里还在想着刚刚计划书的事，因此一时间眼睛有点发直。

张建国看了一会电视，发现儿子的眼神有点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开口问了一句：“小帆，想什么呢？”

“哦哦，没什么！”张帆猛的一惊，这才清醒过来。

张建国心里微微一动，心道这孩子不会是学习学傻了吧？说实话，虽然张帆最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转变，可张建国谭慧夫妇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因此一见张帆发愣，张建国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斟酌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小帆，你最近学习进步很大，爸爸也不想干预你的学习进度。只是现在离高考还有5个对月，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一定要张弛有度，不能一直紧绷着啊！”

张帆听了，知道父亲见自己发呆还以为是累坏了。他心里流过一股暖流，点了点头，然后聚精会神的看起了电视。

晚上6点半，张帆家里的年夜饭正式开饭。为了庆祝新年，平时从不喝酒的张建国还开了一瓶白酒，并给妻子和儿子都倒了一点。谭慧见丈夫给儿子倒酒，不禁埋怨道：“孩子才多大你就让他喝酒？这白酒是56度的吧？这么大点的孩子受得了吗？”

张建国一笑，说道：“哎，现在都是一个孩子，都快让你骄纵坏了。咱们小时候那阵，父母不也是放养，基本不怎么管，到现在不也都过来了。不过我看这菜是一年比一年丰盛了，比咱们小时候可大不一样了啊！”

张帆听了父亲一席话，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菜上。只见不大的饭桌上满满的摆了炸丸子，红烧带鱼，木耳炒肉，拌豆腐丝等等荤素搭配的8个菜，另外还有海碗里盛的紫菜鸡蛋汤。这一桌菜放在21世纪都算是很不错的一桌家常菜了，放在1990年更是丰盛无比。也就是谭慧这种大国企的领导能搞到这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

虽然母亲不想让张帆喝酒，可张帆还是蜻蜓点水的端起杯和父母碰了一下。然后三口人边吃边谈。说来也怪，前世的张帆生活在21世纪，按理来说这些东西都已经是吃的惯了才对。可重生到这个身体上，似乎也继承了他的口味，此刻见到满满这么一桌子，竟然食欲大开起来。谭慧一边劝儿子慢点吃，一边笑眯眯的给他夹菜。

三口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此时外面已经零星的响起鞭炮声。张帆帮着母亲收拾了桌子，三口人就全部转战父母的卧室准备收看春节联欢晚会。父母把桌子搬进屋里，一边包饺子一边看电视。过了不一会，晚上8点，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虽然后来的春晚已经被网友吐槽的不像话，可90年代初的春晚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统治力。在那个娱乐生活匮乏的8-90年代，春晚可以说是一道丰盛的年夜大菜。而动辄95%甚至98%以上的收视率，在后世的人们看来更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打破的神话，屹立在华山之巅。

父母在一旁边包饺子边看春晚，时不时的点评一下春晚的节目。而张帆则坐在一旁看着那些以前在录像中才能见到的人居然出现在电视直播中，一时间心潮起伏。他望着电视中年轻的冯巩，赵本山，陈佩斯，巩汉林等人，不禁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谭慧包着饺子看着春晚，偷闲时还要照看着儿子。她见儿子看着热闹的电视画面似乎无动于衷，反而是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禁担心起来。

谭慧偷偷的捅了一下张建国，给他使眼色让他看看儿子。张建国下午就看到了张帆这幅模样，也有点担心。可当时在医院的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后来也没发现有任何病症。张建国想了半天，还是只能归结于“学习压力太大”这一条上。看来自己不应再总提高考的事给儿子施压，这孩子从小心事就重，可别因为自己反倒背上了太大的压力！张建国心里默默想着，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了。

张帆无意守岁，他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时针指向10点，张帆和父母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屋准备睡觉了。此时窗外正是热闹的时候，90年代的人虽然普遍家庭不富裕，可对新年的重视程度却是后世人无法想象的。从8点春节晚会开始，或远或近的鞭炮声就响个不停。等张帆躺倒床上时，外面的鞭炮声更是响成一片。

说来也怪，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张帆的内心反而十分平静。他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的前世，又从前世想到现在。他憧憬着90年代的大学生活，耳畔听着时有时无的鞭炮声，竟然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