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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晃经年梦似长

一年前他自知大限已至,拼着一口气也不过是在等他心上的姑娘,笑他用尽手段也没能换来一个同意,连自家父亲求到了圣上面前也无济于事,否则他不会用扳指去换她的一个首肯。

唯一的念想,终究还是交出去了。

那时候,云家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具躯壳,那个忌讳莫深的女子即使在父母亲葬礼上都没出现,就算被世人唾弃时候也没出来说一句话,当然,这些消息被暗地全压了下去。

据说,还有圣上的手笔在里头,这才断绝了各种猜想。

云子安一生都在为东岳卖命,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就差没像佛祖一般供起来了。

长安城里不知又多少人羡慕,就算是后来风头正盛的皇后元蝶衣,也是在沈从岚嫁人后才传出来的。

娶妻当娶沈从岚,嫁人当嫁云子安。

而云子安护妻的名声丝毫不逊于宠妻,换了旁人,若是婚后几年还未所出,还不肯丈夫纳妾,早就被人指指点点了。

早年云子安的风头太盛,引得各家女儿争相想嫁入云家,就算是当个偏房亦不在乎,谁知云子安也是个死脑筋的,苦追沈从岚多年才功德圆满,还当堂许下一生仅一妻的诺言,才成功歇了其他人的心思。

据说成亲那天,长安城痛哭。

东岳动荡,那时百姓还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萧宸便是战火中走出的枭雄。

古话曰,乱世出英雄,萧宸、云子安、邢弋也便是于此相识,并结拜为兄弟,构筑成了东岳最初的一道最强悍的屏障。

那是最冷的一年,素来不见雪的长安城,纷纷扬扬的落起了雪子,逐渐有加大的趋势,远在征战的大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好冷。

天寒地冻,或许明日后,所有人都要成为俘虏。

天地茫茫,如同所有人冰凉的心,就算是再多的炭火也捂不热。

次日清晨,正是雪最大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在这举目荒凉中,带来了新生命力的跳动。

两岁的邢牧之只知道,那一日,前线传来消息,打了胜仗,多月不见的父亲终于回来了。

亦是那一日,象征着新希望的旭日冉冉升起,东岳创立新朝政,印象中那个器宇轩昂的萧宸伯父,登基为皇。

天下初定,称之为“元启年”。

他总觉得,那几日的父亲如沐春风,就算是见到自己也并没那么喜悦,看的他以为自己有了弟弟或妹妹,父亲不要他了。

正愁着怎么开口,母亲倒是先说话了。

“牧之,你媳妇降世了。”

媳妇?

这一词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听得他不甚理解,但他又好似明白,那个未来与他命运相连的人,会是他耗尽一生护她于羽翼下,即使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晃经年,原来那已经是曾经了。

他虽不知何为原本应是命丧黄泉的自己,怎么靠着一口气渡过了那个夜晚,待他醒来后,没多久便听到了打更的声音。

恰是寅时。

平日里也曾这样醒来,却没有一次像那天一样,看到夜空里闪耀着星辰那般调皮,月光倾泻恍若梦境,像是她未曾离开,那句梵音一直在他心头徘徊,直至,他看着自天边破开的云彩洒下第一缕阳光。

邢弋惊讶于他逐渐恢复的身体,只是什么都不说,静静地陪他坐着,桌上茶壶里的水灌了一杯又一杯,也没喊人换杯温的,第一次父子两离的这么近,朝阳阁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前往乾云寺真不是他的主意,是邢弋的,当然,他来临川的主意,也是邢弋的。

那一刻,邢牧之觉得,他从来没懂过他的父亲。

如果说遇上阿霁,是他一生的开始,那么遇上余烬,便是另一个转折。

当时相国府传出他修行消息的时候,实则他已经在前往临川的路上,之后的不动声色从相国府出来的马车,不过是一道幌子。

若真是装病,那相国府逐渐没落被许多官家笑话,也没能让邢弋说一句话,每月圣上还会拨下一笔药材,赐给相国府,谁都明白,不过是圣上惋惜。

当年那个在朝堂上锋芒毕露的少年陨落,从此淡出视野,圣上的那一诺,恐怕此生都无法兑现了。

停停走走半余月,才堪堪走到临川境内,谁知便遇上了这水土不服,难受的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找个地方落脚,那个小村庄,便叫做天水谣。

当晚,借宿人家的主人敲开了他的房门,便跪在地上,任由他怎么扶都不肯起。

原来,这户人家有个孩子,前几日偏生害了病,也不知怎么得的,突然便晕厥在地。这病来如山倒,好好的一个少年,就躺在床上也起不来了,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请行脚医生,可明日的村选便在眼前,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儿子便活不成了。

云水谣有个规矩,男子十二便需要进行村选。

云水谣还有一个规矩,若是年少染病且药石无医,则盖棺活埋。

虽惊讶于怪异的村规,邢牧之还是拒绝了,别说什么村选了,就是他这张脸走出去,也要被人识破,到时候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将事情弄得更糟,村里人必然会起疑,自己缠绵病榻十年,明里暗里抱着他装病的心态的人不知有多少,现在大变活人,就算是穷乡僻壤,朝夕相处的人总认得吧。

谁知主人家默默不说话,打开了与他房间相连的门,小小的民房居然还有间内室,一张床便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少年沉沉睡去,隔着几尺之远,邢牧之便能感受到,只露了小半个侧脸的少年,半只脚在鬼门关了。

似乎,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烛光在黑夜中跳动,照出一方小天地,将刚抬脚跨进房门的邢牧之身影拉的很长。

他走近了些,想看清楚些脸上似乎长了些什么,恰巧少年睡梦中转过身来,陌生的熟悉感浮上心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遗忘很久的燕回终于找了个缝隙挤了进来,也愣住了。

这不是,自家公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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